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从祠堂的方向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像是喝多了一样,面色通红,“各位客人,天黑了,村子里准备了晚饭,客人们跟着老朽走,去吃晚饭。”
丁允本来忙活了一天是有些饿,但是这个村子处处透露着诡异,现在又说要吃饭,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安心吃啊,谁知道吃的是什么东西。
心中本打着退堂鼓,可身边的却有了动作。
沈长谙和樊璟一人一边夹着村长走,顾清疏则站在村长身后盯着,说:“带路,我们饿了。”
众人:你们三个不是真的饿了吧。
村长见他们不像从前的客人一样不听话,没有反抗甚至还有一丝急迫,自己都怀疑是不是刚才说错了话。
他们怎么不怕。
“走啊村长。”沈长谙抵了他一下,催促道。
村长站在原地不动,半晌才回过神来。
“走……吃饭……吃饭……”
众人本以为这顿饭会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可到了地方却发现异常的丰盛,活脱脱是宴席的标准,大鱼大肉的。
丁允看着这又是虾啊又是腊肉的,咽了口水,扒拉着沈长谙,“这……能吃吗。”
沈长谙直接无视他,坐了下来,拿起碗筷就开吃。
看他这架势,好像是真的饿了。
丁允瞪着眼睛,微张着嘴,想说些什么,支支吾吾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
直到他看到顾清疏和樊璟也坐下动了筷子,他才放心地舒了口气,拉开板凳坐下开动。
其余人见领头的几位都吃了,心想着应该没什么危险,也都卸下防备。
“姐,你们怎么知道这些东西能吃啊。”丁允戳了戳顾清疏,弱弱地问道。
埋头吃饭的人赏了他一眼,“我不知道啊,我只是饿了,怕半夜饿得睡不着。”
丁允叼在嘴中鸡腿掉到了地上。
这顿饭,他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吃下去。
沈长谙吃罢擦好嘴,冲着旁边的顾清疏说着悄悄话。
“晚上需不需要我来守夜。”
顾清疏扒饭的手一顿,抬起头看向这个人,“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嗯……那好吧。”他虽是这么说着,可好像完全没有放弃的意思。
“齐渡你怎么不吃。”丁允虽然害怕,但见这几个靠谱的哥哥姐姐都不要在意,自己也放开了吃。
齐渡的唇红润了一点,但像是没有食欲一样,没动筷子,只是看着他们吃。
“我不饿,也有些不舒服,就不吃了。”
“哦哦,注意身体哈。”丁允也没再管。
村长见大家吃饱喝足,才慢慢悠悠地走了出来,拿着那根老旧的黑毛拂尘,在夜间看起来格外吓人。
“都吃饱了吧,吃饱了好啊……大家的住的房子安排好了。”他看着手中的木牌,咯咯地笑着,“你们运气真好啊……这次的屋子在祈福大树旁边……真好啊……”
村长走到顾清疏和樊璟身边,伸出布满皱纹的手,刚探到顾清疏头上方,便被沈长谙拿着一双干净筷子夹走。
“村长,这不合礼数吧。”沈长谙笑眯眯的,却散发着危险的气息,真是应了那笑面虎之称。
小老头见这个男人不是好惹的,这个姑娘也用一种要吃人的表情看他,转手想去摸樊璟的头。
可是没一个人顺着他,这位看起来温润如玉的白衣公子直接站了起来,一脸不悦。
这次的客人一点都不听话。
他抬头问道:“这也不合礼数?”
“摸头长不高。”樊璟面无表情地说着。
你几岁了还要长高。
这次的客人一点都不听话。
“两个孩子睡西边的两个小屋,两个浣衣女……哦,只有一个了,睡东边的小屋,六个祈福者睡南边和北边的小屋。”
村长看着这些客人,提醒道:“不可以多位客人住一间屋子……”
“住了会怎么样。”顾清疏问。
“那些东西会出来……会出来找你们……”
得,又是那些“东西”。
顾清疏与众人分别后,躺在硬得硌人的床板上,思考着这个幻境的事。
村长说的“东西”,堰塘的怪物,祈福树的魔气……
今天获得的线索太少了,明天还是需要好好调查一下。
房子外传来阵阵铃铛声,响了一会儿她便有了困意,眼皮止不住地打架,渐渐合上了双眼。
她通常睡眠很深,这一次却很浅,她回来的路上和樊璟商量过,夜里不能睡,他们要看看孩童的一天会发生什么,所以村长要摸他们两个的头时他们都躲开了。
夜深人静,所有的人都已安眠,这个村庄很安静,静到听不见一声鸡鸣狗吠,甚至听不见鸟雀的声音。
正是因为太过安静,所以发出任何一点声响都显得那么突兀。
顾清疏是被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吵醒的。
