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显而易见,桑宁不会。
她虽继承了原主的记忆,知道招式和剑诀,但理论是一回事实践是另一回事,不过听这语气,她好像又被怀疑了。
想了想,桑宁将弩箭塞到对方手中,冲他甜甜一笑,“这个是送给师兄的。”
谢清殊眼里浮现出几分讶异,“给我的?”
“嗯嗯,师兄现下受了伤无法用剑,这张弯弩小巧轻便,只手可握,带在身上可以防身。”
谢清殊垂眸默了一阵,道:“多谢。”
桑宁松了口气,可算忽悠过去了,但武器给了师兄,一会儿碰上妖兽怎么办?拿剑上去乱砍吗?她又不是拼夕夕。
却听谢清殊突然开口,“枫叶。”
二人趁妖兽重新回到水潭边,潭水幽深,上面静静飘着七八片鲜红的枫叶。
桑宁觉得纳闷,此处人迹罕至,附近只有几个死气沉沉的树墩,连枯叶都不可能会有,怎会有如此鲜红的落叶?
谢清殊言简意赅,“潭水。”
桑宁豁然开朗,是啊,这里没有枫树,但不见得外面没有啊,这里的水并非死水,与外面的水源连通起来才将枫叶带了进来。
水下一定有出口!
桑宁反应过来,偏头问道:“师兄早就知道水下有出口?”
“猜测罢了。”
桑宁不疑有他,“那趁妖兽没回来,我们快些离开叭。”
她调动体内灵力给小肥啾施了个闭气诀,二人一鸟潜入水中。
水中光线暗淡,二人往下游了一会儿,前方隐隐出现一丝亮光,游近一看,果真有个窄洞。
二人一前一后穿过了窄洞,视线变得开阔起来,穿过藻荇,继续往上游了一会,终于浮出了水面。
映入眼帘的是瓦蓝的天空和满山遍野的红枫。
一阵秋风拂过,那红色像火焰一样跳动着,桑宁心里顿时涌起一阵劫后余生的喜悦,她激动地转过头,“太好了师兄,我们终于——”
桑宁声音卡壳,慢慢睁大了眼睛。
月亮真的落入水里了。
泉中之人,长身玉立,湿衣紧贴着背脊,若隐若现,玉簪束着的头发散落下来,如墨般浸开。
水雾氤氲,青年鸦睫轻颤,眼尾微微上挑,晕开眼角那抹殷红的朱砂,好似一只惑人的海妖。
然对方神色泠泠,周身泛着一股冷意,硬生生冲淡了这份勾人的旖旎。
桑宁忍不住去想,世上怎会有人生得这般惊心动魄。
许是盯得时间太长,月亮向她这边望过来。
“师妹为何一直盯着我?”
桑宁小脸一红,错开了他的眼睛,“月...不,我是说,师兄的水性真好呀。”
“拜师妹所赐。”
桑宁默默低下头,她真哪壶不开提哪壶,竟忘了这茬。
谢清殊小时候根本不识水性,原主也正是利用这点将他约至湖边,再趁其不备将他推了下去,幸亏将桑濯及时赶到才将他救了上来。
对于一个溺过水的人,要想克服心理阴影简直比登天还难,可长大后的谢清殊不仅学会游泳,还学得这样好,这人未免对自己太狠了些。
桑宁看他的眼神里不由多了几分同情,难怪面色总是如此苍白,原来是落下病根了。
谢清殊:“?”
为缓和气氛,桑宁施展转移话题大法,“这里好美呀,不知是哪位仙人的住所,师兄可曾来过此处?”
谢清殊不知想到什么,眸光微沉,“后山。”
后山?他们竟误打误撞闯进了后山?
不对啊,玄天宗后山乃宗门重地,除宗主以外禁止任何人入内,谢清殊怎么知道这里是后山?
她满腹心事跟在谢清殊身后,想问又怕说错话,二人沉默了一路,在山脚被守山弟子团团包围。
私闯禁地的后果就是禁足一月外加罚抄门规三千。
此事很快人尽皆知,正当弟子们都认为她会跑到宗主那里闹个天翻地覆,少女早已火速回到住处,大门一闭,惊起门前一地浮尘。
又是穿书,又是提心吊胆躲蜘蛛,还要调动全身演绎细胞跟魔头周旋,桑宁早就累得要死,鞋子一踢,被子一掀,直接睡死过去。
醒来已是第二日晌午。
少女睁开惺忪睡眼,餍足地伸了个懒腰。
案几上的香炉燃烧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甜香,身下的被褥柔软舒适,少女很快又有了睡意,翻个身将自己埋进被子再会周公。
“小姐该起床用餐了。”
一名黄衣侍女拎来一个精致镂空食盒进来,端出七八道色香味俱全的小菜,勾得少女肚里的馋虫蠢蠢欲动。
桑宁洗漱回来坐下,见春桃仍杵在那里,拍拍身旁的空位置,“过来一起吃呀。”
春桃是桑濯在凡间捡回来的孤女,从小跟原主一起长大,是原主的心腹婢女。
她头低得不能再低,“小姐说奴婢是下等人,不可以上桌。”
桑宁觉得可笑,“什么下等人上等人的,我只知道浪费粮食很可耻,我一个人可吃不完这么多菜。”
春桃神色犹豫,“可是——”
桑宁催促道:“别什么可是啦,快来快来,菜都要凉了。”
“嗯!”
