“宝珠,我以后都不会给你挑水,不会给你洗衣服做饭,我去上工,你自己看着办吧。”姜春桃丢下一句,转身匆匆离开,生怕被喊留下。
姜宝珠对着空荡荡的水缸深吸口气,无奈接受自己真穿越到1970年农村的事实,在继续脏下去和去挑水洗澡之间挣扎片刻,她选择后者,谁让她爱干净?尤其她泡过河水,身上一股味儿。
大队有两处水井,幸好一处离知青院不是很远,不然姜宝珠没开始就要放弃了,她拎着扁担扛起两个水桶出门直奔过去,到水井边一看,傻眼了,想从水井里提水,得先把沉重的水井盖挪开,然后捏着绳子把桶丢进井里把水拉上来。
姜宝珠眼皮直跳,她怀疑自己有可能拉着拉着整个人摔进水井里,直接在井里洗个够,省下挑水的功夫,就是太危险了,要命啊!
她低头盯着原主白嫩的手心,下乡一个多月,原主靠着姜家人寄来的钱和包裹过日子,并不怎么上工赚工分,三天两头请假,一双手基本没有干活的痕迹,就天天追着宋俊伟和他三个孩子跑,原主在知青院住着,活计都是推给姜春桃做,当然,原主每一次都是付费的,姜春桃从原主身上赚了不少,两人是纯粹的金钱关系。
这种雇佣关系不能往外说,姜春桃对外都说是自愿照顾妹妹,原主默认这个说法,落在外人眼里,自然就是原主好吃懒做压榨姐姐姜春桃,姜春桃任劳任怨照顾妹妹,毫无怨言,狠狠刷了一大波好感,原主懒惰娇气的名声跟着在整个大队里传扬开。
以前有姜春桃,现在姜宝珠只有她自己,她吞吞口水,捏捏柔软的手心,打量系着桶的粗绳子,有点怀疑自己能不能抓牢绳子。
但来都来了。
姜宝珠蹲下用力推开半边水井盖,阳光直照入水井,水面反射出光芒刺进她眼里,她闭一下眼,睁开,又望望井里的井水,抬手比划一下,不是很深,估计五六米的样子?她又拎起边上系着绳子的木桶放在井口比划,木桶是正着放下还是倒扣着放下?应该是倒扣?
姜宝珠被难住,她前世是孤儿,但她运气好,她成长的孤儿院在大城市,政府管得好,时常有人来做慈善,所以孤儿院条件好,她只需要好好学习考好成绩,自有人会资助她上学,她也顺利考上重点大学,努力卷工作,卷到攒够首付买下一处房子,想到她布置好刚搬进没住几天的新家,姜宝珠鼻子就是一酸,她的房子!
她的房子!姜宝珠想哭,她卷生卷死攒钱买的房子呜!房子呜呜!
姜宝珠抽抽鼻子,她一直以来用的就是自来水,在网上看过老式压水井的视频,但人家也有一个压水井,来回压个几下就出水了,这里没有压水井给她用,有的只是一个系着绳子的旧木桶,她不会用,原主不会,她得到的记忆没有任何相关的内容,因为原主根本不会干活。
“打不到水,你不至于哭鼻子吧?你今年不到八岁吗?”
忽然,身后传来有点熟悉的带嘲讽的男声,姜宝珠唰一下转头,瞪着一双水蒙蒙的杏眼:“要你管!没看过美女哭啊?”
她的房子呜呜呜!姜宝珠不仅想哭,还想大醉一场,梦里肯定有她的房子。
宋明鸿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蹦两步,又顿住:“喂,我没惹你吧,你哭别赖我。”
“倒、宋明鸿?”姜宝珠把眼泪逼回去,看清眼前的男人,哦对,是那张对她眼睛很友好的脸,的主人。
“你要打水?我让你插队,你先。”姜宝珠得缓缓失去房子的悲痛,也想旁观宋明鸿怎么打水。
宋明鸿怀疑地看着姜宝珠,但路都被让出来,他也不客气,毫不拖沓上前,动作熟练地拎起木桶,倒扣着扔下水井,手一拉绳子,拉起装得满当当的木桶,如此来回四次,前后不到三分钟,他脚边两个水桶都装满井水,他用扁担挑起水桶,抬脚就走,看都不看姜宝珠。
姜宝珠看得目不转睛,好像不难?她搓搓手,跃跃欲试地回到井边,拎起木桶就要丢下水井,但眼睛看着黑洞洞的井口,又心生退意,周围没人,万一她不小心掉下井,谁救她?
