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谢允这么想的时候,已经步入林子,耳边清悦的欢笑声渐大,掩盖住谢允的心跳声。

那荡秋千的女子立在木板之上,明眸善睐,婀娜多姿,粉荷渐变的大袖衫轻薄而飘逸,晃动间,衣袂飘飘,宛如仙子,女儿的轻盈柔美尽情展现。

谢允从未见过这样明媚的苏袅袅,她总是低着头的,吝啬向世间展现她的美,今日她在这无人处偷偷绽放,露出的两侧手腕白腻似光,冰肌玉骨,鬓间插了粉的、黄的花儿,清艳绝绝,令谢允一时心旌摇曳,目眩神迷,不能自拔,只仰着头痴痴看。

谢允一走过来,苏袅袅就发现了,她只当没看见,在谢允驻步痴看时,苏袅袅心中一笑。

娘说的对,男人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她扭过头来,与谢允对视,那一眼,她从嫣然烂漫的笑容逐渐变成惊讶与恐慌,像梅花鹿受惊一般,浑身一抖,顷刻间的忘记两边握着的绳子,她顺着秋千甩出去的惯性飞离秋千,往前扑飞而去。

嫦娥奔月、仙子下凡,在这一刻,谢允心里有了具象,但他的理智很快回归,几乎下意识的张开双臂,向她拥了过去。

而秋千后面还有一声短促的惊叫声。

是翠汀。

这是她与小姐提前演练好的。

身手不凡的谢允将从天而降的小表妹满当当的抱在怀里,他低头,看着她绯红的小脸,潋滟的眸光,饱满的红唇,心荡神迷之感再次涌上心头。

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感受自小腹向全身扩散,全身绷紧,心跳如鼓。

“表兄……”

娇柔的一声唤回谢允的神志,他将怀里的姑娘轻轻放在地上,后退两步,向她作揖:“扰了表妹清静,是我不好。”

“没事没事,还要谢表兄又救我一次,两次救命之恩,袅袅不知该怎么还。”

苏袅袅行了个女儿礼,恢复往日低眉垂目的状态,还害羞似得将头上插的花儿全摘下来,藏在手心里。

谢允目光落在她手里的花上,竟觉这花儿不似刚才妍丽。

那边翠汀也奔过来,拉起苏袅袅的手上下打量,见她无事才看向谢允,跪下道:“我家小姐也是一时贪玩才不小心冲撞了世子,请世子不要记在心上。”

谢允摆手,只道“无事”,又听那丫鬟继续说:“我跟在小姐身边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小姐活的这样无虑,都要多亏夫人与世子照拂……”

谢允微微拧眉,他想起苏卿玉将她打的一身伤来,那之前她在家里时,这种事岂不是家常便饭。

“霁山,霁山,你跑哪了,我来抓你了!”

林外一声嚎叫,谢允收起遐思,他看了一眼苏袅袅手里不安的绞着手绢,知道她怕生人,笑笑道:“表妹莫要害怕,可常像今日般出来玩耍,英国公府不会有人欺负你。我先告辞。”

苏袅袅没想到谢允恢复理智这样快,他是有天下男人共同的特征,但也比天下大多数男人更能坚守原则。

苏袅袅咬咬唇,望着他的背影,快速的喊了一声“表兄”。

谢允站住,却没有回头。

苏袅袅紧紧盯着他的背影,道:“我可以做一个荷包送给表兄做谢礼吗?”

连送别人东西都小心翼翼,还要问可不可以,敏感而脆弱的姑娘,谢允不忍,几乎下意识的想回答可以,但话到嘴边,谢允脑中那根若有若无的弦绷紧。

他从不收姑娘家荷包、香囊的东西,这有特殊寓意,小表妹应该无其他意思只是感激,只是……

谢允抬了抬手,留下两个字,大步离去。

“不必。”

苏袅袅捏紧了手指,咬碎了满口银牙,世间竟有如此刀枪不入的男人。

苏袅袅气的胸脯起伏,没想到今日又是白费。

第二次了,这已经是第二次失败。

“小姐,我们回去吧。”

