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捡了她的手绢,时时刻刻注意她,见她受欺负而出手相助……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位谢世子对她并非无意。苏袅袅如是想。

她可以找机会与他私底下接触接触,试探他的心意。

事情比她想象的要顺利。

正好她可以去找那位郑婆子聊聊,说不定可以碰到他。

君子之言,信而有征。

谢允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既然要帮苏袅袅,他就打算好了一切。本该这种事应让母亲来管,一来怕母亲因为这种小事而劳累,二来不想母亲误会。

他找来了府上派去伺候苏袅袅的丫鬟,泊云、羡钗。

“让你们两个伺候十三小姐,你们可还尽责?”

泊云与羡钗两人还从未被世子召见过,只一直听闻世子是个和煦温润之人,轻易不会拿下人怎么样。

泊云先答:“奴婢二人尽心竭诚的伺候十三小姐,小姐也不曾批评我们。”

“既然如此,那为何十三小姐一直受苏卿玉欺负的事你们瞒而不报?”

谢允这轻飘飘一句话让泊云霎时脸白,与羡钗二人“扑通”跪在地上,怎么世子跟外界传闻的不太一样,只说的她们心里发寒。

“奴婢错了,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十三小姐。”泊云颤声道。

那边羡钗也出口解释:“世子,奴婢二人确实没有见过苏家大小姐欺负十三小姐,只知道苏家大小姐叫过我们小姐几次,但没让奴婢们跟着,奴婢们也不得而知。但经世子提醒,我们却也发现一些异常。”

谢允面上没什么情绪,淡问一句:“什么异常。”

“十三小姐刚来的时候,那晚沐浴,身上有不少伤痕,我们还拿了药膏给十三小姐擦,奴婢观察,那像是殴打留下的,不知是否跟苏家大小姐有关。另外……”羡钗迟疑一瞬,很快决定豁出去说了,此时不坦白更待何时。

“咱们府上给苏家两位小姐放月钱,这一个月来,也没见有送到十三小姐这里的……”

谢允眉峰现出几分凝重之色,他竟不知苏袅袅过得这般可怜。

苏士惟只说她软弱好欺,让他多予照顾,可她刚来那日受的伤必然是在苏士惟眼皮子底下受的,这就是他所谓的疼爱。

想到观鱼游廊上发生的事,他懊悔不已,他决然离去,还不知那苏卿玉要怎样报复她。

谢允平生最恨倚强凌弱,欺诬诈伪的恶行,见弱小而不助,非仁义也。

“你二人伺候主人不力,扣一个月的月钱。”

世子的话泊云、羡钗二人哪敢不听,只跪着磕头谢恩。

“你们二人到母亲那里汇报此事。”

毕竟是远方表亲,远来亲朋,他一个男子也不好直接去教训女客,只能麻烦母亲亲自决断。

谢允还轻飘飘补充一句:“只说是你们二人发现的,不要提到我。”

泊云、羡钗连连应下。

林氏自花神节后就称病不见客,是她不想管灵、苏卿玉再来叨扰她。

此刻她躺在暖阁的贵妃榻上,有丫鬟给她捶腿,她拿了一本书,斜靠着软枕看书,还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贴身大丫鬟聊天。

“管灵咋咋呼呼,爱耍小聪明又爱贫嘴,扰的我心烦,卿玉那丫头没聪明可耍,可我看那性情太差,至于那个跟鹌鹑似的袅袅,我倒是有几分喜欢,只是……”

林氏的话还没说完,门口就传来通报声。

“夫人,泊云、羡钗二人来了。”

这不是她分给苏袅袅身边的两个丫鬟吗,林氏略一思考,放下书,伸出手臂,旁边丫鬟扶着她坐起,才传那二人进来。

羡钗汇报了说了事情原委,林氏长长的指甲敲了敲桌面,问道:“是十三小姐让你们来的?”