“咋?你还没挑好水?”去而复返的宋明鸿担着两个空水桶,垂眼看人。
“……你先。”姜宝珠从牙缝里挤出两字,很干脆地放下木桶。
宋明鸿越过她:“呵。”
宋明鸿的动作跟之前一样干脆利落,姜宝珠全程看下来,不由歪头,这人真是大队社员口中家里油瓶倒了都不扶一下的懒汉混子?比起她这个小废物,他能干得很。
“你挑好水不走?”姜宝珠见人站着不动,疑惑。
宋明鸿嗤道:“我怕等会有人跳井,又要我救。”
“喂!”姜宝珠生气瞪他,但一看水井,破罐破摔说,“你要是怕,就干脆帮我挑好水算了,最好还帮我把两桶水挑回知青院,好人做到底。”
宋明鸿一脸“我才不干”:“哈?你凭什么指使我帮你?你自己来,我等着你要掉下去时拉你一把。”
姜宝珠嘴角一抽,无语凝噎,但有宋明鸿在身后站着,她有胆子挑水了。
“噗通”一声,系着绳子的木桶砸进井里,姜宝珠拉紧绳子往上提,一开始觉得不是很重,越往上拉越觉得重,就在她坚持不住时,一只大手伸过来一把提着绳子,“唰”一下,装满水的木桶被彻底拉上来。
宋明鸿顺手把水倒进空水桶,睨着姜宝珠:“王大夫说你身体壮,我看他说错了。”
姜宝珠揉揉红通通的手心:“身体好又不代表我力气大。”有求于人,她说话都不够硬气。
毒舌归毒舌,宋明鸿有他善良的一面,不然之前他也不会跳下河救原主。
在好人宋明鸿的帮助下,姜宝珠两只水桶都装了半桶水,这样的重量在她能接受的范围,在路上也不用担心桶里的水洒出去,就是她没能将扁担扛到肩膀上,还不小心将两桶水摔倒,只能眼睁睁看着水迅速渗入地里。
姜宝珠嘴巴张了张,发不出声音。
宋明鸿的嘲笑立即来了:“哈!”
姜宝珠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想要撂挑子不干了。
被紧盯不放的宋明鸿慢慢收起笑。
“笑啊,你继续笑啊,来,我看着你笑,这一片都是你的舞台,随便你怎么笑。”姜宝珠呵呵一笑,大大方方道。
宋明鸿觉得好没意思,看了她一眼,把倒在地上的两个水桶摆正,又把他的一桶水分成两半倒进去,之后又去井边装满空水桶,挑着两桶水,轻轻松松走人。
姜宝珠朝他背影哼哼两声,撇嘴,记好这笔账,到时候连之前他救原主的一起还。
一路走走停停,姜宝珠总算把两个半满的水桶挑回知青院,省着用,总算把自己全身上下洗了一遍,拎着衣服到河边洗干净,又回到知青院晾晒,这么一圈折腾下来,又渴又饿。
做饭是不可能做饭的,只能拿钥匙开箱子锁,吃桃酥这样子。
姜宝珠吃香香甜甜的桃酥,看着几乎占据四分一箱子的各类吃食,这都是姜家父母和原主上头三个兄姐给她寄的,她还从角落翻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钱包,里面有九十多块和一些票证,粮票最多,七零年原主一个小姑娘随身揣着这么多钱,足见她在姜家有多受宠。
要不是姜家父母怕她手里捏太多钱一下子花完,说好每月给原主寄一回钱,不然原主钱包会更鼓,姜家三兄姐也补贴原主,如果不下乡,原主在父母兄姐的保护下,肯定会过得很幸福,就算下乡了,日子也会比大多数人过得舒服,可惜原主是倒霉催的恋爱脑炮灰。
原本钱包里有一百五十多块,一个多月时间,原主大手大脚花去五十多,添置生活物品,去供销社看到想买的大手一挥买下,根本不看价格和票证,给姜春桃做工的钱,另外还要花钱买大白兔等零嘴讨好宋俊伟三个孩子。
