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行奋起反抗,树枝在二人角力间左右摇摆,几乎要扭成麻花。
鱼亚讶异:“你的等级提升了?”
云行“嗯?”了一声,只稍一走神便又被鱼亚抓住机会。
树枝从云行身后绕出,将她提起来,有点像拎着一只猫的后脖颈,她双脚离地,满脸悲怆的对鱼亚控诉道:“女人,你好卑鄙。”
鱼亚微笑,挥挥手,云行只来得及对她比一个中指,便觉眼前一花,树枝毫不迟疑地将她从窗户中精准抛出去。
云行还记得枝柳戒严的事,不敢大声嚷嚷,窗下的草木飞速织成软垫托起她的身体,她甩甩头,对着鱼亚的窗户小声唾弃了一下,而后干脆摆出一副随遇而安的样子,翘起脚躺下来。
没有灯火的映衬,月色在夜里明亮极了,云行把胳膊枕到脑袋下,低声疑问:“我的等级提升了?”
「木灵有所进步,再接再厉。」
她啧啧两声:“我就知道我是小天才。”
身下的草木垫子渐渐升高,她吹了声口哨,又凑到鱼亚的窗前,未等她抓住机会再犯个小贱,窗户“啪”一声关上,紧接着屋内响起落锁的声音。
好吧。
云行想。
好吧!
她歪头,草木顺她心意,又将她送到自己房间的窗户前,她打了个呵欠,抬腿跨进去。
不知道卫轶何时回来,大不了她警惕些,无事最好,如果真有事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
卫轶也确实遇到些小小的麻烦。
勒住他脖子的胳膊十分纤细,不够长也不够有力,看上去像是发黑的莲藕,想脱离它的钳制对卫轶而言轻而易举。
他用力掰开她的手,听到身后那人的喘息声越来越大,寂静的房间内只留下它那风箱一样的呼气声。
这是什么人?
卫轶脑中只觉惊疑,鸟儿带回来的消息分明是灵君的呼救,不该是……
他折过那只胳膊,想要将她掼倒在地,不想对方虽然是一副瘦小疲惫的样子,动作却十分灵活,它迅速撤回手来。黑暗之中,什么东西自上方掉下,打落了卫轶手中的那团火焰,几乎瞬间,那人便又消失无踪。
光亮消失,四周的黑暗立刻有如实质一般向他压来,眼耳口鼻都被包裹其中,他像被封在棺材里,黑暗挤压他的胸肺,填满他的肠胃,几乎令人无法动弹。
这是什么人?
卫轶不由干呕一声,似乎有血从口中真真假假地涌出来。
他竭力呼吸,试图让生灵的力量淌过身体各处经络,浓重的黑暗里似乎有微弱的荧光亮起,他摇摇头,果然觉得大脑好像清醒了些,紧接着便又听到房间内那粗重的呼吸声。
左耳一痛,卫轶侧头,脸颊触碰到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他意识到这是乌鸦啄他的耳尖。
这小小的疼痛在身体众多的不适之中显得格外清晰,卫轶用脸颊轻轻蹭了蹭它以示感谢,目光警惕地逡巡四周。
好奇诡的能力。
这是暗示,还是什么幻觉一类的异能?
他尽力催动体内生灵的力量,却仍然觉得这间房间黑暗压抑,走在这里就像行走在是不透光的幽深海底。
不知道打火器掉在了哪里。
他牙齿用力咬上嘴唇,一直到真正有一丝血腥味从在口中出现才稍微松口,疼痛的感觉果然令他头脑清明不少,乱七八糟的幻觉散去,他分明还好好地站在民居的二楼上。
这能力虽然诡异,却远不够强大,卫轶稍放下心,试图搜索方才那个攻击他的人。
这个枝柳区…
他借助自身生灵发出的一点荧光,来到墙角的杂物旁。
那里不知道堆砌着什么东西,腐旧的家具和软装几乎磊到天花板,对方那掩盖不住的喘气声正从那里传出,他一把掀开上面积灰的油布,竟意外从那堆破烂的家具缝隙之中发现一缕萤火似的光亮。
他皱眉看去,那点莹亮散着暖黄色的光,勉强构成一个单薄的人形,见油布被扯下,那人影对着卫轶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吼叫。
光芒只亮了一会儿,不过几息便又暗淡。
乌鸦从他的肩膀上落下,一蹦一跳钻入那些窄小的缝隙,缝隙之中,卫轶看到一双亮金色的眼睛。
这是……?
卫轶脑中猛然闪过一个荒谬的猜测。
“……参星婆婆?”
