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
12.1
亚瑟兰德其实并不是没有设想过,自己憧憬中的伴侣,她会是什么样子。
但是诚实地说,年轻的伊里斯王子实在没能给得出一个答案。
前任伊里斯王与亲王的结合是典型而传统的贵族婚姻。亚瑟兰德的父亲是伊里斯族的贵族,接受家庭的安排,顺利地与女王缔结婚姻。他们共同抚育两个孩子。
当然亚瑟兰德爱重且尊重自己的母亲与父亲,只不过,他对他们那样的感情模式实在没能生发出多大的向往:按部就班,相敬如宾,齐眉举案,没有意难平。
不过在亚瑟兰德与埃德蒙成年之后,父母的感情在他的眼里看上去才是真正融洽一些了:母亲最终选择禅位于他,同父亲一起飘然云游空灵大□□方。
“兰蒂,”母亲曾经笑着抚摩他的发顶,“这世间哪里来的那么多惊心动魄生死相许的爱情?同一个合适的人彼此扶持,一同生活,已经常常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了。”
而亚瑟兰德则矜傲地回答道:“我不需要其他人的扶持,也不想要适应同一个无谓的人一起生活。如果我的伴侣不能给到我想要的,我宁愿不要。”
母亲倒没有批判或者劝导他,只是若有所思地顺了顺他的长发:“那么,你想要从伴侣身上得到的,是什么呢?”
“……”
年轻的亚瑟兰德一时语塞,女王笑笑:“人们希望从伴侣身上得到的,无非是那些老生常谈的东西:财富,权势,美貌,情绪的体贴与陪伴——如果这些都不是你想要的,那么,兰蒂,什么东西才是你真正渴望从自己的伴侣身上得到的呢?”
亚瑟兰德认真地思考了很久,才诚实地说:“我也不知道。”
父亲不是没有试图为他介绍过族内适龄的女孩子。伊里斯神学院的同院学生里有一位音乐天赋出众的少女。她开朗活泼,不太喜欢贵族的古典礼仪,一举一动都带着一些贵族少有的真诚不加矫揉造作的率真。
不过那位少女对他和埃德蒙避之不及:她不愿与王室缔结婚姻,一辈子遵从王室的繁重礼仪。她一点都不想同王室有任何牵扯。
学成之后,她成为了一位出色的神殿乐师,同一位志同道合的伊里斯男孩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偶尔亚瑟兰德在路过伊里斯神广场时,可以听到他们快活优美的合唱。
亚瑟兰德衷心地祝福她拥有美好和平的一生,但他没觉得对他而言,这个女孩子和其他的同院学生有什么太大的不同——他不想和一个自己不觉得特别的人在一起生活一生。
因此,亚瑟兰德温和却不容置喙地拒绝了父亲提议——不止一次。久而久之,这件事也就没有什么人再提起了。
事实上,年轻的伊里斯王是真心觉得自己不需要一个王后;母亲的那一个提问,他一直也没有得出一个答案。
也许,亚瑟兰德想,他根本不需要从伴侣身上得到任何东西。他天生便被命定成为伊里斯孤独的君王。这一条漫漫人生路自己走过,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可是接触到罗莎琳温暖双唇的一刹那,亚瑟兰德的心里仿佛有一束光豁然地耀亮。
弗恩宁顿森林的初见,富斯特村的谈判,对空灵大陆上文明的分析,电流击过的雷登罐,还有格维伊昂制高地上,无声胜有声的铿锵寂静:她与安德烈的谈笑只不过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罗莎琳,这个奇异的人族女子,她早早地就猝不及防而不容拒绝地闯入伊里斯王的生活,让他看见她爽朗达观的笑容,还有明亮坚定的眼睛。
不止是流于表面的笑容与眼神,而是那笑容与眼神之后预示的东西:她明明内心有着浓烈炙热的生命力,强的同理心,与善良的正义,可是,与此同时,她却有着奇异而强大的冷静与理智,可以无比清晰地认清自己面前的道路与方向,然后坚定而高效地付出自己的智慧和劳动——
她拥有情绪,却不沉浸在悲春伤秋的情绪里;她拥有理智,却没有理中客或消极者的冷漠。她是感性与理性的结合体,她是格兰平黑白色雪山里的颜色。
亚瑟兰德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他想要从伴侣身上汲取的到底是什么。
是等价的交流,是能力的欣赏;是拥有自我价值的人格,是契合的思想——是长处与分工不同却向着殊途同归的目标全力以赴的两个灵魂在碰撞,因此,看见她可以获得属于心灵的坚韧的力量。
他爱她,爱她的清醒,爱她的智慧,爱她对自己与这世界的认知,爱她看破事物本质却不消极避世的目光。
他爱她独特而无可替代的灵魂。
12.2
罗莎琳得老实地承认,亚瑟兰德倾身上前吻她的时候,饶是她自觉问心无欲,也有一瞬间的意乱情迷。
无他,实在是因为,他太美了。
铂金色的长发,象牙雕刻一般的面颊,宝石一样深邃的眼睛,他阖上眼睑,这样轻柔地仰首吻住她的嘴唇,罗莎琳可以看见他微微颤动的眼睫。
那眼睫如同细小的绒羽,一下一下地撩过她的心脏。
更何况,他只是颤抖着将双唇贴在她的肌肤上——平日里最优雅自若,傲慢骄矜的亚瑟兰德,真正亲近一个人时,竟然如此青涩稚嫩且纯情。罗莎琳只觉得自己心脏里有什么东西“轰”的一声坍塌,一切的冷静理智全飞到了九霄云外,天地之间除了雪白的玫瑰桉,就只剩下了眼前的这一个人。
罗莎琳忽然退开一点,然后伸出手去,捧住了亚瑟兰德的面颊。
“不是这样的。”她说。
而亚瑟兰德面颊飞红,眼神迷离,呼吸不匀:“什么?”
“我说,”罗莎琳嗓音沙哑,语气低靡,她半低下头,将额头抵在亚瑟兰德额前,低低地笑了一声,“亲吻——它可不止是这样的。”
12.3
当罗莎琳低下头来,重新覆上他的双唇,亚瑟兰德的脑中仿佛“砰”地炸开了一道惊雷,劈出无数火树银花。
一开始伊里斯王还能够模模糊糊地感到惊讶而羞赧,怎么还能是这样的,这样的,原来它还可以是这样的……嗯……这样的。
到得后来,呼吸急促间,神迷目眩,连胡思乱想的余地都被夺取,就只剩下意乱情迷。
当然罗莎琳也没有比他好过多少——身为引导者的人族女子无数次在内心里感叹,怎么能有人是这样生涩,却又这样热情;这样芳香馥郁,又是这样甘冽清甜?
四目相接,两厢迷失,一番缠绵,亚瑟兰德的手掌虚虚地扶在罗莎琳的腰间。
他说:“我爱你,罗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