她猛得睁开双眼,只见窗子不知何时被打开,发出烦人的声响。
屋里一片漆黑,月光显得微不足道,她常在夜间行动,在这一片黑暗中也能看得清,她抽出藏于腰间的长绳,这是樊璟白日里给她的,说是用百年灵丝制成,永不会断。
周围渐渐响起小孩的哭声,尖锐刺耳,她翻身下床,巡视着屋内,转身便对上了一张长着尖利细牙的嘴,牙缝里带着血丝,还流着口水。
那是一个五岁的孩童,穿着破布衣裳,一张嘴有半张脸大,张着嘴就要朝她啃。
顾清疏看着这一幕也当是寻常小孩一样,不带怕的。
她飞身至床边,拿起放在枕头旁边的布娃娃就塞进了那小孩的嘴里。
那小孩咬着布娃娃,尖利的牙齿磨着,嘴中喷出了一坨棉絮。他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哭得更大声了,却没有一滴眼泪,又要啃人。
顾清疏见这法子不能让这小孩闭嘴,便去了这念头,心想吵些就吵些吧。
她掐住小孩的嘴,一手拿着那长绳,不管小孩长长的指甲挠着她,直接将他绕着床柱捆起来。
小孩哭闹着,低着头想去咬那绳子,却死活咬不到,又放声大哭。
顾清疏听着这小孩哭,心中不免烦躁,又拿出一节绳子绕着他的嘴捆在床柱上。
那小孩哪见过这么无礼的人,他现在好饿,却什么也吃不了……
只见那无礼的女子嫌他吵,直接打开门走出去不管他了。
神奇的是她一出门便听不到小孩的哭声了,只看见她的床柱上绑着一架灰白的骷髅,看骨架大小,应该是个小孩。
她见屋外看到的情况不一样,又走了进去,谁知她刚踏进去一只脚,那骷髅就变成了一个小孩,又还是张着嘴哭闹起来。
还是出去吧。
她转头看了一眼隔壁房间,只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还有长鞭破空的声音,她一听便知道,樊璟也开始收拾小孩了。
月光下的祈福大树看起来没那么邪性,倒多出了一丝通天的灵性。
而那大树下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还是来守夜了。
“大晚上不睡觉装鬼吓谁呢。”她虽是这么说着,还是走了过去,站在他的面前。
沈长谙瞧见她,便眉眼一弯,“我?赏月啊。”
“丁允听了都不信。”
小福娃娃无辜躺枪。
“担心你,想着来看看你们的情况。”他终于正经起来。
“铃铛响了之后会一夜安睡,你为什么没睡。”她看着这个应该在屋里睡觉的人,不由得问道。
“可能我年纪大了,耳朵不好。”
“年纪大?你多少岁?”
沈长谙俯身凑到她面前,半是逗她地说着:“我年纪可大了,比你们九个人加起来都大。”
“哦,那你还真是个老妖怪。”她自然是不信,这个人惯会骗人,嘴里没几句真话。
沈长谙终于问道:“睡得怎么样。”
顾清疏回想那小孩的模样,只觉得耳朵不舒服,“被吵醒了。”
“嗯?”
她将屋子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沈长谙。
“哎呀,不爱幼啊。”沈长谙看着她困意满满的脸,逗她。
顾清疏:“是吗,那你进去好好爱这个幼。”
他低头一笑,“那还是算了,这我无福消受,我还是喜欢你这样的孩子。”
“我哪样。”
“一摸就炸毛,龇牙咧嘴要咬人的模样。但有的时候又乖得不行。”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一样,感慨着,“不可爱吗。”
顾清疏越听越别扭,“这是我吗。”
沈长谙没回应,只是低笑着。
他真的很喜欢逗她。
“若是被那个老村长摸了头会怎么样。”顾清疏想到了晚饭时发生的事,下意识地问沈长谙。
“嗯……可能会睡得更死吧。”
得,睡死了刚好给小鬼加餐。
顾清疏确实是有些困了,站着都像是随时要倒的样子,沈长谙发觉她的困意,也不忍心叫她一直忍着不睡,便主动开口。
“睡会儿吧,夜还长。”
“这屋子都回不去了,我睡哪?”她看着自己的屋子,里面还有一个哭闹不止的鬼孩子。
沈长谙脱下自己的外衫,铺在地上,冲她说着:“就先将就一下吧,我给你垫着。”
她看着沈长谙铺在地上的烟绿色外衫,又看着沈长谙的脸。
认识那么久了,也不矫情了。
她“嗯”了一声,躺在了外衫上。
沈长谙见她躺下,自己也席地而坐,将她的头枕到自己的腿上。
那头抬起了一瞬,又乖乖枕了上去。
沈长谙见她不乱动了,抬起宽大的袖子搭在了她的腹部。
那安静的人儿又有了动静。
“嗯?”
“盖着肚子,免得着凉。”
顾清疏听着,“嗯”了一声,便沉沉睡去。
那不知多少岁月的参天古树在晚月的华光下显得静谧又古老,上面缠绕的红丝带随着微风飘扬,刻着村民愿望的祈福木牌也碰撞着作响。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