————
卫轶出去时,太阳不过刚刚下山,再次回来时却已经是深夜。
他背后背着一个破破烂烂的油布包袱,身上也打滚似的弄得脏兮兮的,似乎也是犹豫着不能被人发现,他在旅社的屋檐下徘徊了两圈,最终决定爬树上楼。
云行正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捋着头发单手给自己编麻花,窗外树影晃动,她起身去看,卫轶这鬼祟的行为几乎立刻就引起她的注意。
她从窗口向下张望,差点被他的样子逗笑,卫轶正站在一根大树杈上,好像一个标准的小偷。她抬了抬手指,那棵树立刻就是一阵扭动,将卫轶吓了一跳
他甚至有些惊惶的样子,仰头才发现是云行坐在窗户边,双手叉着抵在唇下,看好戏一样看他。
卫轶瞪她,云行呲着牙又一乐,她把窗户撑到最大,那节树枝就慢悠悠地把卫轶送到她的房间里,卫轶一声不吭地跳下来,将包袱放到地上,又去将云行的窗户紧紧合起来。
云行拿眼睛上下扫他,觉得滑稽,嘴角都压不住:“你大晚上出去偷人东西啊。”
“啊?”卫轶正给窗户落锁,被她问的有点不解,“我没有。”
云行啧啧两声,指指地上那黑漆漆脏兮兮的油布包袱:“大哥,晚上穿一身黑出去,再背着个大包袱回来,上楼还走爬树这条路,这太典型了,你怎么狡辩都不好使。”
她凑近过去,手指搓了搓:“怎么说?见面分一半?”
卫轶打她的手,蹲下来去解那个被他包的严严实实的厚包袱,云行好奇地站在旁边看着,一副随时准备包庇他,然后收下好处成为共犯的样子。
一共解了三层油布,卫轶才将它解开。
云行凑过来,看清里面是什么之后眉头狠狠一跳,她看向卫轶,表情相当震惊。
包裹里是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女孩。
女孩的情况似乎很不好,她衣衫褴褛,身体裸露的部位上带着一块一块的黑色淤痕,闭着眼睛,呼吸的很是沉重。卫轶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来,神色有些复杂的摸了摸她的头发。
云行无声抓狂。
云行:“苍天,你出去偷孩子!”
云行:“你还包三层油布,这能透气吗,把人憋死了要!”
“不是,”卫轶抱着女孩拍了拍她的背,轻轻将她放到云行的床上,“这是……参星婆婆。”
云行看了眼自己铺好的床,又看了眼孩子脏的看不出原样的衣服,欲言又止。
完全没懂卫轶想解释什么,她闭眼:“辈分挺大。”
卫轶叹气:“她是灵君。”
他想了想,还是给小孩盖上被子,云行被他这句话说的有些茫然,靠的近了些又想要细看。
孩子很老实地躺在床上,卫轶将被子给她盖上去一角,却似乎没能让她更舒服些,她皱着眉头,淤痕在皮肤上爬动,忽的一阵飞快伸展开,几乎盖住整个身体。
卫轶握住她的手,莹莹绿光亮起,那片盖住皮肤的深黑竟也跟着发起光来,那是一种柔和的、仿佛星辰一般的颜色,房间似乎被这光晕填满,云行只觉眼前一花,莫名有些恍惚。
卫轶低眸,轻轻摩挲着灵君有些变形的指尖,向云行解释:“我也不清楚她这是怎么一回事。”
云行被那荧光一照,正有些走神,就被卫轶这句话拉回来,她甩甩头,打了个哈哈:“有点晕小孩……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不清楚她怎么了。”卫轶翻白眼,“晕小孩,你晕拳头吗。”
云行诚恳:“这个也晕的。”
她蹲下来和卫轶保持在同样的高度,愈发好奇地看向这个正躺在她床上的发光体,一歪头,正瞥见卫轶握着这人的手,于是她也伸出手去摸了摸,触感竟有点说不上来的坚硬。
“你从哪弄来的,我还以为灵君只在中城。”她又戳了戳小孩的胳膊,“你打算怎么办,藏着带走吗,要不要找鱼亚一起商量一下?”
“确实应该只在中城……”
卫轶还未说完,暖黄的光亮便渐渐黯淡下来,灵君的皮肤上重新爬满漆黑的色块,方才那莫名显得安宁的氛围也跟着消失,孩子的睫毛扇动,似乎将要醒过来。
他神色一紧:“帮我按住她。”
云行立刻照做,不知卫轶做了些什么,灵君身上的光晕来回闪烁了一会儿,身体也只挣扎了几下便没再动弹。
云行:“她这是……接触不良?”
卫轶有些听不明白她这句话,索性便不理她,他看起来有些累,侧过头去捧住孩子的脸抚摸了一下。
似乎来回确认了几遍,云行老实地帮他压着这位年轻的婆婆,一直到她的呼吸逐渐平稳,云行才试探性地松开手。
她看向卫轶:“这是那个让枝柳区戒严的罪魁祸首吗?”
卫轶沉默,云行意会,“哦”了一声。
“你哦什么,”卫轶瞪她,“我也不知道,不过大概率是了。”
云行扶额:“………你准备怎么办?”
卫轶攥着另一边的被角,注视了云行一会儿,而后轻声开口道:“你要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