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线人

明月高悬的夜晚,注定有人无眠。

既然付名已经寻到,那写书的事宜也可提上日程,而留下那十人也自是有用途的,他们若真能在青楼艺馆立足多年,那想必都是有点本事的人精。

那便派他们做了线人去吧······

“那十人还安生吗?”

司翡回来第一件事不是将葬污的衣袍给换了,而是叫来墨声,询问那十人的状况。

但她等良久也没等到墨声的回复,她见他站在一旁低头不回话,样子瞧着好似有些不对劲。

“是那十个造反了?”司翡的眉宇轻皱,她深知那几个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但以墨声的手段来说也不至于制服不了。忽地,她像是想起什么,猛的从椅凳上站起,“你不会动手打他们了吧?还是杀了······”

他们看着是十分不安生的,所以司翡才不放心他们。

但,她看向墨声。

是了,跟在她身边的就没几个正常的,她依稀记得墨声的上一个身份是······

刺客。

刺客从良引咎到她府上,但他弑杀的脾性好像从没改过,不过他对她的忠心是不可质疑的。

给司翡打水归来的竹清,好巧不巧的站门外听见了司翡这一声惊呼,她心下一震,连带着手也不稳,将盆中的水全都洒落在了门外。

屋内的两人听见了铜盆击地的声音,他们将视线转向门处,就见竹清满脸的不可置信,但她的言辞还在为刚刚的错误偿罪。“公主,我······”

她的声音听着有些颤抖,让人觉得她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了。司翡见状扶额,她平时有那么凶吗?打翻了一个水盆而已,她又不会怎么样她······

“没有。”墨声终是有了言语,但司翡没怎么听清,于是他便又重复了一遍,“我没对他们动手,只是把他们绑起来了而已。”

这叫没对他们动手?司翡彻底沉默了,但事又不等人,所以等她缓过劲来,就死马当活马医的把原先要安排给那十人的任务叫墨声去办了。

“公主,洗漱休息吧。”竹清在一旁提醒着司翡,她好像从刚刚的惊吓中缓回了神。

司翡摆手,她好似并不累。她起身披上斗篷,看着像又要外出。

“公主,夜深了,你又要去哪?”竹清忧心起来。司翡闻声回头,“那几个人我不能不管,墨声下手没个轻重,且在寒冬腊月里,我怕他们熬不过今夜。”说完,眼见她就要出门,可竹清却是叫住了她,“公主别丢下我,我同公主一起去。”

说完她便也踏入夜色。

司翡会意,没有阻挠她,只是稍前她一步。

晚上的风很大,大的要将司翡的斗篷吹起,但她们二人好似并不后悔没入这黑夜。

一个为得人心,一个为守仆义。

当她们二人踏入那十人的院落时,死寂是司翡对它的形容,静的有些出奇了。四周也无一丝光亮,这里像极了无人居住的荒宅。要不是墨声亲口同她说没杀那十人,她都怕等会开门会见到十具横陈的尸体。

司翡轻轻的推开门,其后她好似捕捉到了一丝动静,像人的呜咽声。竹清上前点燃了屋中的烛火,慢慢的屋内复明,司翡的视线也变的清晰起来,

其后,那呜咽声便是更大了些······

偌大的房内,锦被着地,杯盏破碎,挂在墙上的书画也被撕毁,司翡的眼角抽了抽,这里简直是不可名状的狼藉,随后她的目光放到声源处。只见一个身着绿色单衣的男子被背手绑在了床柱上,他的嘴被堵住了,所以只能大声呜咽才能吸引到司翡的注意。

司翡上前摘下他口中的布团。

“可算有人来了,六公主,你手底下的那个侍卫简直不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司翡就又将布团塞进他嘴里,“骂人前考虑清楚你在骂谁的人。”司翡笑着对上那人的眼睛。那人也是一时错愕,其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马点头。

司翡起身,将松绑的活交给竹清。

“其他人呢?”司翡环顾四周,没见其余九人。

那人得了自由便回司翡的话,“四个被敲晕了,在隔壁房关着。两个被绑在树旁,一个喝酒醉了晕在床底,逃过一劫,还剩两个我就不知道去向了。”

好惨无人道的分散式惩治手法,司翡不禁想当面问问墨声是如何以一敌十的了。

“你们怎么惹他了?”

