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此话一出,众人皆倒吸一口冷气。
姜明晚皱眉:“温姑娘是我们家收留的病患,这……她本就是个可怜人,竟也会给我们家带来灾难吗?”
道士笃定道:“此女命格为火,老夫人的命格也是火,一户人家有一把火能够流芳百世,蒸蒸日上,而两把火则会背道而驰。”
霍楚闲站在身后,眉头微蹙:“道士刚才说了‘一水’,难不成那场大雨就因为温姑娘从清台来到西陵才降临的?如此一说,那温姑娘从前一直住在清台,怎么没听说清台日日下雨呢?”
道士拱了拱手:“霍学士有所不知,每个人的命格大有不同,相斥也是鲜少之事,但鲜少不代表没有。如今这位温姑娘与霍老夫人就是一例。”
姜明晚忙问:“那现在要如何才能解了这灾祸?”
“自然是两位离得越远越好。”
话音刚落,两个男声同时响起。
“还有别的方法吗?”
“除了这个呢?”
姜明晚看向站在身后的两个儿子。
霍楚闲上前一步,解释道:“当初温姑娘在北山下被石块砸中,昏迷不醒。我与大哥刚好在北山治理水患,人在我们的地界上受了伤,理应也在霍府养伤。如今温姑娘眼疾还未康复,我们霍家没有理由让她离开。”
此话一出,姜明晚和霍嘉山也犯了难。
当初他们信誓旦旦处理灾情,解救百姓于水火之中。温眷禾自然也是百姓中的一员,霍家在她受伤期间接纳了她,却因害怕灾祸一事赶走了她。
此事若传扬出去,恐怕会引起百姓非议。
霍嘉山说:“既如此,那就将她送到罗庄的那座宅子吧。”
霍楚闲皱眉:“罗庄离我们甚远,而且那里偏僻,几年没有人住过,并不适合温姑娘养伤。”
霍嘉山怒斥道:“难不成你要我们家都搬去罗庄吗?”
“父亲莫要动怒。”霍楚闲说,“或许道长还有其他方法,能够更改命格?”
“确有。”道士捋了一把胡须。
“成婚算破,生子算破。”
此话一出,算是宣判了温眷禾接下来的处境。
她的心即刻没落。
不可能即刻成婚生子,现在必须远离姜明晚,远离霍府,才能还霍家安宁。
可是……
这一切似乎都来的太是时候了。
为什么这个道士能从这么多人里一下子选择到自己。
难道真是因为命格属火吗?
温眷禾垂着眼,轻轻开口:“若是我的存在,真给霍府和老夫人带来了灾难,那我是万万不能继续留下的。只是心中还有一件事,想请道长指点一二。”
道士点头:“但说无妨。”
“我的眼疾已经很久了,是不是,再也没有康复的可能了呢?”
道士再次掐了掐手指,说:“时移世易,只要姑娘一心向善,总有一天能够窥见光明。”
温眷禾屈膝行礼,面不改色:“多谢道长。”
白心搀扶着温眷禾:“姑娘,我们先回房吧。”
回去的路上,她的心越来越沉重。
果然,此人今天出现在府中,就是为了将自己赶出府。
难不成是高太医发现了端倪?
可若是被他发现了,定会第一时间告诉霍楚厌,依照那个人的性格,早就把长剑横在颈间了,绝不会拐弯抹角。
唯一可能的是,这个道士本来就是个江湖骗子。
他一眼看出自己的穿着,既不是府中侍女也不是霍家人。
所以将矛头都指向了自己,这样才最保准。
白心听后,安慰道:“姑娘,你不要难过了,罗庄那边我去过一次,虽说位置偏僻,但也有门房在守着,断然不会亏待了你。”
温眷禾落寞道:“我只是遗憾,不能在眼疾恢复的第一时间,感谢霍家对我的帮助。”
白心遗憾地抿了抿唇,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她不仅同情对温眷禾的遭遇,还打心底里喜欢这个姑娘。
“温姑娘,我先帮你把行李收拾好。”
“有劳了,”温眷禾说,“其实我也没有什么行李。”
当初从清台来到这里,除了随身衣物之外,只有一个水袋。
她和爹娘第一次扯了谎,说是姐姐之前寄回来的信中说过,有一家绣坊缺人,她要去试试。
爹娘刚刚失去了一个女儿,对于她的离开更是放心不下,千叮咛万嘱咐将她送了出来。
眼下才刚找到杀害姐姐的凶手,温眷禾不愿就这样放弃。
白心很快将包裹整理出来,放到一旁。
“姑娘,你素来爱喝我做的莲藕汤,我现在去给你做一碗吧。”
“不用了,”温眷禾握着她的手,拉着她坐下,“这么些日子辛苦你了,我……”
她红了眼睛,从包裹里拿出一枚绢帕。
轻轻抚摸上面的迎春花图案。
“这是我自己绣的,送给你。”
白心收下哽咽道:“姑娘是个好人,眼疾定会恢复。”
“说着宽慰人的话,怎么还掉眼泪?”霍楚厌走进来,白心连忙起身行礼。
却见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温眷禾身上,思索片刻识趣地离开了。
温眷禾看造成自己艰难处境的人就在眼前,恨意和悲伤涌入心头。
她问:“大少爷,你是来送我走的吗?”
