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争宠

眼前这人实在叫蛇心烦,总是勾起他不堪的回忆,等它好了,定要将她吞入腹中,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小黑蛇尚在发呆,腹部突然传来一阵清凉,他的身体陡然僵直。

少女的温热呼吸拂过伤口,带来阵阵酥麻。

“还疼吗?”她轻声哄道。

小蛇将自己蜷缩起来,他早就感受不到疼了,但此刻,心脏竟隐约泛起一丝尖锐的疼痛。

很陌生,但似乎又有哪里不一样。

那是一种令人欢喜的难过,仿佛有什么东西冲破桎梏,破土而出,在他心中生根发芽。

季长歌给小黑蛇包扎好伤口,主动提议将小蛇带回去照料,桑宁想也不想便答应下来,“那这阵子就辛苦季师兄啦。”

他是医修,小蛇在他那里能得到更好的照顾。

正想将小蛇交出去,手上传来一阵微凉的触感。

少女低下头,对方的尾巴尖不知何时勾住她的小指,像一圈漂亮的黑色尾戒,力道极轻,带着一丝祈求的意味。

在场之人俱是一愣。

通常被人类伤害过的小动物警惕心极强,很难再去相信人类,桑宁捏捏它的尾巴尖以示安抚,转过身对季长歌道:“抱歉季师兄,我不能把它交给你。”

季长歌道:“为何?”

“唔……”少女认真想了想,道:“它既然咬了我,就是我的蛇了。”

季长歌:“……”

少女将小蛇抱到怀里,“总之我会好好照顾它,你若不放心,可以经常过来看它。”

季长歌冷哼一声,“既然它不想跟我走,我总不会强蛇所难。”

一旁的小肥啾眯起眼睛,好一条诡计多端的蛇,惯会卖惨搏同情,它才不信栖寒峰那个乌烟瘴气的地方能养出什么好蛇,宁宁也太大意了。

它跳出来啾啾啾反对,可惜没人鸟它,小蛇还是在青岚峰住了下来。

许是出于愧疚,桑宁并未将小蛇交由旁人,反而亲自照料。

在她精心看顾下,不出小半个月,小蛇的伤势渐渐好转,鳞片也恢复往日的光泽。

令人惊讶的是,它与一般蛇不同,不吃生肉,倒和人一样爱吃青菜,这倒给桑宁省去不少麻烦。

某日,晴雪初霁。

桑宁用过饭,带小蛇外出晒太阳,午后阳光刺眼,照在它的身上,竟然折射出五彩斑斓的黑,桑宁眼睛都看直了。

这是一条极漂亮的小蛇,鳞片细腻有光泽,整齐排列在一起折射出彩虹的颜色,蛇头小小的,呈倒三角,眼睛是浓郁的金色,在阳光下好像一对发光的琥珀。

桑宁虽不怕蛇,但总归对蛇有些抵触,因为小时候总听大人们说蛇是冷血动物,它们忘恩负义,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但自从养了小黑蛇后,她才知道大人的话不能尽信。

小蛇性情温和,从不主动攻击旁人,每当她心情烦闷时,它就乖乖呆在她的手上任她揉捏,实在不耐烦了,也只是用尾巴将她双手拷在一起,让她动弹不得。

有次李云岫看到这一场面,目光颇有些古怪,她意味深长道:“你们真的不是在玩什么奇奇怪怪的游戏?”

桑宁一头雾水,“警察抓犯人?”

李云岫不知想到什么,两眼冒光,兴奋地跑了。

很多年后桑宁才知道,她的这位朋友,正是那位大名鼎鼎,写出风靡了整个修仙界的话本《娇娇师妹别想跑,霸道蛇君狠狠缠》的神秘作者。

她一度痴迷里面狗血缠绵的爱情故事,直到某天话本不翼而飞,她寻遍家里每一个角落无果,最后只能放弃。

然而当晚,她就在谢清殊手里看见了它。

青年长睫低垂,神情认真,修长的手指轻轻翻过一页,举手投足透着天然的风雅,任谁看了都以为他在看某种高深晦涩的经文,而不是……

冷白的手指翻到某一页微顿,随即拾起里面附赠的小人图,谢清殊的声音温柔又缱绻,“我竟不知师妹喜欢这种姿势。”

事实证明,话本害人不浅。

当晚,少女眼尾胭红,被某条坏蛇摆出各种姿势,压在身上攻城略地,还要被强迫念出话本里的内容,从此她再也不敢正视那话本一眼。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自从小蛇来到这里,少女走到哪都揣身上,逢人就拿出来显摆,生怕旁人不知道这是她的小蛇。

季长歌推门而入,见桑宁正躺在摇椅上将小蛇拿在手上把玩,眉头一皱,“你在作甚?”

