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曼抓着樊璟的手,还淌着泪水,像一只惊恐的小鹿,抬着湿润的眼睛望向顾清疏,声音颤抖:“疏姐姐,璟哥会没事吧?”
顾清疏也不知道,这冰魄只是暂时护住了樊璟的心脉,毕竟底子已经伤了,若是想彻底好起来,恐怕要费不少精力。
幸好命保住了。
“行了,别哭了,还没死呢就赶着哭灵。”她随手带起一旁备用的干净丝绢,胡乱往曼曼脸上擦,“大小伙子哭成这个样子像什么。”
“你哭成这个样子,外面岑酌不知道,还以为我下去了呢。”樊璟也诈尸般地开口了,幽幽地倒真是吓了人一大跳,“放心,一时半会死不了。”
曼曼被吓得心一颤,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抚着心口顺气。
顾清疏像是提小鸡一样把医师提到樊璟面前,示意他看看樊璟的状况。
医师抬起樊璟的手腕把脉,又运起灵力将手掌悬在樊璟额头上空,从头到脚检查了一边,收手低头思考着。
他摇摇头,叹了两声。
顾清疏和曼曼眼睛都瞪圆了。
在他们印象里医师叹气只有一个原因——尽力了,救不活了。
她忍住自己的脾气,尽量心平气和地问:“你叹气作什么?是有什么大问题?”
医师连忙摆手,“啊不是不是,樊堂主没什么问题,刚刚检查已经脱离了危险,好好休养便可。”
“那你叹什么气!”真是的,吓得她还以为樊璟又出什么事了。
“我只是想着冰魄难得,就这么用掉了有些可惜。”医师小声叨叨,生怕顾清疏把他丢出去。
“……”
医师见自己任务已经完成了,再留在这里恐怕有生命危险,便提着药箱一溜烟跑了出去,活像逃命的。
医师一走,岑酌便冲了进来。
方才樊璟情况不好,说得是房内人越少越好,多了反倒乱了,他便一直待在门外。刚刚见医师行色匆匆像是躲什么东西似的跑出来,他便想着里面应该已经完事了。
果然,一进门就看到趴在床前憋着眼泪的曼曼和站在曼曼旁边一脸没话说的顾清疏。
而樊璟此刻已经体力不支,昏睡了过去,但看样子,应当没什么大事了。
岑酌见一切安好,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他就知道清疏没有趁乱补刀。
顾清疏想把曼曼拉起来,却发现像挂了个秤砣一样,根本拉不动,低头一看,这小子蹲成一团,一脸委屈。
“刚刚蹲太久了,腿麻了。”
“我给你砍掉就不麻了。”她用一种阴森森的语气吓着小孩。
曼曼立马屁股一坐,腿一蹬,整个人坐在了地板上,像个傻子一样笑着:“我坐一会儿,坐会儿就不麻了,不劳姐姐费心。”眼睛却直直盯着岑酌,指望着师父帮忙。
果然,脾气变好什么的都是假的。
岑酌倒是看透了她,他算是比较了解这个姑娘的了,向来只是嘴上说说,唬人玩呢。
他上前一把抓住曼曼的肩膀,将他的小徒弟提了起来,对顾清疏仍是一抹慈爱的笑容:“你呀,就觉得吓唬他好玩是吧。”
顾清疏也接着他的话,“是挺好玩的。”
曼曼:那么大人怎么这样!就喜欢欺负吓唬小朋友是吧!
