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洛回雪先是惊了一下。
她以为的涂药是将药油抹在肌肤上即可,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亲密的行为。
然而不等她害羞,钻心的疼先一步控制思绪。
她想痛呼出声又习惯性咬住银牙,强行憋了一半声音回去,最后发出一声闷哼。
洛回雪本能地想往回收腿,却发现动弹不得。
“忍忍。”盛令辞嗓音温和却毫不妥协:“长痛不如短痛。”
洛回雪心道这短痛也太痛了,还不如长痛,好歹能有个缓冲的时间,她已经有些后悔请盛令辞帮忙。
难怪话本里总说最难消受美男恩,这句话诚不欺她。
然而既然已经答应,断没有中途反悔的道理,何况他看上去也不像是能给她反悔机会的人。
行军打仗的将领通常令行禁止,军令如山,轻易不会动摇决定。
还有,洛回雪不想被他轻看。
说不上来为什么。
也许是盛令辞是弟弟最崇拜的人,她作为姐姐不能给弟弟丢脸。
洛回雪硬生生将挂在眼眶的泪逼退回去。
天灵感疼得隐隐发麻,然而在剧烈的疼过之后又换成另一种麻,从脚裸开始,沿着脊柱迅速蔓延,最后演变成一种令人上瘾的酸爽。
洛回雪今儿算是明白什么叫痛快。
先痛苦,再快活。
眼中的水渍渐渐干涸,眸子也变得清明。
洛回雪低头看了一眼,盛令辞的手掌严丝合缝地包裹在她脚踝上。
他的一双手很大,大到不止包住脚踝,还有脚跟,甚至是大部分脚背都在他的掌心之下。
洛回雪蓦然生出一种错觉,自己好像被他牢牢抓住,无处可逃。
盛令辞低着头,眼睛盯着自己的手背,专心致志地替她捂脚,“药油捂久一点,药效更好。”
实际上他存了私心,想着与洛回雪接触的时间长短是否也与梦境提示内容相关。
洛回雪轻嗯了声,为方便盛令辞她主动把腿往外伸。
面对她的言听计从,盛令辞的愧疚感油然而生,更加用心替她治疗,默默往后挪了一步,克制地保持距离。
洛回雪悄悄打量他。
今日盛令辞依旧穿了身白衣,不过不是广袖而是窄袖,干净利落,一丝褶皱都没有。
黑底金纹的抽绳绑带系在袖口,极能凸显绸缎之下肌肉之壮硕。
等等。
黑色金纹,好像在见过这种熟悉的样式。
视线掠过宽厚健硕的后背,落在他腰间的黑色金边腰带上,与袖口绑带的款式如出一辙。
洛回雪呼吸微窒,心尖好似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原来当日在慈恩寺小院外的背影亦是他。
那帮自己赶走那两个不速之客的人也是他?
洛回雪眼眸微动,闪过惊讶,感激,最后漾开一抹暖暖的感动。
君子为善最乐,在于不求人知。
盛令辞不愧京中世家公子表率,谦和有力,做好事不求留名,更不图回报。
洛回雪忍不住仔细观察盛令辞。
他高大,英俊,温柔,世间最美好的词用在他身上都是那么贴合,也难怪成为高门贵女的梦中情郎。
俊朗非凡的容貌,显赫异常的家世,自己天资过人,勤奋上进,区区弱冠之龄已斩获不世功勋,前途无量。
难能可贵的是,他没有因此骄傲自大,不可一世,依旧保持一颗乐善好施的君子之心。
洛回雪暗道,若自己不是早有婚约,恐怕很难不对这样的男子动心。
做朋友,他尊重有礼,不以出生论高低贵贱,更不会摆架子。
若是做夫君,想必也是极好的,一定会和妻子相敬如宾,琴瑟和谐。
白日里他去衙门办差,晚上他的夫人会等他回来用膳,跟他说起今日趣事,他会认真聆听而不是敷衍。
到了夜里,两人相拥而眠,他会搂着她,她会跟他说悄悄话。
意识到自己渐渐代入盛令辞妻子的角色,洛回雪猛地打了个激灵,脸迅速涨红,连带着脚也不自然地抖了抖。
她怎么可以对盛世子有这种荒唐的念头。
连忙扭过头,假装看一旁书架,内心羞愧如潮水般袭来。
他好心帮她,可她却在想那些有的没的,实在是……实在是太不矜持,罪不可恕。
盛令辞感受到掌中人挣扎,眉心微跳,以为是自己做得太过分,让她感到不适。
他立刻放手,抬眸望去,恰好对上她泠泠如波的目光。
下一刻,她咬住唇瓣偏开视线,肉粉色的下唇被咬得微微泛白。
“好了。”盛令辞小心观察她的脸色,见她眼神躲闪,似有愤懑。
他的手不自觉攥成拳头,掌心铺满一层薄汗,不知道是她的,还是他的,亦或者都有。
洛回雪听见他的声音,感觉脚被放开,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盛令辞还想帮她穿上鞋袜,她立刻缩回脚,像是在躲什么可怕的东西。
两人一下子都愣住了。
四周的空气有一瞬间的静默,气氛莫名其妙变得微妙,他们像同时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一样。
日光经隔窗和书架筛过,参差不齐地打在两人肩头,地上的影子被无限拉长,最后巧妙地融合在一起。
细小的浮尘在空气中无序飘动,微风拂过,它们随波而动。
洛回雪无措地揪住自己的裙摆,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脚还光/裸在外,上面反射着一层薄薄的水光,大抵是没有完全吸收的药油,或许还混有她紧张之下沁出的细汗。
脚踝处热辣辣的,还有些许他掌心的余温。