用过午饭后,春桃去收拾碗筷。
小肥啾啄完盘子里最后一口绿豆糕,趁少女不注意将小尖嘴伸进茶碗里涮了涮。
它回过身,见桑宁正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
镜中的少女雪肤红唇,天生一副惑人的长相,但此刻一双杏眸泛着盈盈水光,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小白急了眼,“宁宁你...你先别哭,告诉我谁欺负你了,我去帮你教训他!”
桑宁神色凝重道:“我竟和原主长得一模一样。”
小白头一歪,“这样不好嘛?”
桑宁摸着自己的脸,“我一直以为导演选我演桑青萝是看中了我的演技,没想到竟是因为脸,感觉自己有被侮辱到。”
小白:“……”
这哪是什么演员,这根本就是只戏精!
一夜秋风过后,金灿灿的枫叶铺满了地面。
桑宁在院里散了会儿步,消食后,她走到一棵古树下,深吸一口气,两脚分开与肩同宽,膝盖微曲,扎了个标准的马步。
小肥啾飞到她头顶,偏头瞧她,“你在干嘛?”
桑宁严肃道:“修行。”
她虽然想舒服地摆烂,但变强才是王道。
经过山洞一事她算明白了,头上这只鸟哪是什么天道,根本就是只菜鸡,万一哪天她的身份暴露,它根本保护不了自己。
指望旁鸟不如指望自己。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桑宁每天不是在书房里看书,就是在后院里练剑,日子过得十分充实,她不知道外面弟子早已对此议论纷纷。
要按过去的套路,原主暗害谢清殊不成,定会恶人先告状闹到她宗主爹那里,被桑濯狠评一顿后再变本加厉将怒气全部发泄到谢清殊身上,如今怎么变得这么老实?
不止旁人这么想,桑濯也觉得奇怪,他等了几天,女儿迟迟没有找上门。
夜里,青岚峰。
桑濯大步流星踏进院子,推开少女房门,见她正躺在床上睡觉,桑濯心下稍安。
桌上摆着三四道精致小菜,都是少女爱吃的,但看上去没有一道菜沾过筷子,桑濯眉头微皱,“她晚上没有吃饭?”
春桃唯唯诺诺应是。
烛火昏暗,床上时不时传来压抑、隐忍的抽泣声,少女背对他蜷缩着身体,肩膀颤抖个不停。
桑濯道:“阿萝,我知道你还在生阿爹的气。”
他兀自叹了口气,“阿爹也舍不得罚你,但本宗门规森严,阿爹又是一宗之主,总不能为你一人破例啊。”
“若是哭出来能好受点,你就——”
“噗。”
桑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屋内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桑濯:“……”
桑宁眼泪几乎笑飞,捧着话本翻了个身,见房里突然多出一个人,连忙从床上爬起来。
“何人色胆包天,胆敢擅闯本小姐的寝室?!”
桑濯腾得一下站起来,“胡闹!”
桑宁愣了一下,从原主记忆中搜查一番,原来是她那便宜爹啊!
她老老实实起身,端起茶壶为桑濯添水,“阿爹,请喝茶。”
桑濯恨铁不成钢地看她一眼,接过茶喝了一口又噗得吐了出来,他咬紧后槽牙道:“这茶放了多久了?”
她平日里又不喝她怎么知道,桑宁打开茶壶闻了闻,简直馊气冲天,她捏着鼻子吩咐春桃去重新泡一壶。
桑濯挥挥手,“不必麻烦,我不放心你过来看看,你既然无事,我也不便多待。”
话虽这样说,桑濯却并没有离开的打算,桑宁挂念她着那本小说,忍不住道:“阿爹还有什么事?”
桑濯道:“那天山洞里的事,青殊都告诉我了。”
桑宁心里一紧,“师兄都说什么了呀?”
桑濯看她一眼,“他说那天你们相约去山洞寻宝,意外遭到妖兽袭击,他一时不备,被妖兽所伤。”
看来谢清殊并未告诉桑濯是她约他去的山洞,连表白之事也一同隐了去,定是怕此事传扬出去损害了她的名声,她的师兄还真是人美心又善。
“砰!”
桑濯一掌拍向桌子,震得碗碟叮当作响。
“啾啾!”睡梦中的小肥啾猛地睁开豆豆眼,鸟身一晃从架子上掉了下来。
桑濯面上带了些愠怒,“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地里藏了什么心思?”
