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展昭真糙

天光微亮。

窗外树梢上鸟儿的欢鸣隐隐传入屋内,缓缓唤醒床上安眠的人。

展昭半睡半醒,听见鸟鸣断断续续,忽然光影晃动空气流动。

谁进了自己的屋子?

轻风拂过,柔软的触感抚上脸颊,似有一双娇嫩素手轻抚。

触得眼睫微颤,麻麻痒痒自鼻梁蔓延至鼻尖,滑落唇上打了个旋,顺着下巴掠过喉结,沿着衣领没入。

微凉的指尖探寻缝隙深入,一路往下渐渐被体温熨暖,在下腹寻不着踪迹。

又一阵风,微凉的指尖再度乘风而来。

愈发胆大地探进里衣,一点一点攫取体温,更企图再往下腹去。

不行!

探手欲阻,却抓了个空。

隐约中鸟啼绕在耳畔,影影绰绰似有娇笑夹杂其间。

声音有些耳熟,不由蹙眉起仔细分辨,在哪听过?

似是……在唤他?

——展昭。

阮姑娘?!!!

心中惊骇,猛地睁开眼。

微亮的天光自窗外透进来,一只小肥啾在窗台上欢啼,微风吹得幔帐拂动,时不时扫过脸颊。

薄被不知什么时候掉到了地上,刚刚是被风凉到。

情不自禁松了一口气,幸好是梦。

随即又郁结起来,自己平日几乎不做梦,怎会无缘无故梦到阮姑娘?

真的无缘无故吗?

抬手抚上肩膀,身上的毒已经从腰椎蔓延至后背,过不了多久便会攀到肩头吧?抵达心脏前若寻不到解药……

难不成此毒除了发作时僵固身体之外能让人幻听?如今更入侵梦境?

狠狠揉了把脸,把杂乱的思绪抛却,且行且看吧。

起床穿戴洗漱,出门前抓了一小撮粟米洒在窗台上。很快,树梢上的小肥啾呼啦啦地落下来欢快地啄食。

其中一只最圆鼓鼓的肥啾亲昵地落在他肩头,叫唤了两声,歪着小脑袋瞅他。

展昭忍不住轻笑,伸出一根手指,肥啾立刻跳到他手上。

阮姑娘仰头看自己的模样同它七八成像,故而才有了那古怪的梦吧?

将小肥啾放在窗台上,心说它再胖下去要飞不动了。

整装出门时隔壁屋子还静悄悄的毫无动静,陆瑶那小丫头睡得正沉。想到她昨日的兴奋劲,展昭摇摇头,大步出了院子。

***

今日胭脂铺外头伞上的粽子香包换成了各色发带,风一吹妖娆地摇摆,末端的珠子碰撞俨然是清脆的小调。

陆瑶起迟了,寻不到展昭,便来胭脂铺打发时间。

昨日阮红玉折了柳枝插瓶,她心中好奇。

不待进铺子就被门口的发带吸引,娇嫩的颜色美在眼里悦在心里,她不禁想若是系在自己的发上会是什么样。

铺子里有姑娘结伴出来,鬓发上系着发带,飘然明丽,看得她越发心痒。

阮红玉送客出来瞧见她,莞尔一笑,“陆捕快。”

陆瑶忽然羞赧起来,豪言壮语说要当捕快,昨日不过跟着展大哥跑了一日,今日就起迟了。

有些担不起捕快这个称呼。

腼腆道,“阮姑娘,我在家行四,你叫我小四吧。”

阮红玉笑而不语,展昭这个小尾巴虽然大多时候扯后腿,却不惹人烦,是个心善耿直的姑娘。

她一个镖局千金,即便真当了捕快也是体验生活,冲着致远镖局的人脉,开封府多少得照顾着点。

见她在伞下看发带,再看她一身黑色劲装和简单的发髻,取下一条蜜褐色的发带。

“小四,昨日多谢你帮忙折柳枝,这条发带全当谢礼。进来吧,我帮你系上。”

陆瑶连忙摆手,“举手之劳,哪里能收你的东西?你开门做生意呢。要谢也该谢展大哥才是。”

提到展昭,阮红玉知道他今日不巡这条街。

有些东西再好,天天看天天吃也就那般。吊着胃口隔三岔五吃上几口,意犹未尽才回味悠长。

要不怎么说相见不如怀念?

