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第二天是星期六,孟朝颜睡到下午。

林妈把醒酒汤送到房里,什么都不说,但看她的眼神很怪异。

孟朝颜知道自己肯定做了很丢脸的事,但脑袋晕晕乎乎,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赶紧检查手机,有一段她发给沈易安的语音,还有两个沈易安的未接电话。

还好,不幸中的万幸,她只对一个人发疯。

她点开语音,听到自己恶狠狠的威胁——给你半小时,再不过来接人,人就不是你的了。

她脑子更混乱了,打电话问苏栀,才知道傅祁年把她俩接了送回家,没出什么大事。

松了一口气,她才有心思琢磨那个语音。明显不是她的语调,她越想耳根越红,忽地注意到沈易安过很久才回电话,心口尖锐地绞痛起来。

孟朝颜瘫坐到地上,抱着膝盖,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他根本不在乎她。

恍惚良久,她无助地拨了姑姑的电话。

孟听书听了个大概便打断她的哭诉,讽刺道,“沈氏公关团队被他调.教好了,他昨晚去哪一点风声都没透露出来,连沈家人都不知道。

孟朝颜失落,孟听书的第一反应不是安慰她,而是关心沈家的内斗局势。

她咬咬牙,“我想和他离婚。”

孟听书没当回事,“别说傻话。”

孟朝颜哭着喊,“他不爱我。”

孟听书叹了口气,给她顺毛,“没人让你爱他,他怎么对你,你就怎么对他。好了别哭了,沉住气,有我在没人伤害得了你。你现在只管养好身体,把BB怀上,其他事交给我。”

孟朝颜哭得更凶,“他不爱我,我们不会有BB,你怎么就不明白!我不想继续了。”

孟听书拿出家长的威严:“孟朝颜,你现在把眼泪擦干,我让你找他当盟友,不是让你为他哭哭啼啼,听懂了没有!离婚不可能,除非你想让孟家死。”

孟朝颜感觉有张密不透风地网,朝自己盖过来。

她绝望地挂掉电话。

晚上,孟朝颜辗转反复到深夜,想起她悄悄买的安眠药,放在她包里。

她突然对从小依赖的姑姑萌生了恨意。她之前整宿失眠,想让家庭医生用药,可孟听书强势制止,生怕影响备孕质量,逼她吃一堆没用的药膳。

她蹑手蹑脚下楼,到大门旁的衣帽间找到包包,取了一颗放在掌心,然后去餐厅倒水。

餐厅有光线,孟朝颜心口陡然一麻,步履顿住。

沈易安也在。

灯只开了吧台上的一束,像柔和的月光倾斜到他身上。他领带已经不见踪影,黑色衬衫的领口慵懒敞开,威士忌琥珀色的光透过古典杯,折射到他干净漂亮的指尖上。

孟朝颜刚要走,他转过头,星眸略带微醺,“没睡?”

她只好过去倒水,背着他把药放进嘴里,喝了口水,折回头。

经过他身边,他说了句,“酒好喝吗?”

他声线落寞,孟朝颜火气上头,并没有注意,“你不也在喝吗?凭什么不让我喝。”

“没有不让,”他抬手揉她脸蛋,微凉的指尖耐心地摩挲着,像是安抚,“下次带上你先生。”

他视线缱绻,宛若一阵春风扫过孟朝颜的心口,沉积的痛楚被掀开,她嗓音不自觉地发抖,“沈先生那么忙,我还是不打扰了。”

她说完要走,沈易安扣住她手腕,“想去游乐园我们再去就是,明天我有空。”

孟朝颜怔怔盯着他,片刻后,摇摇头,眼眶红透,“我不想去了。”

他依旧那么冷静,像处理公事般干脆沉着。

其实这些天,她心底深处一直有个卑微的声音:如果他道歉,好好解释,哄她一下,她会相信他的。

她别开脸,“我要休息了。沈先生,我很累,需要安静。请你以后不要半夜回来。”

沈易安讶然抬头,握着酒杯的手紧了下,琥珀色的烈酒随着他力道在水晶杯中荡开一圈圈涟漪。

一阵沉默。

手被人紧紧握住,孟朝颜走不了,干脆转身,冷冷背对着他。

片刻后,沈易安先打破僵局,揉揉她的手。他向来有涵养,不会逼迫她做任何事,温声说,“好,我先睡客房,有事喊我。”