霍楚厌说:“车马已经备好,我送你去罗庄。”
“不劳烦大少爷了,”温眷禾沉声,“只需要派个车夫就好。”
安静一瞬,霍楚厌问:“若是楚闲要送你呢?”
温眷禾呼吸一滞。
“你可还记得,去沙突的路上,我与你说过的话?”
温眷禾回答:“你叫我远离二少爷。”
所以是他?
他指示道士这样做的?
因为自己与霍楚闲走得太近,所以就要把自己赶出霍府。
可分明她并没有主动接触,反倒是每次二少爷都主动来看望自己。
说话做事完全没有半丝优越感,甚至还给她送来两只会说话的鹦鹉解闷。
温眷禾闭了闭眼:
“真羡慕你们兄弟二人的情谊,无论是谁都设身处地为对方着想。”
霍楚厌说:“你此次不也是来寻长姐的吗?”
“没错,”温眷禾无力地说,“可我总觉得好像永远都见不到她了,哪怕日后我眼疾康复,也再见不到姐姐。”
霍楚厌皱了皱眉:“为何这样悲观?”
“西陵城太大了,好人多,坏人也多,”她鼻子一酸,“我与姐姐一直都有心理感应,距离越近,我的心跳就越快。可这一次并没有。”
她倾身:“大少爷,你说,我姐姐会不会被奸人所害呢?”
“世道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断然不会出现这样的事。”
“可如果对方有权有势呢?”她突然激动,拳头砸在桌上,茶壶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如果对方像你一样,大富大贵、说一不二呢?是不是就能够将真相掩盖?”
“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霍楚厌回答,“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断然不会因为对方的家世背景,而将罪恶掩盖。”
温眷禾一眨眼,两行清泪落下。
“是吗?”
她在流泪,嘴角却带着笑:“如若大少爷某天抓到了杀害我姐姐的真凶,当真会严惩吗?”
霍楚厌反问:“你怎的就笃定你姐姐已经遇害?”
“姐妹之间的心灵感应,你和二少爷没有吗?”
“从未有过。”
霍楚厌按了按额头:“如今你孤身一人,遇事万万不可心急,或许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样悲观。”
“大少爷,”她问他,“你知道思念的滋味吗?”
“仿佛有无数根细软的发丝从身体里穿梭而过,能让人窒息,也能叫人痛得不想说话。”
“山高路远,我与姐姐许久未见,再相见亦不知是何年何月何处了。”
夜幕来袭。
霍楚厌一个人坐在房中,回想着温眷禾的话。
那细软的发丝包裹着心脏的滋味,不仅仅是思念时才会有,妒忌时更甚。
门外是霍楚闲的声音,他在吩咐侍女多拿些糕点。
温眷禾要走了。
沉寂片刻,他起身走出门,越过霍楚闲和一众侍女,来到南房。
温眷禾身上背着行囊,一只脚刚迈出门槛。他走上前,直抒胸臆:“你想离开霍府吗?”
温眷禾垂眸:“自然是不想的。”
“为何?”
“因为……害怕,”她说,“我的世界是一片黑色,霍府能给我的安全感不止一点点。可惜命格与老夫人相冲。我本就是个累赘,不想因为自己而伤害到府中任何一人。既然只要我离开就能保平安,那我走便是。”
白心搀扶着她来到门外,马车等候许久,刚踩上木凳,又被霍楚厌叫住:“若想留在这里也不是不行。”
温眷禾差异地抬了抬眉:“大少爷这是何意?”
霍楚厌沉声:“你和我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