司翡想,像墨声那样少言寡语的人,是向来不爱搭理闲事的,怎么会突然与他们起了争执?其中肯定有人作妖了······

“我们没惹他,是……”他看一眼司翡,见她神色淡淡的,便继续说下去。“是他不想搭理我们,然后布置任务的时候也一副死人样,所以我们也不想搭理他,之后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司翡未知全貌,不会只听信一方的说辞,她对双方的对错暂时不想耗费心神。她和竹清先去把剩下的人给“解救”了。而不知去向的两人也是在得知安全了后,从偏房“冒”了出来。

司翡将倒地的椅子扶起,坐下后,直眼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十个人。他们脸上都白白净净的,眼见墨声除了将他们绑了,确实也看不出来有打过他们的模样。

“六公主,你可要为我们做主。现在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你手底下的人了。”刚刚醉倒在床底的人,现在稍借着酒胆,同司翡报冤屈。

“你们现在还不能算我手底下的人。吃我的住我的,买身契我还给你们拿回来了,但你们到现在仍是一事未做。”她的视线放在他们身上,颇似凌迟。

她示意竹清去后头书架上,将那个木盒子拿下来。众人有疑,他们不知司翡现在所做为何?只见她将木盒打开,从中拿出了十张黄纸。那是他们的买身契。

她没抬头看他们,只是平静的述说。“我将你们的买身契,一直放在这个房间最显眼的地方,我从未想过要用什么威胁你们,我常觉得事在人心,哪怕我用毒药吊着你们,你们也是迫不得已做了我吩咐的事,但我想,你们内心也不会真的认同我。”

她将十张买身契放在桌子上。

“你们若是真要走,我不拦着,我们好聚好散,强扭的瓜不甜,我深知这个道理。”她终是抬眼,静静的看着他们,她在等他们下一步的举动。

“买身契,你们可以拿走。”

十人见状渐渐有了动作,但哪怕这样也没人上前拿那张买身契。因为他们深知,他们在这个院子里待的短短数日,已经胜过他们前生的数十载了。无人看轻他们,无人欺辱他们,哪怕是那冷脸的侍卫,也并没有真正的欺负过他们。他们深知,以他的身手,要制服他们轻而易举。

司翡沉默良久,其后她示意竹清将买身契分发到他们各自手上。

“我不要,我要待在这里。”先能拿到买身契的人,推开了竹清递上前的纸。他觉得司翡可能是要赶他走了,心下有些急。“哪怕我现在走了,那我以后要靠什么维生呢?难道还是以色事人?那种鬼日子,我不要再回去。”

其他人的心神也动了动。

是呀,那样的日子,“暗无天日”的,他们的心都快被消磨没了。

司翡示意竹清继续,但反抗的人更多了,他们好像都不愿收,竹清举着尴尬,回头看司翡。

她沉声不语,神情看不出喜怒,只她的手摩擦着腰身佩戴的白玉。

“不要赶我们走,我们会听话。”

“没人说要赶你们走。”司翡终是放话,他们心下一松。“但那契书还是交还给你们,你们是自由的,一直是。”

那刻的房内很安静,众人只能听见屋外风的呼啸。

威逼是得不到这些人的真心相待的,他们历经过的苦楚许是放不得在台面上的。他们具体想要什么,司翡不知,但是她知道,真心,在某些时候,可以用来交换。

“是我们说了你的坏话,墨侍卫才修理我们的。”

真相或许没有大白,但也无限接近。

“是我们一直想气他,但他无动于衷,所以才出此下策……”他们复合声渐多。

“是我们的错,请你罚我们。”他们见势都要跪下。

“别赶我们走。”

“莫跪。”司翡制止他们,“记得你们不是我的奴仆,我不许你们随意跪下。只要是在我身边的人,就没有一个是软骨头的,且在我府上也没见人就跪的道理。所以你们听着,你们只需做好我安排给你们的任务,钱我会让墨声发给你们,其余的你们不用管,我不会让事非沾染上你们,平时想做什么,随自己心意便好。”

有时平静坦诚的述说,可能敌的过声嘶力竭的叫骂。司翡自知她没有通天的本事,但她会利用她现有的权利将事态扭转到她希望看到的局面。

“以后,我就把传信的任务交给你们了。一次任务换一人,地点我会让墨声告诉你们。时候不早了,你们早些休息。”

司翡不拖沓,话毕起身。她也有些疲倦了,想赶快回府休息。

贺少执回府后,才忆起一事。

白将军的寿辰将至,寿礼好似还没准备。

白家与贺家向来交好,约定是推不掉的,这礼也不能送轻了,要能匹配的上白老将军的身份。

“张老先生,近日得闲吗?”

张平生是京都有名的铸剑师,只年岁越发大了,开始了含饴弄孙的生活。但若贺少执没猜错,白将军是很想要张平生给他铸剑的。

“小的知公子的意思,早在前日就去张家问过,但是张先生只道是安和公主有求,他没好拒绝,所以近日是闲不下来了。”

安和公主?

司翡。

又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