翠汀轻轻拍拍苏袅袅的肩膀,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

谢允从林子出来,褚行简正探究的往林子去,谢允拦住他,带着他往前走。

谢允虽是文人,但作为大将军的嫡子,从小也跟随父亲习武健身,力气不小,褚行简被迫离开林子。

“你刚才与谁野合去了,我都听到了,有姑娘说话声。”褚行简质疑他。

“没有。”谢允淡笑,又补充一句:“说话不要这么难听。”

“你看上谁了,不会是那位祈小姐吧。”褚行简刚说完,人已经跨入了花下堂的月门,正见到一位端庄秀美的小姐从屋里出来,见他们过来,还对他们点头微笑。

“这是……”褚行简疑惑。

“祈小姐。”

“那刚才林子里的是……”

“快进去吧,一会老师等久了要打你板子。”

“……”

回到暗香阁,苏袅袅也冷静下来。

翠汀将丫鬟都赶出去做事,关上了门,给小姐倒水,笑着给她放在面前的桌上:“小姐也不必气馁,世子被小姐吸引进来时,那目光痴的呀,要说世子对小姐无情,是万万不可能的。大概是世子跟姑娘家接触少,分不清情爱,加之世子又是重规矩的,难免收敛含蓄。”

苏袅袅捂额,手臂拄着桌子,有些头痛,只能再寻机会,她定要揭下谢允那张清心寡欲的假面。

世人都是有欲望的。

谢允又没出家,怎么会没有。

……

每月初一,英国公府住的几位姑娘都聚在花下堂,陪林夫人一起用早膳。

苏袅袅一进来,本来乖巧待在祈绾仪身边的谢蘅就扑向她,开心叫了声“袅袅姐”,苏袅袅温柔一笑,摸摸她的包髻,夸赞一句“又长高了”。

“嘿嘿,袅袅姐快坐,我好想你,你最近也不来看我,我找你去还总扑空。”谢蘅撅嘴不满,抱怨道。

苏袅袅笑着被她牵过去坐,谢蘅还献殷勤的亲自给她端来茶,苏袅袅也坦然受了。

苏卿玉是与她一块来的,见状,不仅嫉妒道:“你怎地只看到你袅袅姐,我呢?”

没想到谢蘅看她一眼,立马扭头冷哼,还越发紧的抱住苏袅袅。谢蘅可记得许愿池边她跟管灵一同出现,表情又异常,虽然没问出个所以然来,黑白分明的谢蘅早已将她打入不信任之列,自然没什么好眼色。

苏卿玉尴尬不已,也没再问。

首座的林氏倚着贵妃榻上的软枕,歪着身子,将堂里的一切收在眼里,为谢蘅开脱:“卿玉莫要生气,童言无忌。”

她这话说的没什么说服力,更像是礼貌话,苏卿玉也只能哑巴吃黄连。

坐在林氏旁边的祈绾仪默默的观察着一切,她意外谢蘅与苏袅袅这样好,她以为谢蘅最喜欢的是她,在祈府时,她还有意讨好这个小姑娘,没想到有苏袅袅在,谢蘅便丢了自己跑她那儿去了,两人说话熟稔,比谢蘅与自己相处时要随意多了。

祈绾仪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苏卿玉坐不住,自从祈绾仪来后,她也感到压力剧增,但祈绾仪是世家贵女,骄傲的很,她几次想与她交好,她的回应不咸不淡,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既然无法拉拢,那就毁灭。

苏卿玉灵光一现,心生一计:“我听说蘅儿之前住在祈府,跟祈小姐处的好,我又见蘅儿跟我妹妹也处的很不错,蘅儿,你倒是说说,更喜欢哪个姐姐?”

谢蘅小小的眉头皱起,她从苏袅袅怀里看了苏卿玉一眼,尽显不耐烦,她是七岁,不是三岁无知孩童了。

“我自然都喜欢,为何要做比较,这世间也不是什么都能做比较的,卿玉姐姐这样好比,那蘅儿问姐姐,你又跟祈姐姐好,还是袅袅姐姐关系好呢?”

