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贵一听到这话,立马站了起来,脸上也露出惊讶的表情,疾步上前迎接,“怎么是哥哥来了!这点子小事竟然也劳动您嘞。”
鉴于朱贵的“好哥哥”太多,阎娇娇一时也琢磨不到是哪个,只和扈三娘一起探头去看。
只见来人是中年学究样子,穿着一身布衣,特别斯文和气,像是好脾气的村塾教师。相比之下,他身边那个护卫就叫人移不开眼了。
只见那汉子个子极高,精瘦精瘦的,豹头环眼,燕颔虎须,拿着丈八蛇矛走进来时,虽然表情有些木然,但双目冷漠的看任何人都像是死人。
扈三娘下意识的就拿起了兵器想要警戒,被阎娇娇按住手之后,面色严肃的在叶轻舟耳边说,“我打不过他。”
扈三娘一向自傲,当初见花荣时也不曾如此紧张,这一下子把阎娇娇的期待值拉满了。
阎娇娇再去看花荣,果然见他也身体紧绷,一副警戒状态。
显然是高手。
丈八蛇矛的汉子进屋并不说话,只是守在门边,然后就是那中年学究进了屋,直接对阎娇娇拱手作揖道,“在下吴用,见过嫂嫂。”
竟然是吴用!
阎娇娇下意识直接就站起了身子,在反应过来便已经扶住了他,“吴先生无需多礼……怎么是您来了?”
“家里能用得上的人不多,我听刘唐说了您提议的合作计划,觉得此计甚好……口粮之事,关系到我们一大家子的生计,我怕弟弟们听不懂走了样子,便不得不亲自来一趟。”吴用说着说着,忍不住露出一个苦笑。
阎娇娇想到梁山上众人的智力和文化水平……好吧,她理解了吴用。
吴用与众人见礼后坐下,朱贵立刻让人新换了席面,各色牛羊鸡鸭和鱼肉,琳琅满目的足见诚心。吴用更是打趣说道,“往日我们过来还没见过这般多花样,此次真是沾了嫂嫂的光。”
“哪里哪里。”阎娇娇敬了他一杯酒,然后好奇的坐在他下手的男人,“不知这位英雄是?”
等离得近了,她才发现这男人虽然长得不错,但总是面露愁苦之色,再加上鬓角刺青,让人忍不住觉得他整个人都郁郁的。
扈三娘一直对来人很有兴趣,听到阎娇娇发问,连夹菜的筷子都停了。
“这是我家的一个兄弟,以前遭过些无妄之灾,如今都过去了。”吴用笑了笑,言语间很是尊重,他看向一直闷头吃饭的男人,用眼光先问他,自己是否能说他的真实姓名。
那男人被吴用一看,慢条斯理的放下了筷子,然后坐直身子,对阎娇娇一拱手,声音低哑的说道,“在下林冲。”
“豹子头林冲?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先震惊的是花荣,他直接筷子都掉地上了。
扈三娘不怎么混江湖,诨号知道的不多,但八十万禁军教头的名字显然很有些分量,当时一双眼睛也睁大了。
阎娇娇对好汉们的武器并不熟悉,是以开始还没猜到来人的身份。只是如今见他淡然的说出“林冲”这个名字,自己心中也不由得产生几分钦佩。
水浒好汉中的知名度,林冲应该怎么算都是第一位的。
只是他出场早,落幕也早。在手刃王伦之后,便隐身于所有人之后,除了偶尔出来打打架,便再也没有什么大的经历。
他的所有活力,似乎都随着妻子离世一起消失了。
“以前一些不成器的诨名罢了。”听着花荣热情的奉承,林冲淡淡的回复道,整个人却还是灰扑扑落寞的样子。
“我听说你被流放,后来杀了公差,烧了草料场……”花荣开始还有些见到名人的兴奋,只是后面越说声音越小,等到最后,便已经微不可查了。
显然,他也想到林冲唯一的下场,并由此推导到吴用大约是什么人了。
全场只有扈三娘,还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这个落魄的男人,等着花荣说下文。
可惜花荣没有说下去,他只是倒了杯酒,郑重的举起来敬林冲,“我对林教头仰慕已久,今日得见,当敬你三杯才是。”
“我早就不是什么林教头了。”林冲扯了扯嘴角,挤出了一个没甚么笑意的笑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进来之后虽然疏离至极,没怎么与人交谈过,但明显很有礼貌,脾气也非常温和,花荣说错话了也不恼,仍然与他喝酒。
花荣这人,遇恶越恶,遇善也更善。虽然是他说错话在先,但若是别人无礼对他,他就越发觉得自己占了礼,毫不心虚。但若是像林冲这般,明明是他戳了人家伤疤,林冲又有暴怒的武力,却仍然心平气和的对他,还吃了他敬的酒,他就越发惴惴不安了起来,总想着要做点什么补偿下林冲。
但是他这人吧,越努力就错的越多。
“我知哥哥本事,前些年在东京城见过哥哥功夫,极其佩服,改日咱们也切磋一二。”花荣立刻举起第二杯酒盏,心道我只说功夫,应该就不会错了。
“好说。”林冲应了一声,并没有拒绝。
这一句好,让花荣立刻又抖了起来。他自觉地大家关系亲近,于是放下酒杯后亲热的说道,“哥哥如今在这里,不知嫂夫人在何处?家中可有孩儿?”
