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

月光下谢辞予的声音极轻,像是怕惊扰了栖在枝头休眠的雀儿,陆知雁却听得清楚。

陆知雁只答:“公子为知雁做的已经足够多了,知雁感激不尽。”

回到王府,陆知雁朝谢辞予作揖:“今日之事非常感谢公子。”

“知雁,不是你说我们以后可以不必这么生疏么?”

谢辞予望着她的眸子,问。

未来的媳妇张口闭口都是感谢,这让谢辞予很是头疼。

陆知雁怔了怔,道:“知雁只是……习惯了。不过公子既如此说了,知雁会改。”

谢辞予轻声叹息:“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是想说你可以再信任我一点。”

再信任、再依靠他一点。

谁让谢辞予爱陆知雁爱得心甘情愿。

“好。”

除了这一个字,陆知雁再未说更多。

“明安二十七年十月二十,我与谢见山公子回到陆府,叮嘱爹爹小心周书白。”

“谢公子说……我们可以再熟悉一点。”

“可是……”

陆知雁没有再继续下笔,而是透过窗户看向皎洁的月。

她还能再信任别人么?在被徐清林伤得体/无完/肤之后?

陆知雁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如今唯一想做的便是扳倒徐清林,保住陆府。

徐清林的第一个暗桩已经被陆知雁拔了出来,陆知雁接触不到官场,只能尽量在记忆里搜寻可能会用到的信息。

谢辞予回来后也给岑舟交待了任务。

“岑舟,去查陆府的管家周书白。”

“是,属下遵命。”

“还有,之前筛选与徐清林来往密切的人,为什么把周书白漏掉了?下面的人是怎么做事的?还是觉得本王这么久没有过问你们的事情,一个个都懈怠了?”

岑舟立即跪在地上,道:“属下不敢。”

“你知道本王说的不是你。”

“属下管教下人不力,理应受罚。还请……王爷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岑舟指的是那些尚在暗卫训练营里的新人,也是此次为谢辞予办事的人。

“让他们自己去领罚,别再有下次。”

“是,属下代他们谢过王爷。至于周书白,属下会亲自去查,一定给王爷一个满意的答复。”

“下去吧。”

“搜遍整个京城都找不到人,究竟会去哪里……”

距离陆知雁在大婚之夜出逃已然过去了一个月,徐清林的手下都快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都没见着陆知雁的影子。

单凭陆知雁自己肯定不能藏得这么天衣无缝,陆知雁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这一点徐清林在接近陆知雁之前就已经查清楚了。

但是徐清林想不明白陆知雁究竟为什么要逃婚。

莫非是他的计划提前暴露了?

徐清林明明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

他才刚成为户部侍郎,户部的眼线都还没安插完毕,更别提往陆府安排人手了,就连和周书白见面他都格外谨慎,陆知雁到底是为了什么而逃婚?

还是说陆知雁只是小女子心性,临时反悔不想嫁给他了?

“大人。”

阿劲垂着眉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提醒道:“其实……京城还有几个地方没查。”

“还能有什么地方?难道你敢进皇宫搜查么?”

陆知雁平日里和宫里的人没有任何往来,陆鸣也没有权力能够让陆知雁留在宫里。陆鸣若真有那么大的面子,和离的旨意早就下来了,陆知雁何必东躲西藏?

“除了皇宫,还有一个地方。”

“还有一个地方……”

徐清林低吟,“……谢王府。”

谢辞予的府邸,徐清林手底下的人没资格进去,更没胆子进去。

“前些日子您与陆鸣在京兆府起了冲突,谢辞予突然出现本就可疑。您说……陆知雁会不会在谢王府?”

想起谢辞予,徐清林与阿劲心里均是一沉。

“她就算在谢王府我又能怎么办?谁敢去和谢辞予要人?”

徐清林暗骂道。

陆府是什么时候和谢辞予有关系的?谢辞予又是为了什么要帮助陆知雁?徐清林的计划本来进行得好好的,结果陆知雁临时逃婚,半路又杀出一个谢辞予。若早知迎娶陆知雁这么麻烦,徐清林压根就不会打陆知雁的主意。

他娶谁不是娶?顶多就是家里官职低一些。

“大人,属下觉着陆府这条路……或许行不通。”

“周叔为我们在陆府待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取得陆家人的信任,难道要我就这么放弃么?”