想想展昭身着官服长身玉立的模样,身心便是一阵愉悦。

唇边笑意浓了几分,“自然也要谢展大人。”

跨进铺子便嗅到清雅的茉莉花香,陆瑶不禁脱口赞:“好香啊。”

又见铺子中间摆着古朴的酒坛,插着昨日折回来的柳枝,枝条上挂着各色耳环。正好有光自窗外投在上头,莹润的珠子愈发晶莹剔透,在绿叶映衬下煞是好看。

眼睛一亮,凑上前细看:“阮姑娘,你的心思怎么这么巧呢?可真好看。明日我叫展大哥也来瞧瞧。”

不起眼的酒坛,随处可见的柳枝,放一处竟然如此赏心悦目。

“展大人公务繁忙,哪有闲心瞧这些?”

展昭心里只有行侠仗义除暴安良,风花雪月在他眼中如同无物,能瞧出什么来?即便瞧出好来又如何?

他一个大男人也不能为胭脂铺贡献业绩。

陆瑶倒是有大户潜力。

自一旁托盘里取出一个茉莉花穿成的手串,系在陆瑶的手腕上。

“眼下正是茉莉花开时节,我尤喜她的清新淡雅,寓意也好,茉莉莫离。”

陆瑶惊喜,抬手晃了晃,清香扑鼻。

“阮姑娘你真好。”

阮姑娘怎么这么好?人美心善还手巧,连喜欢的花也同她的人一般讨喜。除了展大哥,自己再也没这么喜欢过谁了。

阮红玉红唇翘起漂亮的弧度,“你也别叫我阮姑娘,怪生疏的,叫我红玉吧。”

“我比你小几岁,叫你红玉姐吧。”

好好好,跟致远镖局的千金称姐妹,自然万般好。

铺子里摆了一张梳妆台,方便给客人试妆。

将人引至梳妆台前,笑意盈盈,“来,我给你系发带。”

陆瑶不大自在地坐下,她上头三个哥哥,镖局里都是大老粗,连她娘亲都是舞枪弄刀的好手,在女儿家打扮上半点不上心。

她屋里的梳妆台形同虚设,正儿八经地打扮几乎没有过。

她一身黑,发髻上点缀了蜜褐色发带瞬间添了颜色。锦缎带暗纹,末端缝着鳞纹铜片,坠着玉色珠子,简洁精巧不失大气。

“真好看。”

小姑娘满眼都是欢喜,十五六岁的年纪哪有不喜欢漂亮的?

阮红玉道:“你穿红色定然好看,怎么不换一身红色?同你展大哥一般。”

话是这么说,能将那一身红色官服穿得玉树临风恐怕也就展昭了。啧,吃不到也瞧不着,心里猫抓一样越想心越痒。

下回见了展昭定要狠狠看个够。

陆瑶透过镜子打量身后的阮红玉,天青小衫外罩朱湛半臂,腰下褶裙袅娜,莲步如仙子飞天,珠花丝带发点缀髻间,浑然如画。

自己若做她一般的打扮不知什么模样。

心一动,“你说的是,我这就去裁缝铺做两身新衣裳。”

诶?

大户就是干脆!

阮红玉从托盘里取了个茉莉香包递给她,“这个你帮我带给展大人,多谢他昨日帮忙。”

陆瑶笑嘻嘻地接了,挥挥手出了铺子。

***

展昭临中午了才见着陆瑶,小丫头满脸欢喜,凑近了就嗅到茉莉花香。

不由多看两眼。

这丫头完全没开姑娘家的窍,怎么身上忽然多了姑娘家才会有的香粉气?

陆瑶抬手晃晃腕上的茉莉手串。

“瞧,红玉姐送的。”

展昭挑眉,红玉姐?才一日就亲昵成姐了?