泊云接道:“不是的夫人,是我们主动自发来的,十三小姐被欺负的可怜,我们都看不下去了。”

“这样,倒是你们有心了,十三小姐是我请来的贵客,怠慢不得,你们做得好,流苏,拿袋银馃子给她们。”

泊云连连摇头,“不用的夫人,我们……”

那边羡钗接过她的话茬,拉她跪地谢恩:“谢夫人赏赐。”

林氏让两人出去了。

林氏嘴角噙着笑:“流苏,查查这俩丫头刚才去了哪里,跟什么人接触过,刚才泊云慌的很,若非羡钗拉她一把,她就差点把什么给说出来了。”

流苏一笑:“还得是夫人。”

流苏作为林氏身边最亲近的人,办事又快又好,没多久就查明了一切。

“回夫人,有人看到泊云、羡钗之前去了一趟世子的院子。”

“哦?具体说说。”林氏一听与儿子有关,登时就放下了闲书,来了兴趣。

“我又问了书农、墨农二人,逼问好久才得到真相,原来是世子在赏花宴结束后,见十三小姐被苏家大小姐欺负,便出手相助,后又叫来泊云、羡钗询问情况,得知情况恶劣,才又转了夫人这里。”

林氏眼中晶亮,心情直线上升。谢允故意隐瞒自己插手的事是在掩饰什么……

她本以为儿子对什么美人丑人无感,那苏袅袅再是个美人,他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原来也不是,莫非,她儿子真开窍了?

“把苏卿玉叫过来。”

若苏袅袅真有可能入儿子的眼,她自不能让人欺负了她去。

谢允坐在书房中,握着一卷书已经许久没翻动一页,刚被流苏姐姐用“酷刑”逼迫背叛世子的书农低头忏悔。

“书农。”

书农只听得浑身一个激灵,声音都变了:“世子?”

谢允闻声,转头看他一眼,“你在假笑什么?”

“我没有!世子您要说什么。”

谢允眼神盯着眼前的书卷,却一个字也没看,心里琢磨如何开口,想了一会又觉得不应这样,便坦荡直言道:“上次小叔带给我的那瓶积雪玉膏还有吗?”

“世子您哪里受伤了!”书农满眼的在世子身上寻找伤口。

“不是我。”谢允觉得这种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没有私心:“苏家那位十三妹妹在国公府受伤,姑娘家最怕留痕,那玉膏效果极好,送到她那去也算物尽其用。”

书农张大嘴巴,世子好像给他解释了,世子为什么要给他解释这么多。

“去拿来。”谢允见他不动,眼神有些冷淡,直接命令。

这才是正确的命令方式,书农脚下动了几步,又停下,“我记起那玉膏在内院的居所,要些时间,世子请多等等。”

“在内院?”谢允垂目,睫毛轻扫,眼珠微动。

“对,世子从内院搬到外院来,许多东西都没让拿过来。”

谢允十五之后,便从内院搬到外院。

书农要走,却被世子拦住。

“你不用去了,我正好要去找几本书,顺便拿了就是。”

书农急急刹住步子,只觉今日世子实在善变。

“你去帮我告诉十三小姐,让她去明雪居找我。”顺便将手绢还了,谢允心想。

书农找来鹿溪苑时,苏袅袅并不在院里,外面值守的丫鬟只说出了门,不知去哪。

英国公府那么大,书农也不可能找遍,只能回外院,却得知世子已去了内院的明雪居。

来之前苏袅袅让翠汀打听过明雪居的方位,离鹿溪苑有段距离。

苏袅袅走的脸色微红,鬓角生汗,脚下都疼了,才到了明雪居。

她站在外面遥遥看了眼,竟没见到里面有人,她正奇怪,一个穿灰紫粗布的妇人拖着扫帚经过,翠汀上前询问:“嬷嬷,您知道有位姓郑的婆婆住在这里吗?”

那妇人瞧了她们一眼,麻木的指了一个方向:“那里就是”,随后就离开院子。

苏袅袅觉得更怪,这院子竟不像有人,这个钟头才有人扫地吗?