这巧妙的反问让屋里所有人都惊讶。

谢蘅年仅七岁就这样聪明伶俐,有世家小姐的风范。

连林氏也很在意这个问题,她笑了几声,忽视面色难堪的苏卿玉,看着蘅儿:“你这丫头,这般口齿伶俐,若真想让你选呢?”

谢蘅的小脑袋瓜转的飞快:“真让我选,那我让绾仪姐姐做我的大嫂嫂,让袅袅姐做我娘!”

她还真敢回答。

林氏听的哈哈大笑,屋内的一众姑娘也都露出笑意。

只有明白人能听到明白话。

谢蘅的回答看似分不出远近亲疏,实则关系明朗,做嫂嫂的总比做娘的远些,谁都知道将最好的留给自己。

祈绾仪虽也察出谢蘅的小心思,但她说的话却很中听,若真如此,也很好。

用完膳,林氏又聊起最近的事。

“见你们也怪无聊的,我听闻三年一度的玄月雅集就在月末,在京师玄月阁举办,离这不远,年轻的男男女女聚在这里,游山玩水,丝竹伴耳,吟诗作赋,曲水流觞,男女亦可同席,亦可比诗。这些女子多是才貌双全的名妓,也有大户人家的小姐。我当年就跟兄长去过,那些文人墨客,潇洒自如,令人羡慕,至今让我难以忘怀。”林氏谈起这个,眸中闪烁起微光,越老就越容易陷入回忆。

几位姑娘均被林氏的描述吸引,只普通的文人墨客也罢,还有正经人家的姑娘也去,怎么不吸引人呢。

连祈绾仪也好奇问道:“玄月雅集,好人家的姑娘们去那儿又做什么呢?”

“有的是玩的,什么蹴鞠、桥牌不说,两个最主要的玩法就是比文和斗舞,文不必多说,舞有名妓,也有世家小姐带家养的舞姬来给大家一饱眼福。”

“那谁来评个好坏呢?”祈绾仪鲜少听到这些,激发了她的兴致。

“自然是在场的风流名士,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这玄月雅集是由贤王、陈王、内阁三朝元老杜烛之,内阁柳大学士以及几位被推崇的大儒坐镇,万不可能出现什么欺男霸女的事情。”

“大家闺秀一般会去比文,当今皇后娘娘就曾经得过桂冠,当初她赋诗一首后,她府上的门槛都被踏破了,全是来提亲的,成了美谈。”

林氏扫了众姑娘一眼,苏卿玉显然是想去的,祈绾仪虽含蓄隐忍,但眼中的向往之色无法掩藏,唯独她看不出苏袅袅想不想去,大概她心底现在也没什么主意。

林氏心忖:这苏袅袅虽有个做妓女的娘,她本身却没半点风情女人的样子,反而稳重端秀,就是跟绾仪比也不差。

苏袅袅瞥了眼祈绾仪,察觉出她想去又不敢去的犹疑。

那边苏卿玉已经忍不住问道:“若是比才,整个北直隶可有比得上表兄的?他岂不是每次都独占鳌头?”

林氏摇头:“我儿在人才济济的北直隶也不过沧海一粟,再者,允儿他不喜欢参加这种集会,更论不到名次……管他作甚,今日我说的是你们,你们若愿意,大可以看看去,正好玄月阁附近有谢家府邸,大可尽情玩耍。你们啊,趁着还做姑娘要好好玩,不然往后嫁人了,哪里还有时间和精力呢。”

苏袅袅没有放过祈绾仪眼角那抹失望之色,看来谢允不去,这位祈小姐不打算去了。

是否参加玄月雅集的事成了英国公府三位姑娘心里的头等大事。

唯一没有悬念的就是苏卿玉。苏卿玉再愚钝也能感到姨妈和表兄对她的冷淡,还有祈绾仪的到来让她压力倍增,世子夫人的位置十分艰难。不若广撒网,捞不到谢允这条大鱼,捞些小鱼她也是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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