姜宝珠为原主花钱的豪爽姿势“嘶”一声,她前世工资不低,但手里有钱也不敢大手大脚花,都攒着当首付,想想就痛心,她省吃俭用,不舍得吃大餐不舍得买漂亮的小裙子,结果买到房子也没享受几天,攒钱攒了个寂寞。
她真傻,真的。
姜宝珠狠狠干完大半包桃酥,摸着鼓鼓的肚子伤心地去梦她的房子。
就在姜宝珠呼呼大睡时,田野上,被生产队大队长分配知青负责收割的一片水稻田里。
“姜宝珠今天又请假,大队长竟然能同意,她在知青院睡大觉,我们却要苦哈哈在这抢收。”有个借着站起来伸伸腰的知青忽然抱怨了句。
每逢生产队抢收,无论男女老少,能干活的都被动员来上工,所有人争分夺秒干活,不是特殊情况,请假是不被批准的,当地社员习惯了繁重的农活,老知青也已经适应,新来的知青干了一个多月,撞上抢收有点扛不住。
新一批下乡到大河村生产大队的知青除了姜宝珠和姜春桃,还有一男一女,出声抱怨的就是同一批的男知青刘正凯。
没人吭声,知青们累得半死,连话都不想多说一句。
“姜春桃,姜宝珠不是你妹妹吗?你也不管管她,到时候我们分粮食,她赚那点少得可怜的工分,能分多少?万一她饿肚子找我们要粮怎么办?”刘正凯不满,活干得拖拖拉拉的。
姜春桃卖力割水稻,头也不抬:“我管不了她。”
刘正凯继续抱怨:“我就没见过这么好吃懒做的女同志,反正我之后肯定不同意分她粮食的……”
“行了,刘正凯,每个人赚的工分是自己的,分粮的时候也是自己领自己的,知青院大家一起煮饭一起吃,大家粮食都有数,每顿大家分的都一样,姜宝珠给了粮票,她没吃任何人的口粮,倒是你,大家凑着借你的粮食,秋收之后你记得还。”开口的是知青院大姐柳夏梅。
刘正凯面色一变。
“姜宝珠昨天上工中暑晕倒,大队长能批准她的假,是怕她今天又晕在地里,怕她出个什么事说不清,刘正凯,你要是身体也不舒服,我带你去找大队长请假。”知青院大哥孙洪亮跟着出声道。
大河村生产大队大队长性格手段都很强硬,但人也不是不知变通的,对下乡知青虽然嫌弃但会照顾一下,知青真遇到难事,大队长也会帮忙,当地社员不排外,所以知青们在大河村日子过得还成,这也是原姜宝珠能经常请到假的原因,不过上工做多少活就是几个工分,这点不通融。
柳夏梅一边擦汗一边看着刘正凯:“你想清楚了,不干活没工分没粮食,姜宝珠有家人经常补贴,不用我们担心,但我们不像她。”
刘正凯闷不吭声弯下腰割水稻,见状,柳夏梅和孙洪亮不由摇摇头。
“对了,姜春桃,你刚才请假回去照顾姜宝珠,她身体没有不舒服了吧?”柳夏梅身为知青院大姐关心了句。
姜春桃一愣,想起她的请假理由,不自在地移开视线,低着头:“她挺好的。”
柳夏梅:“那就成。”
恰在此时,下工喇叭声响起,所有人狠狠松了口气,每个人动作迅速地拿起草帽镰刀从水稻田里出来,在烈日下干活有多辛苦,谁做谁知道。
姜宝珠美美梦了她的房子,醒来发现自己仍在知青院这个破旧的泥砖房,顿时悲从心来。
于是,皱着一张脸的姜宝珠从房里出来,跟下工回来浑身被汗水腌了一遍的众知青面对面。
看着知青们能拧出水来的衣服,被太阳晒得黑红黑红的一张张脸蛋,姜宝珠更伤心了。
她想穿回去,她好不容易买的房子还没住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