翠汀也疑惑,见状不妙,劝道:“小姐,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婆婆而已,小姐何必挂念,我听闻那婆子名声不好,万一惹了小姐……”

“多一个友人少一个敌人,郑婆婆是府上头一个与我交善的,翠汀,无需多言。”苏袅袅并没有告诉她更具体的事,比如这位郑婆子是世子的奶娘。

翠汀闭嘴,与她一同到了那郑婆婆的门前,见门大敞,只一道粗布帘子遮着,里面还传来阵阵呼噜声。

翠汀上前,在门口唤道:“是郑婆婆家吗,我们小姐求见。”

翠汀喊了三遍,那呼噜声才止住,好一会那郑婆子才颤颤巍巍的拄着拐出来,看了眼翠汀,又看向她身后的苏袅袅,眼神露出些许迷茫。

不记得了。

苏袅袅果断出声:“郑婆婆,上次假山一面,见您鞋子都破了,闲来无事做了双鞋,想送给婆婆。”

那郑婆子马上咧嘴笑了:“记起来了,记起来了,是那位扶我起来的好姑娘。”

“那婆婆试试鞋子吧,看看合不合脚,我也只是估摸着做的。”苏袅袅听力好,眼神也不差,当时一眼就记住了她脚的尺寸。

郑婆子拿了鞋,摸了又摸,很是喜欢,可又叹息:“鞋子虽好,只是我腰不好,好久没洗脚了,这鞋子我穿实在浪费,姑娘还是拿去给别人吧。”

翠汀瞪眼,想骂人,苏袅袅却比她更快。

“我来帮婆婆洗。”苏袅袅温顺道。

翠汀眉头都要皱出坑来了,见小姐真要挽袖子打水,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小姐性子也太软弱了!

那边郑婆子笑道:“那怎么好意思。”说是这样说,她却拿拐杖熟练的将一旁的凳子拉过来坐下,言罢就要脱鞋。

翠汀气绝,又不能真让小姐动手,只能拦住小姐,端了那盆为郑婆子洗脚,那郑婆子裹脚,洗脚布都黑了,翠汀差点没臭晕过去。

总算洗完了脚,郑婆子换上新鞋,十分满意。

“府上来了这么几位表小姐,你还是头一个来我这老婆子跟前的,她们都看不起我老婆子,可世子喊我半个娘,这是既定的事实。”

翠汀在那边净手,洗了三次还觉得有味,听到郑婆子这句话,她突然醒悟,不由得看向她身边的小姐。

她家小姐嫣然一笑,回应郑婆子,只现在的表情,哪还有之前半点任人宰割的鱼肉模样。

翠汀扭回头,洗手的动作减慢。

“世子啊,我从他出生给他当奶妈子,后来他长大了,我又陪伴他到十五岁,没有人比我这个老婆子再了解他,你知道他为何十五岁那年,从内院搬了出去么?”

苏袅袅嗅到她身上的酒味,知道她还没酒醒,顺着她温柔问道:“婆婆知道呢?”

“当然,当时那件事,除了我,世子,也就只有夫人知道了。”郑婆子脸上露出满足而光耀的表情。

苏袅袅清楚,郑婆子这种人,就是被太阳的光照了太久,以为自己也会发光的蠹虫。

“那件事一直是夫人心中的刺。别的郎君在世子这个年纪,早已知晓人事,可世子至今身边还没有一个女人,就是因为世子十五岁那年,有个不知羞耻的婢女去爬了世子的床。”

苏袅袅心中微惊,一则世子身边竟然没有女人,二则没想到世子十多岁就被不知廉耻的婢女爬床辱没。

“世子模样俊秀,十多岁就显出来了,加上还没通人事,引得多少婢女心动如春水,就有这么个不怕死的,受不住扑上去了,这事给世子跟夫人都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那婢女可得手了?”苏袅袅好奇,她更好奇的是那婢女都做了什么,这样那样强迫了少年时的世子?

郑婆子瞧她一眼,大笑:“怎么可能,你当我是吃素的,我睡在外间,听到世子怒斥声便进来将那下贱货给拽住丢了出去。后来听世子说,那婢女披头散发,只着小衣,上来就要掀他被子,世子惊醒,见她如此,又惊又辱。世子再年轻也是个男子,哪有被女子这样对待的道理,自然是羞恼不已。”

苏袅袅都能想象到少年世子那副忍辱含羞的模样。

“自那之后,世子就从内院搬了出去,身边伺候的也一律换成了男人,虽到了年纪,夫人也一时不敢给他派通房丫鬟,直到前两年,夫人明说了这事,世子却直言拒绝,让夫人再也坐不住了,一度以为世子对女人彻底失去兴趣吗,所以才叫了你们这些小门小户的姑娘来。”

原来只是想给世子找个妾,通晓人事。

果真是高门,一个妾也选的严格。

苏袅袅心中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