孟朝颜匆匆走开,紧紧抿着唇不出声,眼泪一滴连着一滴掉了一路。

靠着药物的力量,孟朝颜睡了久违的整觉。

这晚之后,沈易安再没进过主卧。这是他们做真正夫妻之后,第一次分房睡。

她和他的作息本就不同,分房后更加见不到几次。孟朝颜一天天消瘦,那种被扔进幽深的海底,肺里的空气一点点耗尽,却始终等不到人把她拽出海面的窒息感再次朝她汹涌而来。

苏栀想让她开心起来,可她不喜欢去酒吧,酒精只会让她放纵大哭,然后更残酷地掀开她心底的千疮百孔。

她除了上班,就是看书,看别人波澜壮阔的人生,试图说服自己,她人生的小波小浪不值一提。

一周后,又到周末。

她在外文书店泡了一整天,淘到几本老书,准备回家,司机打来电话,说是跟别人剐蹭了一下。

她想着书店离紫园不远,让司机不要着急,自己慢慢走回去。

走了一段,空中飘起雨夹雪,孟朝颜躲到公交站,车站的屏幕正滚动放姜以宁生日海报。孟朝颜的情绪就在这一点爆发了,抱着重重的书,蹲在地上不顾形象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雨停了,她抬眸,一把黑伞罩在她头上,握着伞柄的手骨节分明,等她反应过来,手的主人已经在她面前半蹲下,桃花眼笑意盈盈,像寒冬中的一片暖春。

傅祈年什么都没问,“跟我走?”是疑问句,说话间他却已经拿走她手上的书。

孟朝颜擦了下眼泪,他把书放后座,回过头问,“想坐后面还是前面?”

他今天自己开车。孟朝颜本来有点犹豫,但他一问,很快做了决定,“坐前面。”

他闲散地打开副驾车门,“随你。”

上车,孟朝颜把安全带系好,冲人笑笑,“谢谢傅先生。”

傅祈年发动车子,视线懒洋洋扫过来,“不想笑别笑了。”

孟朝颜不再说话,安静望向窗外。

傅祈年瞥过后视镜,看到她那摞堪比砖头的法文书,“你周末就这样过?”

孟朝颜心不在焉“嗯”了声,发现车子往回走,讶然问,“我们去哪?”

傅祁年打量她,“回去把衣服换了。”

孟朝颜低头,发现自己外套湿了,还好冬天穿的多,不至于太难堪,“没关系,马上就到家了。”

说话间,傅祈年已经开回商场的地下车库,“回头不是更快,为什么要忍一路。”

孟朝颜捏了下滴水的袖口,“对不起,把你的车子弄脏了,待会我帮你擦干净,最好还是去洗一下车。”

傅祈年睨她冻得微微发抖的模样,气笑了,“这是你们港城老钱的礼仪?”

孟朝颜茫然看向他。

他桃花眼写满不爽,夹杂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的情绪,“跟你老公一模一样。他不会连做那事都这么有礼吧?一边做一边假模假样问你痛不痛?”

孟朝颜脸哄地烧起来,“你怎么这样!”

沈易安确实是这样的,即便那种时候也很克制,极尽温柔,很注意她的感受。

她扭头看窗外,祈祷他不要再说了。

但傅祈年不是什么绅士,和她见惯的温文尔雅的男人不一样。

他冷笑,“我说中了?”

不等她反应,他啧了声,“你们港城的上流圈子挺体面哈。人前体面,人后乱搞。两个字,会玩。”

孟朝颜额角抽痛,努力保持淡然,“我老公不是乱搞的人。”她虽然已经对沈易安不抱希望,但从小严格培养的礼仪制止她和外人一起对他品头论足。

傅祈年看她一眼,“那倒是,你老公是品行端正的圣人,不会出轨的。”

孟朝颜听不出他是不是讽刺。他把车子停好,绕到副驾给她开门。孟朝颜说了声“谢谢”,他手依旧搭在门把手上,“只要管住身体,其他什么都做了,也算没出轨。怪体面的。”

孟朝颜一个趔趄,失态地扶了下车门。他的话像一根尖尖的针,深深扎进她心口。

她用尽全力,强忍着暴动的情绪,木讷地跟着他走。

电梯关了又开,到了店里,她随便选套秋冬套装换上,麻木地任由店员帮忙整理头发和妆容。

傅祈年在沙发上玩手机,抬眼,定住好几秒。

她穿了身烟粉色的重工刺绣裙子,裙摆盖到膝下,上衣是深色简约款,领子镶了层边和裙子呼应,把她矜持典雅的气质极好地描绘出来。

她长发随意挽起,戴了同色系的发箍,点缀出她二十出头的年龄特有的俏皮和青春。

一张脸惊为天人,精致的柳叶眉,澄澈的杏眸,俏丽的鼻子,娇艳的嘴唇,雪色的肌肤染了抹浪漫的淡绯。美中不足,是那双本该光芒熠熠的眸子有些失神。

傅祈年中了蛊一样,起身走到她跟前,放软声调,“我刚才胡说八道的,很难听,你别听。”

孟朝颜反应满了半拍,莞尔道,“哦,没关系,谢谢你,傅先生。”

傅祈年看着她客气地强颜欢笑,磨了磨后槽牙,“来点实际的谢谢,帮我个忙?”