“可这样一来,您的对立面将会是谢辞予。”

“谢辞予又如何?”徐清林冷笑,“终有一日我会将他从那个位置拽下来,只不过不是现在。”

徐清林一意孤行,阿劲便不再劝他。

“陆知雁要真在谢王府,我不信她会永远不回陆家。只要陛下的旨意没下来,陆知雁就还是我徐清林的妻。”

“是。”

“从今日起同时派人盯着谢王府,一旦陆知雁露面,立即向我报告。我倒要看看谢辞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窝藏别人的妻子。”

“属下明白。”

徐清林刚有了动作,谢辞予那边也收到了报信。

“大人,王府附近多了许多盯梢的人。”

谢辞予冷笑,“反应的还挺快。”

他抚摸着剑柄上的花纹,道:“去都处理了,挑两个丢到徐清林院子里去。”

“是,属下这就去办。”

一夜之间,为徐清林盯着谢王府的探子被尽数灭口。

徐清林这日起来发现他的院子里横着两具尸体,负责洒扫的小厮吓得六神无主。

阿劲上前查看了尸体的样貌,同徐清林说:“大人……是我们派去盯着谢王府的人。”

话音刚落,又有人来报:“大人,刚刚得知我们派去盯梢的人已经……全部被杀了,没有活口。”

徐清林脸色难看极了,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死死盯着那两具尸体,动了动嘴唇,“谢辞予动的手,他这是在警告我别忘了身份。”

谢辞予是谁?

杀人不眨眼的修罗。

十几岁的时候就在乱世中杀出一条血路,扶持天子坐稳皇位。

也就是这两年谢辞予动手的次数少了,京城里有关他的传闻才变得平和起来。

而现在……谢辞予在明明白白提醒徐清林:别去招惹他。

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徐清林深吸一口气,转身进屋前留下一句话:“别去盯谢王府了,继续盯着陆府。”

“是,属下遵命。”

“陆知雁,你可真是……送给我好大一个惊喜啊。”

“既然如此,休要怪我无情。”

徐清林在窗前站了一会儿,他吹了声口哨,很快便有一只信鸽飞过来蹲在他胳膊上。

徐清林写了张纸条,缠好了绑在信鸽身上,他注视着信鸽的影子消失在空中。徐清林眼底流露出一丝阴狠,他喃喃道:“希望你会喜欢我送的礼物。”

陆知雁收到了来自哥哥陆云从的家书。

上面写着她走后陆云从去查了周书白的底细和素日里常去的地方,还真让陆云从挖出了东西。

周书白作为陆府的管家,事务繁忙,要经常代表陆府出面处理一些府上的杂事,去的地方也多,幸好经陆知雁提醒,陆云从根据周书白的行踪梳理出了一些规律。

周书白每半个月都会到城西一家小酒馆坐一会儿,他到了酒馆,却只要一壶清茶,久而久之周书白便引起了店中小二的注意力。

“咱们这儿什么样的客人都有,就您打听的这位,嘿,他来了就只喝茶。小的说店里只卖酒不卖茶,结果他给小的银子让小的替他去别的地方买茶。您说稀奇不稀奇?”

“后来他来得次数多了,掌柜的干脆给他单独备茶。毕竟那位爷看起来出手挺阔气,我们也想继续做他的生意。”

卖酒的小二就是这么跟陆云从说的。

陆云从还问:“他每次都一个人么?有没有人和他一起,或者他走的时候有没有人故意坐到他的位置去?”

“小的这就没留意了,可以肯定的是那位爷总是一个人来的,至于有没有人盯着他,小的真不知道。”

“行,你说的这些我都记下了。要是有用,回头少不了你的赏赐。但我今天问你的事情你得保密,否则我保不了你。”

“是是是,多谢这位爷,小的一定把嘴闭严实了。”

陆鸣和陆云从都没有酗酒的习惯,他们两个平时基本上不喝酒,陆府只有家宴时才会备酒,周书白作为陆府的管家,他这么频繁跑去酒馆干什么?

去了酒馆,却只喝茶。

这很难不让人起疑。

陆云从盯上了城西那家小酒馆。

倘若这家小酒馆便是周书白与徐清林约定接头的地方,他们又在以何种方式传递信息呢?

陆云从算算时间,很快就又到了周书白要去小酒馆的日子了。

这天一大早,周书白果然按时出门。

陆云从换了身衣服,悄悄跟在周书白后面。

然而这一次周书白没有像往常那样坐在大庭广众之下喝茶,他进来就直奔二楼最西边的屋子。

等周书白进去有一会儿了,陆云从才付钱进到周书白隔壁的包厢里。

卖酒的小二见了这架势,总觉着有事情要发生。但他只是若无其事地用抹布来回擦洗桌子,时不时抬眼注意一下二楼的情况。

陆云从跟上楼,他贴着墙壁,习武之人耳力极好,即便隔着一堵墙陆云从也能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