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斯出声叫她,可她却一步也没有回头。那抹影子,很快便消失在了风雪里。说不上落寞,倒不如说更多在预料之中。
拉斯低身捡拾起雪地上掉落的东西,那应该是一把匕首,只是失去了柄,竟只剩下了刃,就连刃上也有显而易见的裂痕。刚刚,这东西便缀在那个少女披在肩前的辫梢上。
虽说那好似雪中灵怪的少女长发所编着的数根发辫上,辫梢缀满了蝎尾、白骨等各种装饰,而拉斯也并不懂那是否意味着哪类魔物的特殊习性……但他本能反应,能被她安放于身前的东西也定是意义不凡吧?
特有技能[幻想武器炼成],想都没有多想,便本能般发动了。一阵光芒过后,那匕首便立刻恢复为了它本该有的样子,甚至品质或许已经提升了不止一星半点。
但下一秒,拉斯便不禁觉得有几分懊悔。因为,可没有人拜托他,他便将人家的东西给彻底变了个样子。
几分茫然的站立在雪原之上,拉斯拿着手中修复的匕首,不知该如何是好。
但还没等他做出抉择,雪魅的身形已经再次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她觉察后能够如此之快的回赶,看来是运用了空间魔法。
“拿来。”
雪魅冷硬,却也毫无阴霾的发言。
拉斯只是沉默的转交,沉默中自有一种天然的不卑不亢,就像他赤/裸在霜寒下尚还介于少年与青年间的轻健身躯,全身那一块块如钢铁一般的肌肉。
“……这是你做的。”
不是疑问的语气,她已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是我欠你了,你要我做什么吗?”
“不,你救了我。”而且毫无恶意。
“没有能做的吗。”她喃喃出声。竟是厌倦般的,把这种微不足道的罪责也归罪于自己身上。
拉斯突然想到一件事物,白纸。
他觉得眼前的雪魅,就像一个没来得及认识足够多事物的——早熟的小孩。而下一刻,他不得不在这串定义上再追加上些什么,她应当是个……自以为可以早熟的疯小孩才对。
“既然你看来擅长武器炼成,那就给你这个吧。”她这样毫不在意的说着,匕首在手中翻转间,便割下了自己左手的尾指。
刹那间,血花飞溅。
而她冰白的眼眸中却只有漠然,仿佛只是抚去了身上的一片雪花。
——雪魅的骨,天地之灵凝固而成的晶,这可只是存在于人类传说之中的锻造材料。
尾指已断,从一开始的迸射后,血液便自行停止了向外涌出。接着,她毫不犹疑,竟还打算继续割下自己的第四指……
拉斯明棕色的瞳孔骤然放大,言语未出,便先上手有些失态般的攥上了雪魅纤细的手腕。力度失去控制,压在雪魅触感脆弱的骨头上。
他无法接受,这种事,怎么能像掸落肩头一片雪花那样,那么、那么轻易呢?而是什么又让这种事变得轻易了呢?
潼恩一时惊怒,让从血肉中蜿蜒绽放的血色冰花绽开在鬼人攥住她的那条手臂上。这更加甚了拉斯对无法阻止雪魅的担忧,所以他下意识便再次渴求起了沉藏于怒火中的力量。
而此刻,他的确也是愤怒的。
他总是为很多事,感觉愤怒。
“你何至于如此轻贱自己!”
鬼人明棕色的眼眸,再次染上了血红色,让这声诘问不由得更有冲击力度。
潼恩眼前仿佛再度浮现了锈迹斑斑的暗红,血泊中无数尸骸企图拽住她的脚踝,让她这片雪花永远跌落在血污之中。殊不知,她也早已将杀意都对准了自己。
而这个时候,偏偏有人要接住她。
“我是天生天养的雪魅,即使肢体断尽,也可以重新凝结。”
明明甚至不确定再次迷失于[愤怒]之中的鬼人还能否理解自己的话语,潼恩却为自己做了争辩。
可她为什么要争辩这种事呢?不是说服任何人,而是竟然像只在说服自己一样!
被轻易赋予了色彩的白纸,从前所有被模糊掉的,在她心中不断郁积着的那些情绪,原本一直呈现着一种可以忍受、可以无视的边缘静态。而现在,它们好像堤坝溃决,如同暴风雪般疯狂的吹打着潼恩可以承受的极限。
如果她拥有正常人的感觉的话,就一定会了解,那种被叫做“委屈”的情结。
可潼恩却只会与自己作对,越是想要逃避某种陌生的情绪,她便越发偏激的想要做那鬼人口中的“轻贱自己”的事情。好像只有这样,她冰封的内心才不会被改变,但身前的鬼人此刻却成了牢牢铐住她的枷锁。
拉斯被[愤怒]的暴走状态致使高升的体温熏得头晕目眩,手唯一可以抓住的那片雪花却让他感到清凉无比,那是当真只会带给人舒适感的清凉。而心中最后一个清醒的理智念头,也在误导般的告诉他,必须紧紧抓住她,限制住她,才能够……才能够怎么样……来着?
既然如此,那就不管了。
先循着本能去做吧。
拉斯用原本限制住她动作的那只手又粗暴的打开了雪魅攥紧匕首的手掌,匕首便被松开,再次掉落到了雪地上。还有那根,断掉的尾指。
他唯独没有忘记要做的,看来便是这个。而被打落匕首的潼恩,彻底呆滞在了那里。
最为克制[愤怒]的[冰息]没有再被祭出来使用,她带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因何而来的放纵,像个被任意撕扯、掠夺柔软的破布娃娃一样,再次被丧失理智的剑魔压倒在雪地上。
鬼人,原本是由食人鬼进化而来的,种种难以发泄的欲望在此刻便仿佛通通转化为了某种进食的渴望。拉斯啃咬雪魅冰凉而柔软的脖颈,尖锐的虎齿抵着她的咽喉研磨。
虽说咬破了皮肉,但他并没有做出吞食血肉的举措,或许是因为他先一步感触到了雪魅无声的眼泪?他似是在撷取那冰凉的让自己感到舒适的液体,一边才按捺不住的磨蹭起雪魅的肌肤。
年轻而无处发泄力量的野兽红着眼睛,将攻势缓缓上移,蹭过柔软而温凉的唇瓣,来到脸颊。虽然离那流泪的双眸越发临近,但牙齿却是都不敢触碰到她的眼皮。进化为鬼人的巨魔像是自己交上了自己的缰绳,自行带上了嘴套。
原来这样失去理智的疯子,还是远远不如那些冷静处世的人类可怕的。两个人形的魔物就这样在雪地里碾磨纠缠着,极冻中却可以如此灼热。
“哥哥……”
潼恩用魔族语呢喃道。
“对不起,今天我还是没去见你。”
“而且可能……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都无法再思考这件事了。”
在我再一次被掸落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