孟朝颜抬眸,“嗯?”

傅祈年视线紧锁着她,“陪我参加个有意思的宴会。”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一幢古朴建筑改造的酒吧门前,门口排了两排高大挺拔的保安,进了门,有一段宽敞的玄关,两个穿着燕尾服的侍者一左一右站着,一个人看请帖,另一个接过客人的大衣。

这阵势,东家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绕过玄关,孟朝颜听到一声骄纵傲慢的女音,“你有我前男友帅,还是有我前男友的家世好,有他体力好也行啊,你都没有还敢说看上我?大过生日的,晦气。”

孟朝颜心一揪,下意识转身,被傅祁年拉着,“怕什么,丢脸的又不是你。”

里头传来一阵不怀好意的哄笑,随即一个衣着不菲的男人垂着头,狼狈地从里面出来。

孟朝颜差点被撞到,傅祈年拉她一下,视线紧锁着她,“抬起头,走进去。”

他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他不是善男信女,有些摆不上台面的念头他有,以往这些念头来得快去得也快,他觉得没必要真去招惹她。

可看到她像小动物一样淋雨,他不爽了。

孟朝颜见逃不掉,礼貌莞尔,“傅先生,我自己走。”

傅祈年自嘲地扬了下唇角,跟在她身后。

里面灯光暗昧,男男女女三三两两坐在一起,气氛旖旎。

姜以宁穿了身斜肩孔雀蓝的修身长裙,上身缀满钻石,一条繁复的花边从裙摆的腰侧只镶到另一侧的脚踝,和背后那朵绽放的红玫瑰纹身大胆撞色,扭着腰走过来,娇气道,“傅公子,稀客啊。”

傅祈年语调散漫,“听说姜大美女刚生了场病,这么快就容光焕发,传授下保养秘诀?”

孟朝颜没听他们寒暄,一眼就看见了某个人。

沈易安一个人坐在角落,商务风的衬衫西裤被他穿得矜贵得体,俊朗的五官在昏晦的灯色下得更立体迷人,他优雅淡定地自灼,却没有半分孤独感,沉稳温润的气场在轻佻的氛围中反而魅力更甚。

附近的女生都很不自然,聊着天时不时整理下发型和衣服,悄悄地往他的方向瞄。

他也看见了孟朝颜,视线在空中一碰,他眼底的温润瞬间消失,灼灼如烈火的炙热感越过空气,烧到她脸上、蔓延到身上。

他把酒杯放下。

砰的一声,酒吧气氛瞬间凝固。

孟朝颜看着他朝自己走来,拉她到身边,力道大得她生疼,他朝傅祈年道谢,“傅先生,麻烦你了,专门送我太太过来。”

傅祈年语气不善,“客气。”

沈易安也没给他好脸色,破天荒放弃一惯待人的得体,“我太太不舒服,先失陪了。”

他紧紧搂上孟朝颜的腰,超乎了在公开场合亲昵的程度,把人禁锢在怀里,迫使她跟着他走。

众目睽睽下,姜以宁花容失色,“易安?”

沈易安没理会她,接过侍者递来的外套,罩到孟朝颜身上,不由分说拥着人出门。

车上,两人在后座各坐一边,一言不发。

窗外飘起了雪,沈易安默了片刻,抽出毯子盖到孟朝颜身上。

她抗拒地侧身,动作大得让他看清了她外套下,是他从未见过的妩媚的小套装,仔细闻,他还能闻到一缕不属于他的浓郁的木质辛香。

他把毯子往人身上用力一裹,忽地想起那晚她醉醺醺的语音——再不来人就不是你的了。他眼底刚被理智强行平息的火,啪的一下,再次肆无忌惮燃起来。

回到紫园别墅,林妈过来接外套,闻到酒味,“我待会送醒酒汤上去。”

沈易安下颔线紧绷,“不用,你去睡吧,让其他人也去休息,今天晚上不要回主楼。”

沈易安把孟朝颜打横抱起。

孟超颜挣扎,“你干什么!”

林妈红着脸,震惊在原地,手上的大衣掉落。一秒后,她连忙捡起衣服,熄灯,飞快从主楼侧门出去,把门紧紧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