桑宁慢慢睁大眼睛,感情他什么都知道啊。身为宗主,明知自己女儿犯了谋害同门的大罪却隐瞒不报,几句口头上的训斥便草草放过。
谢清殊一个从小寄人篱下的孤儿,也不知兀自吞了多少委屈。
溺爱是种病,得治。
“阿萝?”
桑宁放下话本,走到桑濯面前“砰!”的一声跪下。
桑濯被她吓了一跳,面上有一瞬的迟钝,“你这是做什么?”
“阿萝知道错了,求阿爹责罚。”
桑濯用怀疑目光打量她,“你真的知道错了?”
桑宁泪光盈盈,“阿萝不敢了,以后再也不会欺负师兄了。”
桑濯道:“你每次都这么说。”
桑宁:“......”
桑濯向她投去失望的目光,“你过去那些恶作剧,我权当你们小孩子过家家,所以一直睁只眼闭只眼,但没想到你竟愈发肆意妄为,阿萝,你太让阿爹失望了。”
桑宁:“......”好家伙,这爹还自带PUA属性。
桑宁重新跪直身子,“女儿发誓,以后再也不会欺负师兄,我要是再欺负他我就——”
桑濯打量她一眼,“你就怎样?”
“我就让他欺负回来。”
桑濯:“……”
“阿爹?”桑宁见他似乎没怎么生气,试探地问道:“您能不能免去那三千遍宗训,女儿抄得手酸。”
桑濯眉头一皱,“后山乃宗门禁地,你私入后山,我罚你禁足抄书已属小惩大诫。”
桑宁好奇道:“难不成后山藏着什么宝藏?”
桑濯声音骤然冷了下来,“你问这个作甚?”
桑宁心道:谢清殊对后山了如指掌,他一定经常光顾那里,也不知是去做什么,但转念一想,总归不是做什么坏事,她的师兄人美心善,她没理由打他小报告。
“阿萝?”
“哎呀,我就随便问问嘛。”
秋雨淅淅沥沥下了几天,风里夹杂三分凉意。
少女很快解了禁足,这几日却有些郁郁寡欢,觉觉睡不好,饭饭吃不下。
原因无他,她想念自己父母了。
桑宁出生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妈妈没瘫痪,爸爸不好赌,妹妹没上学,自己也不破碎。
她在娱乐圈稳扎稳打一步一个脚印追逐自己的梦想,只可惜,天降横祸,摔成个半死不活的植物人,她已经能想象她感性的妈在她床边哭着给她念睡美人,而她理性的爸则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沉默不语地给她削苹果。
桑宁眼眶微微湿润,不行,不能消沉,她要振作起来!
小白从窗外飞进来时,少女正在大口大口地炫饭。
它别过头去梳理羽毛,“听外面的人说,大魔头貌似得了场大病。”
桑宁闻言差点噎着,“他生了什么病?”
小白听出她话语中的关切,连忙道:“你可不要心软,谢清殊此人心机深沉,绝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桑宁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小白放下心来,又听少女道:“谢清殊从小遭到那么多非人的虐待折磨,这样的人大多孤僻敏感,不相信任何人,长大后很有可能极端、厌世,走上报复社会的道路。”
它小鸡啄米般点头,“你知道就好,所以我们——”
“所以我们要多和他说话。”
小白:“?”
少女道:“特别是在他生病的时候,我们要多关心他,让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在与病魔战斗。”
小白:“??”
少女又道:“还要多夸夸他,帮他重新竖立自信走出阴霾。”
小白心如死灰地闭上豆豆眼。它可算明白了,眼前这人,三观跟着五官跑。
再睁开眼,少女正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
“小白,他好像很喜欢你诶。”
“啾?”小白歪歪鸟头。
“人在孤独的时候,若是有只小动物陪着……”
小白想起谢清殊那天看自己的眼神,脑海中突然冒出自己的十八种吃法,吓得逃之夭夭。
桑宁打消了送萌宠的念头,给自己画了个美美的妆,正准备去栖寒峰慰问一番,恰逢春桃从外面回来。
“小姐,御寒的汤药我已经送去栖寒峰了。”
桑宁赞赏地看了她一眼,“事情办得不错。”
才吩咐下去,她就已经给谢清殊送了过去,不愧是原主心腹,办事效率就是高效。
头一次被夸奖,春桃高兴极了,凑到少女耳边小声道:“小姐别急,一会儿我们就有好戏看了。”
桑宁愣住,“什么好戏?”
春桃道:“不是您让我给他下药的吗?”
桑宁心中生起一股不妙的预感,“什么药?”
春桃面庞微微泛红,“就是那个药啊,您说要让他变成一只满脑子只想着发情的淫兽,还说……”
桑宁蹭得站起身来,“还说什么了!”
春桃吓了一跳,支支吾吾道:“还...还说要扒光他的衣物,将他丢在殿门口,让众人都来欣赏他是如何像畜生那样——”
“够了。”桑宁出声阻止。
春桃小声提醒道:“小姐,估计这个点,药效已经发作了。”
桑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