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开业

唐二牛走到街市口的时候,牌坊下正坐了一堆人在掐虱子玩。

今儿天气暖和,他们这些闲汉便在此处等活计。见着唐二牛来了,便有人立马迎上来说,“哥哥近日去哪儿了,怎么也不同我们玩。”

“我去押司家中帮忙了,哪有空与你们厮混。”唐二牛得意的叉着腰,显示着自己新换的衣裳。先前他还以为阎娘子承诺的布衣要三月后才得,没想到过了几日,还没等开张就发了。

这衣服布料比他自己先前的可好太多了,靛蓝色的粗布,既鲜亮又耐磨。

“我这儿要招五个人,每天五文,先到先得。”唐二牛环顾了周围人一眼,然后放出这个重磅炸弹。

他这话一说,原本懒懒散散躺在地上的人立刻精神了起来,争先恐后的举起手,“我我我!”

“我这是要干活,需要手脚干净的,做活麻利的!”唐二牛把要求说了一遍,然后挑了五个成年男人,然后就带着去了阎娇娇家。

往日都是看别人做管事的招人,今日他也算过了回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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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二牛带人到了阎家,阎娇娇已经将东西大致分了类,各色杂粮先运到店里,然后就是一些个瓜果蔬菜,分门别类摆到货架上。干果山货有缸坛瓮罐,她自己刚好顺便造了个册,一边拾掇,一边也就入了账。

因为店里一忙活起来,就有些忙不上自己新交的男朋友了,等宋三郎提着食盒来看她,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几日都没跟枕边人好好说过话。

“你今日怎么过来了。”阎娇娇找了帕子擦干净手,带他在店里后面的石桌上坐下,顺便道了歉,“这几日都是我不好,轻忽了你。”

“无妨,我又不是三岁小儿,还跟你计较这个。”宋三郎将食盒里的东西拿出来,给她布上菜,“这是妈妈做的饭,原本是打算在家吃了再给你送过来,但想到没你在没甚滋味,所以就拿过来与你一同吃了。”

宋三郎说这话的时候,脸还有点红。

他是个耿直的汉子,原本也不会做这么娘不唧唧的事情,但无奈他在家里时,阎婆便长吁短叹,说娘子今日如何如何忙,连口热汤饭也没吃上,若有人给她送一碗茶,她必然是高兴疯了的……他也不知怎得,在家听着听着,便觉得这脚就不听使唤的过来了。

“相公对我真好。”阎娇娇看着他不太自然的样子,猜到多半是母亲怂恿的。她可是一心一意的想要帮自己维持好夫妻关系,所以阎娇娇也乐意配合,当下就趁着没有人,冷不丁的凑上去亲了宋三郎一下。

“你,你怎么能这样。”被猛然亲了个嘴的宋三郎整个人都呆了。

“你是我相公,我怎么就不能亲你了。”阎娇娇搭着他的肩,不依不饶的问,“喜不喜欢?”

宋三郎原本有心要让她正经一点儿,但又被她闹得正经不起来,最终只能假正经的咳嗽了一声,红着一张黑脸说,“以后可不能在人前这么放肆。”

“知道了。我以后就在人后做,”阎娇娇不要钱的甜言蜜语大放送,“也只对你放肆。”

有道是有情饮水饱,何况两人吃的还不赖,你给我夹一块儿瓜,我给你夹一块肉,黏黏糊糊,一顿饭吃了大半天还没吃完。

就在阎娇娇试图调教宋三郎给她喂饭时,忽然店铺的门被人敲了一下。她起初还以为是唐二牛带着搬东西的力工们回来了,却不料走出去发现是个陌生的女人。

“请问你们这儿是开了一家粮铺吗?”门口站着的是个挎着篮子的妇人,眼珠子滴溜溜的在店里头打转,一副非常想要进来的样子。

“是的。”来者是客,阎娇娇也不好赶人出去,擦着手出来迎道,“不过要七日后才开门。”

“但我看你这地方都备的七七八八了,”妇人指了指满斗的粮食和旁边菜格上的菜,“能不能先卖给我一点儿?”

阎娇娇看着她,没有说话,妇人见状,赶紧解释道,“我是槐花巷口王家的,我家晚上来了几个亲戚,家中没甚好菜,我正要去集市上碰运气,见你家店铺半掩着,便来碰碰运气。这菘菜作价几何?菜干作价几何?”