又见她取出个茉莉香包递到他眼前,“你也有,昨日折柳枝的谢礼。”

展昭定睛看,白色茉莉花苞透过清雅碧落薄纱幽香淡雅,群青系带扣成如意结。

清凉通透悦目舒心,然而姑娘家的小玩意儿他有些看不懂,不消两三日花便枯萎,费心做这做甚?

他没接,“你留着吧。”

他用不着。

“我已经有了,给你挂在帐上吧。”陆瑶嘟嘴,展大哥真是,红玉姐一片心意。

将香包挂在帐钩上,嗅着花香梦都是香的。

回头撩拨发带,“这也是红玉姐送的,好看吗?”

展昭失笑,小姑娘果然都是爱美的。她若是能同阮姑娘处得来也不错,在胭脂铺消磨时间总好过跟在自己身后当尾巴。

陆瑶眉眼弯弯,“展大哥,得空了你也去瞧瞧柳枝插瓶,插在酒坛里,特别好看。”

哦?说得他都起了几分好奇。

不巧,隔日他便出门查案取证,此事被抛之脑后,忘得一干二净。

待回开封府已经四五日过去,到包大人那复命之后才回小院。

推门进院便听见陆瑶屋里传出说话声,心下诧异,小丫头有客?

陆瑶听闻外头的动静,从窗子探头出来,见了他欢喜不已,“展大哥,你回来了?”

展昭一瞥都没来得及看清,就听急促脚步声从屋里出来。陆瑶梳着同心髻,做寻常姑娘的打扮,乍一看险些没认出来。

愣怔在原地,莫名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不知所措。

自己不过出门几日,小丫头怎得突然开窍了?

随后她身后跟出一个袅娜纤细的身影,暮山紫如烟,盈盈粉似花,千山翠流溪,叶间细碎金光染青丝。

唇瓣如花,声似玉珠落盘,“展大人。”

展昭微微颔首,不必问,陆瑶如此转变定是因阮姑娘。

阮红玉甚少见展昭穿常服,看得出他奔波忙碌了几日,略有些风尘仆仆。

她心里猫抓了几日,虽想大饱眼福,眼下却不是好时机。

今日是过来教陆瑶梳发髻,本就准备回去,现在展昭回来更不方便多逗留。

忽然,树梢传来鸟儿啼叫,呼啦啦地一只肥啾落在了展昭肩头,看得她一愣。

小鸟这么亲人吗?

不由好奇打量,不知道是什么鸟,圆滚滚得像一团毛球。

展昭心情大好地用手指蹭蹭肥啾的脑袋,这几日自己不在,小东西是不是没吃饱?

阮红玉诧异,“展大人,这是……你养的?”

还是放养?

“窗外的树上常有鸟栖息,我每日在窗台撒些粟米,它们会来啄食。不过,只有这只亲人。”

肥啾跳到展昭的手上,歪着头盯着他瞧,又歪头盯着阮红玉瞧。

“我可以摸摸它吗?”阮红玉伸出白皙手指小心翼翼地凑近肥啾,见它没有躲避才轻轻落在毛茸茸的小脑袋上轻抚。

——哇!真可爱。

展昭眼眸半垂视线落在她的手上,忽而记起陆瑶说阮姑娘的手又白又嫩。目光不自觉顺着手指一点一点延伸,腕间翡翠镯子在细腻的肌肤投下淡淡清影。

宛如易碎白瓷,任谁看了都舍不得这样的一双手粗糙。

同时心中暗松一口气,今日同阮姑娘接触终于不再听见虎狼之词。

然而,下一瞬

——展昭冒胡茬的样子真糙汉,不知道扎不扎嘴。这么多天不见,扎嘴也要亲。血气方刚的糙男人久旱逢甘霖龙精虎猛才是,越激烈胡茬越扎,越扎越刺激,越刺激越解我心里的痒。

嘶……

展昭下意识地抬手用指背蹭了蹭下巴上的胡茬。

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