“并无孩儿。”林冲低垂着眼眸,周身散发出死气沉沉的意味。
吴用听到这对话,脸色已经变了,忍不住大声的咳嗽了一声。
花荣瞥了他一眼,心道这读书人就是身子骨弱,瞧着房门关着,屋里一丝儿风都没有还能咳嗽,莫不是个短命鬼?
那得劝林大哥早点改换门庭的好。
花荣收回了目光,亲热的朝林冲那边挪,“那嫂夫人呢?是在山上,还是在东京?若是还在东京,我就去帮哥哥取来。”
林冲怔了一下,端着酒杯的手放在了桌上,然后平静淡淡的说,“不必了。”
“原来哥哥已经取来了吗?”花荣笑了两声,压根儿没看到吴用焦急的眼神,只是热情爽朗的介绍道,“在下花荣,就住在离梁山不远的清风寨,若嫂夫人在这乡下住不惯,改日可去我那里耍。我让内人好好陪陪嫂夫人,定叫她宾至如归。”
“我夫人已经……过世了。”林冲抬起头,露出了一双木然的眼睛。他举起了酒杯,“不过还是谢谢你。贱内在世时,最喜欢游山玩水,只是我公务繁忙,无暇多陪伴她。”
花荣愣在了原地。
吴用见状,赶紧打圆场举杯,“过去种种已不必再提,今朝大家有缘相逢,不如满饮此杯,以当庆贺。”
“是。就不拿我那糟心事,扫诸位的兴了。”林冲一饮而尽杯中酒,神色落寞的看着桌上,“这世间不公处多矣,她活着也是受罪,不若去西方极乐世界逍遥。”
林冲神色从容,花荣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扈三娘见这场面,虽然很是同情这头一次见面的汉子,但花荣窘迫的样子又的确让人觉得大快人心啊。
这次合该他涨涨教训了!
这一路上,他向来是“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丝毫不担心会不会戳到别人的伤疤。她一个女孩子,若是跟他计较,显得过于小气,只能大度的不与他一般见识。
如今踢着铁板,倒是让人觉得好笑。
扈三娘借着敬酒的动作,脸埋在酒杯后偷笑了下,结果抬眼刚好看到阎娇娇正看着她,于是赶紧又正经坐直了,显出一派女侠气度。
酒过三巡,吴用打算跟阎娇娇说正事,但瞧着除了他俩之外的一桌子憨憨,便想法儿支开众人,“林兄弟,这位花荣兄弟喜欢你的功夫,今夜天气极好,你俩不如去院中切磋切磋?”
天气极好?
林冲看了下窗外,既没有一丝月,也没有半点儿星,除了杀人放火外,这天色做什么都不算好吧?
但军师说话一向多有深意,既说了这言语,必然是有用处。于是他看向花荣,目光示意,“要不要出去过两招?”
花荣好武,坐了这半天,早觉得无聊了,听林冲这般一说,当下就站起来一拱手,“林教头,咱们出去走两招?”
林冲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自己放在墙边的武器,询问花荣,“你使什么兵器?”
“主要是弓箭,但长枪也使得。”花荣拍了拍自己放在桌边的箭囊。
“那咱么就不带兵器,比比拳脚功夫。”林冲很是大度的说道。
“好。”花荣欣然答应,两人说着就往门外走。
“我也跟去看看。”扈三娘眼热,几乎是脱口而出,待吴用好奇的看过来,才找补的凑到阎娇娇身边说,“我去了多个人帮手,免得花兄弟被那汉子打坏了。”
“好。”阎娇娇忍着笑允了,扈三娘立刻如欢快的小燕般,抽了双刀就跑出了门外。
阎娇娇目送她出了门,待门被关上后,这才回头看向吴用,“吴先生,现在只剩咱们两个人,可以说正事了。”
“我还以为这姑娘是你的贴身丫头。”吴用若有所思的说道,“看如今看来,不太像。”
“我不需要丫鬟服侍。”阎娇娇笑着摇了摇头,自己端起酒,慢慢的喝着,“她是我的护卫,也是我的同伴。”
“你需要同伴?”吴用打量着阎娇娇,目光里有些奇怪的东西,“我听刘唐说了你的计划,便觉得你不是普通人……像你这样的人,世间少有人能与你为伴?”
阎娇娇看向吴用,便只看到一双聪明人探究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