阎娇娇原本是不想卖的,但店中货物的确是摆的七七八八了,尤其是她今日还给每样货物做了价格牌子,一目了然,所以这会儿顺势开张,似乎也不是不行。

那妇人问话,也是看到了水牌上的价格,不敢相信这么便宜,跟阎娇娇确认一二而已。当她得知自己没看错,且多买有优惠时,当下让阎娇娇等她片刻,一炷香的功夫,竟然叫了几个人帮她来扛东西。

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开始了第一单生意,并因为有人在门口围观而促成了第三单,第四单,等送走客人,直接关门之后,天色都已经将黑了。

“看来你这生意不赖。”宋江帮她关了铺子门,笑着说道。

“是。”阎娇娇将账本放进自己刚赶制出来的挎包里,然后对着宋三郎伸出了手,“你以后可要对我好点,将来等我成了富婆,姐姐养你。”

“胡说什么,我可大你十多岁。”宋三郎嘴上说着,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的跟她牵了手,两人慢慢散着步,乘着月色往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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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到了家,相较于之前的无话可说,宋三郎发现自己现在和娘子可以说的话题就多多了。

例如,娘子新做的账本。

宋江自己是收赋税的,懂一些账房经济,或者说,算是半个行家。虽比不上一些积年老吏,但在同龄人中佼佼的。

他原本还想要教娘子一些办法,避免她不懂店里生意,被人糊弄了去,可谁想到他拿起阎娘子的账本,翻了两页后就傻了眼。

嗯,看不懂。

但是又觉得不像是乱写的,隐隐好像又有些道理来。

阎娇娇自己是学会计出身的,虽然最后做的财务经理,但是简单的会计对她来说是手拿把掐的。

嗯,当然她的那个“简单”,相对于这个还是流水账的年代,已经是过于高深了。

给宋江解释了资产负债表和复式记账法,然后拿店里的给他演示了一番,然后在接下来的十多天,她就收获了一个大号的好奇宝宝学生。

他甚至为了学记账,都每天提前下班跑来给她打工了。

毕竟衙门里的账,不是你想盘就能盘的。家里铺子的账,东家想盘还有谁敢说不行的。

对此阎娇娇不胜其烦,阎女士倒是乐见其成,“挺好的,你不是常说得有共同的兴趣爱好才有共同语言嘛。这么下去,你俩可太共同了。”

行吧,看着他这自带干粮的憨劲儿,阎娇娇除了接受,还能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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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阎娇娇的统筹管理下,阎氏粮铺就在忙而不乱中开张了。宋江打通了官面上的关系,保证没有人来铺子里捣乱,也没有行会的挤兑,宋清则是无条件的提供了足够多的产品,让阎娇娇的粮铺在打响名头的同时,也将宋家积攒多年的陈粮处置一空。

除了唐二牛这个伙计,阎娇娇还收了王公这个账房,允许他带着孙子来上工。阎女士包揽了五人日常饭食,而钱娇娇这个掌柜忙的脚不沾地,直到再看到张文远时,才想起自己忘了什么。

哦,忘记收拾这个渣男了。

相较于阎娇娇的心大,张文远可是日日都记得她。只是如今宋三郎把人看的严实,她身边不是老妈子就是伙计,他找不到说话的机会,还是借着来铺子买米,才能摸了下阎娇娇的手以示哀怨。

“这些天店里刚开业,人多眼杂的,我不好支使人过去。”阎娇娇在角落里,一边给他铲米,一边小声说道,“你再等等,明天,明天我就过去。”

“你可记得啊。”张文远颇为哀怨的瞅了阎娇娇一眼,然后才磨磨蹭蹭去前台结账,没想到王公称完称,直接高声叫道,“上等精米,八十文一斗,承惠五十三文。”

张文远听到这个价格,当下就惊呆了,立刻反驳道,“你们不是说你们家的粮价是全城最低吗?”

“相公说的没错,我们家对外的招牌是全城最低,但仅限于陈年糙米的价格,没说今年新产的精米也是全城最低啊。”王公这几日招待顾客已经是熟手了,当下眨着一双浑浊的老眼,颤巍巍的指着门口的一大斗米说道,“便宜的都在那儿呢,本店可是童叟无欺。”

这店里的东西摆设,是将最畅销的商品放在了门口,最不畅销的商品放到了最里面凑个数。

她们原本开的就是平价粮铺,这种贵米只是用来丰富种类的,所以放在最隐秘的墙角。张文远刚才拉着阎娇娇在那处说话,所以才被阎娇娇狠狠的装了些。

张文远没想到自己随便称了点米,竟然如此之贵,立刻求救的看着阎娇娇。

“这店里的账可是公开的,我相公也会看,我不好与你便宜。”阎娇娇一副为难的样子,小声与他耳语几句,伸手就要拿过张文远手中的米袋,“要不然我把这个倒掉,给你换便宜的糙米?”

这个,也不是不行……

张文远囊中羞涩,正想要不如就偷偷倒掉,却不料一旁的唐二牛已经嚷嚷了起来,“哎呀,张押司可是咱们家押司的同僚。这是何等的人物,还会少你老货几个铜子儿不成!”

说完,唐二牛凑到张文远跟前,颇为殷勤的说道,“张押司是不是还嫌这个不够好?放心,咱们店里各种米都有。除了米还有个事香料。您想要什么尽管说,小的保准为你找来。”

张文远浑身冰冷,站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唐二牛见状,在旁边添油加醋,“不会吧不会吧,张押司这等风流人物,难道连中等人家食用的精米都买不起?我们家押司前几日还说,这米香味略有些不足,要给娘子寻摸更好的吃哩。”

“哪里,我只是觉得这袋子太沉,才犹豫片刻。”张文远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了这句话,“不就是五十三文嘛,我,我与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