这温度没有随着时间而消逝,反而有越来越热的趋势,甚至从脚烧到了后脖颈。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燃起来时,外面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银铃声,这是她与流丹约定的暗号。
“我要走了。”
洛回雪脸色微变,顾不得害臊尴尬,弯腰匆匆自行穿好鞋袜。
“再会。”
她低声丢下一句话,逃也似地提裙往外跑,薄纱裙摆随她的步伐飞舞,隐约露出笔直纤细的小腿。
头一直低着,洛回雪再也没看盛令辞一眼,自然也没发现对面人克制隐忍的表情。
盛令辞站在原地,目送她慌慌张张跑出大门。
他有好几次都想出言提醒,生怕她又摔倒,可终究还是没开口。
盛令辞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却怎么也无法平复胸口翻腾的燥热。
眼前浮现的是洛回雪的那一截柔白骨匀的小脚,当时他握住她的脚踝时心里想的不仅仅是梦境一事。
他想看看她的小腿是否也如脚踝一样,如同梦境中那般柔软缠人。
妄念一动,便像沾了春雨的藤蔓疯长,迅速占领他的脑海,再也无法止住。
直到洛回雪在他手里颤了颤,像一盆冬日里混杂寒冰的水从头浇到脚,盛令辞才惊觉自己竟在肖想好友的未婚妻。
惊慌和羞愧压过妄念,迫使他立刻松手。
再不松,他不知道自己还会再想些什么。
洛回雪这样聪慧敏锐,大概对他生了警觉之心。
盛令辞表面淡定,内心实则不知所措,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堪。
她是不是已经发现自己不纯的心思。
洛回雪信任他,他却卑鄙地利用她毫无保留的信任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盛令辞又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心口那股燥热散去。
走之前给了伙计一锭银子,告诉他将书坊里的简易竹梯全部换成移动楼梯。
“双边都要有扶手。”
另一边,洛回雪气喘吁吁赶回厢房,刚坐下还不到一息,屋外响起敲门声。
“阿姐,我来接你回府。”
他的声音蔫蔫的,好像受到什么打击。
“进来。”洛回雪压着声音,尽量听上去平静。
流丹得到命令,打开门放人进来。
“你怎么看上去垂头丧气的。”洛回雪见他两眼无神关心问。
“唉……”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没有抓到那对暗通曲款的男女,洛以鸣含糊道:“没事,只是走得有些累。”
洛以鸣坐下连喝三杯水才压下胸口的郁气。
“咦,阿姐你额发怎么湿了。”他皱眉环视一圈,疑惑道:“你很热?”
洛回雪后背瞬间浮起一层冷汗,五指握紧手中的茶杯,指节泛白:“有点。”
洛以鸣想了想好像也是,自己在街上走来走去也出了一身汗,迫不及待想回去更衣。
洛回雪成功糊弄傻弟弟,心下稍安,胸口的焦躁也褪去不少。
回府后,洛回雪坐在闺房的绣榻上,脱下鞋袜。
脚裸处的红肿几乎看不见,她伸手轻点微微凸起的踝关节,除了一点酸胀外,没有特别的疼痛感。
盛令辞的药和手法果然神奇。
身体的不适消褪,心里的不安慢慢占了上风。
洛回雪眼前浮现盛令辞神情淡漠的脸,他好心帮她上药,她却在旁边不知羞地起了异样的心思。
即便只是想想,她亦有种罪恶难当的羞耻。
最令洛回雪害怕的是,盛令辞心细如尘,会不会已经发现她今日的异常。
都怪她沉不住气,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在画舫的时候,她就被他抓到过两次偷窥,今天又被抓到。
这下,盛世子一定觉得自己是个行事不端庄矜重的女子。
洛回雪叹了口气,罢了。
事已至此,她以后回避一二便是。
然内心深处不免失落,难得有一人能不否认她的爱好,甚至还能交流探讨一二。
两人各怀心事,就着春日最后一场夜雨入眠。
春雷阵阵,闷得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簌簌清雨从屋檐扑落,化做雨雾飘散入窗。
盛令辞今夜果然又做梦了。
这次的梦境与以往不同。
盛令辞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简易搭建的床上,头顶是灰蒙蒙的布幔。
他没有在熟悉的厢房内,这里是……军营。
帐篷里点了一盏夜灯,微弱的烛光堪堪照亮它周围的方寸之地。
巡逻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慢慢消失。
盛令辞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被,翻身下床,掀开营帐走出去。
现在是深夜,营地每隔三十步架起一座篝火盆。
他接着光环视一周,四面环山,空气里弥漫着潮湿闷热的水汽,像刚刚下过一场大雨。
他漫无目的地穿梭在一座座营帐之间,一时还认不出这是那场战役。
走着走着,来到营地边缘,光线一下子暗了起来。
前方是一处黑黢黢的密林,伸手看不见五指。
他本想打道回府,忽然里面传来一阵隐约压抑的哭声。
凄凄哀哀,催人心肠。
盛令辞蓦然有了落泪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