“盘它。”

刚开始,小蛇非常抵触被盘,一上手便四处乱窜,甚至张开大口试图咬她,但桑宁很快发现它只是在虚张声势。每次她一作势喊疼,它便立刻松口,用凉凉的信子轻轻舔她,这让桑宁更肆无忌惮,现在小蛇完全被她驯服,甚至可以待她手上一整天都不挪窝。

季长歌道:“别整日里不务正业没个正行,你一个月没去上课,清微长老已经告到你爹那里去了。”

桑宁松开小蛇,任它爬上自己洁白的藕臂。

蛇类生性畏冷,喜欢温暖的地方,它沿少女的锁骨往下爬,爬到少女的平坦的小腹便不动弹了。

桑宁道:“‘滚出去!以后别让我看见你。’这是大长老的原话,我只是在遵从他的命令。”

季长歌劝说无果,目光落在小黑蛇身上,“它伤口已经痊愈,我这便该将它送回栖寒峰。”

桑宁侧身将小蛇藏起来,“师兄出去办事还没回来,我先替他养着。”

季长歌眯起眼睛,“是吗,清殊喜静,我不记得它养过什么灵宠,你该不会在骗我吧?”

桑宁狡辩,“它是爬宠,不像其他宠物那样聒噪,还不掉毛,多招人喜欢啊。”

小蛇:“......”

小肥啾在窗前听到二人对话,失落地飞了出去。

这些时日,小黑蛇越是精神抖擞,小肥啾越是郁郁寡欢,因为它发现了一件残酷的现实,它似乎得了传说中的玉玉症。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那条讨厌的蛇。

事情发生在前不久,少女带回来一个小巧别致的手炉。

手炉由通透白玉所制,上面绘制着尺山寸水,好看极了,与一般的炭炉不同的是,只要添入灵石便可持续发热,不仅如此,里面还被少女加入各种助眠香料制成的香饼,燃烧时能散发出甜甜的果子香,可真是馋死鸟了。

小肥啾立即向少女讨要,可少女却说这是送给大魔头的歉礼,它只能暂时打消这个念头。

到了傍晚,少女失落而归,暖炉被她搁置在一旁,小肥啾心思又活泛起来。

当晚,它特地给自己洗了个香香,想偷偷去那上面睡上一睡,谁料那床早被蛇捷足先登。

臭蛇懒洋洋躺在那儿,尾巴垂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晃,气质看上去和那床还挺搭,想到这,它更气了。

“啾啾!”给我下来!

听到动静,小黑蛇睁开眼睛,抬起头向它看过来,完全没有动弹的意思。

小肥啾突然想起来,他们语言不共通,所以它听不懂,于是它挥舞羽翅,做出驱赶的姿势,谁料小黑蛇静静看着它,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白痴。

小肥啾:“!!!”

小肥啾冲黑蛇扑过去,试图将它赶去别的地方。

然而还没碰到对方,小蛇就从暖炉上掉下来,趴在地上不动弹了。

这一幕好巧不巧被刚刚进门的少女看了个正着,她急匆匆跑来,那一刻,小肥啾感觉到有一口无形的锅正在向它靠近。

少女将小黑蛇抱起来,见它的伤口再次裂开,神情无不心疼,她严肃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它,但你不该背着我偷偷欺负它。”

小肥啾急得啾啾叫,“我没有欺负它,我连碰都没有碰到它!”

少女用一种极不信任的眼光看着它,“那它怎么会掉下来?”

小肥啾道:“没站稳?”

少女道:“它有脚吗?”

最后的结果就是,它稀里糊涂地给臭蛇道了歉,并让出小暖床。

但每次经过那里,看着臭蛇趴在小暖床上半眯着眼睛,蛇尾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摆,它就气得牙痒痒。

最开始只是食欲不振,后来它日日难以入眠,再后来,它开始掉毛。

漂亮的尾羽被它一片一片收集起来竟有小山那么高,它将它们重新插到屁股上,好像这样就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回家的路上他碰到了一只山鸡。

山鸡歪头盯着它,“咯?”

它高傲地瞪了它一眼,但因吃得太饱,忍不住打了个嗝。

山鸡恍然大悟,将它叼回了家。

小肥啾被安置在臭烘烘的鸡窝,周围全是叽叽喳喳抻着脖子索要食物的鸡仔,它挤不过它们,也不想挤过它们,只能安安静静缩在角落发呆。

母鸡见它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以为它被欺负了,不由母爱泛滥。

小肥啾尚在发呆,嘴巴突然被塞进一条无比肥硕还在蠕动的虫子,它当场炸毛,连夜逃回青岚峰找了个茶碗疯狂漱口,可那股腥味依旧挥散不去。

它哭唧唧跑去找少女诉说这一天的遭遇,但少女正跟小黑蛇玩得不亦可乎,它大声质问少女,“你不是说你最喜欢毛茸茸吗?”

少女道:“你可能是误会了,就算是毛茸茸也得是可爱的毛茸茸。”像是蜘蛛,毛毛虫这些,对她来说简直是灾难。

小肥啾懂了,言下之意就是,它是毛茸茸,但它不可爱,臭蛇不是毛茸茸,但臭蛇可爱,少女喜欢可爱的小动物,所以少女喜欢小蛇。

少女哪里知道它肚子里那些弯弯绕绕的想法,她摘下它头上的鸡毛,一脸嫌弃,“你去哪了,身上怎么有股鸡屎味儿?”

那一刻,小肥啾终于明白,它再也不是少女捧在手心的宝贝了。

那条臭蛇霸占了她的视线,霸占了它的小窝,还霸占了它在少女心中的位置。

而它,彻底失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