岑酌光顾着乐了,本来他除了看樊璟还有一个事情要说的,方才都忘了,现在总算记起来想说什么了。
“我方才来时看到了锦岚,你当心些。”
顾清疏秀眉微皱,锦岚,红鬼啊,那个和她不对付的右护法。
她这半个月都没见到过他,也没听说过他的一点消息,也不知道是死哪去了。现在回来,或许是听说了樊璟的事吧,毕竟他们交好。
锦岚看她不顺眼,巧了,她看锦岚也不是很爽。
记忆里他们两个见面不是冷嘲热讽就是拳脚相向,反正不是很愉快。
“嗷,你也让他小心些。”她摩挲着冰冷的手指,像是随口一提,漫不经心地说着。
就算她想找事,玄刹门那么大,想遇着锦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可打脸来的那么突然,那么痛。
她刚交代完曼曼和岑酌要照顾好樊璟,自己准备回屋睡大觉,毕竟忙了一天了,白天带丁允,下午救樊璟,天元宗玄刹门两头跑也确实是有些累了。
可谁知她一走入竹林便感觉有些不对,味道不对。
一片青草味中掺杂着一股淡淡的沉香味。
她现在穷得叮当响,对任何贵的东西都敏感,包括沉香。
像是有什么东西朝她的后颈探来,她快一步,反手抓住了那向她袭来的手,往前一扯,转身掐向那人的脖子。
那是一个身着镀金红袍的人,脸上带着银质暗纹面具。
她出手时鼻尖不小心蹭过他的红袍,他身上的沉香味便扑了她满脸。
她松开手,放过了那人细长的脖颈,双手环胸,看着这个穿得扎眼的人,淡漠极了。
穿得看起来可真富贵啊,太穷了见不得这些。
“这么久不见,一见面就动手,可真有你的。”锦岚揉了揉自己的侧颈,言语轻佻。
“是你先动手的。”顾清疏歪头看向他,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锦岚今天好像心情不错。
锦岚穿得像个扑棱蛾子,性子像个花孔雀,时不时就要开屏。
“我只是想和你打个招呼。”
打招呼?鬼信啊。
“我说真的,你还是离开玄刹门为好,这样你看不见我,我看不见你,眼里也清静。”锦岚每次遇见她都会这么对她说,这次也不例外。
其实他们之间的恩怨也没多深,只不过锦岚不知道为什么,一心想赶她走。在外人眼中都觉得是锦岚贪恋地位权势,可她却看不出锦岚有什么在乎的,毕竟锦岚连教主都不放在眼里。
锦岚一直藏得很深,她看不懂他。
在她眼中,玄刹门是她唯一的容身之地,她离了这还能去哪呢。
于是,他们两个便处处较劲,谁也不让着对方。虽说锦岚不爽她,但也没做过什么很过分的事情,除了挑唆樊璟。他的目的就只是赶她走。
“你死了我再走。”
他突然笑了,隔着面具能看清他那如弯月牙般的双眸,灿若星辰。“你不该在这里,早晚有一天,你会自己离开的。”
锦岚留下这一句话后,便像一只红蝴蝶一样,飘飘然地走了,带起一阵风扫到顾清疏的脸上,竟有些彻骨的寒意。
她本以为见面会是个剑拔弩张的情况,却没想到如此平静,他们真的是心平气和地说完了话。
连锦岚都与往常不同了。
他好像没有敌意了。
这一切太顺利了,顺利得让她不敢相信。好像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樊璟与锦岚不与她为敌,白渌洛初未对她生疑,她还拥有了朋友。
她真的不敢想象这些是真实发生的事。
为什么会与书上描写的如此不同。
【万物皆有变数】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这几个字。
系统诈尸了。
【你的心境不一样了,你的每一个选择都有可能改变你的命运】
“那我是不是有机会活下来。”
【我不知道,这一切都要看你自己】
【从心】
“你什么时候会出现。”在她来到这个世界时,系统出现过一次,可距今已经半个月了,她从未见过这么不负责的系统。
【当你不得不需要我时,我便会出现】
她又问了几个问题,可系统却没再给她答案了。
什么鬼啊,诈尸一小会儿又不见了。
她还有好多东西不明白,她的身世,她的记忆,统统不知道。
万物皆有变数,而她,便是那变数之一。
既然岑酌和樊璟能活下来,那就说明命运是可以改变的,那她的结局也可以改变。
现在离那个雪天还有好几个月,她还有机会拯救自己。
她走回房中,看着屋内燃了一半的蜡烛,想起樊璟说的让她换掉,她也着实摸不着头脑。
这蜡烛分明好好的啊,怎么就不好了。
但她还是听了樊璟的话,将蜡烛取下丢掉,换了新的。
还没来得及补货,先将就着用吧。
她素来有燃香的习惯,喜欢房内萦绕着梅香,此刻也是。
梅花的香气盖住了蜡烛燃烧的气味,让她感到舒心,今日的疲惫一扫而空。夏日晚间的清风从半开的窗下吹过,书案上被镇纸压着的信件被吹得沙沙作响,晚风扫开了她额间的发丝,清凉舒爽。她只觉得眼皮好重,下一秒便昏睡过去。
梦里上一片漆黑,虽说是梦,但却清晰极了,她甚至能听到脚踩在积水的地面的声音。
她低头一看,根本不是地面,这就是水面。可她踩在上面跟踩在平地上没有区别,就像是水镜一样。
水面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荡漾起波澜,伴着水被推动的声音,却是悦耳极了。
她看不清前方,只看得见水中倒影。她便看着水面往前探寻,好奇前方到底有什么。
那是一望无际的黑暗,但在水中确是一幅桃源景象。有山有水,有花有树。
她看见了一个山谷,有一片竹林,也有蜿蜒小溪,周遭是绿树成荫,百鸟争鸣,耳边也能听到翠鸟鸣叫。
一只大方优雅的仙鹤正立在小溪边,像是在看她。
山岚穿过空谷,卷起一片绿潮,带来的不是寻常的风声,倒像是悦耳的琴音。
她只感觉这地方似曾相识,好像自己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