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封印禁地,风雪万年不休。
虽然封印之地白雪皑皑,玄冰遍布,然而真切站在其中时,竟诡异的没有什么森寒冰冷之感,反而平生几分燥热。
虞丘渐晚飘身落在封印之前,抬手捏诀,施法加固封印。
随着封印加固,那抹燥热倒是渐渐消弭了下去,然而虞丘渐晚脑中却是起了昏惑之感,眼前似乎有汉白漆柱威仪而立,垂珠琳琅,清澄神蕴五光十色。
好似回到了天界,回到了扶望神君尚未成神时的殿宇,静心殿。
虞丘渐晚知晓自己是受封印侵扰,入了迷障,忙闭了闭眼,想要平复下心神,耳畔却是响起一人叹息。
嗓音清润温和,熟悉万分。
虞丘渐晚愕然抬眼。
她好像再次回到年少之时,只及扶望神君腰高,看他抬手揉揉她的发顶,柔声。
“渐晚课业完成的极好,可好好休憩,不必如此辛劳。”
下一刻,又为她端来一碗银耳莲子粥。
“渐晚可是用膳了?莫要心急,你如今年少,还未辟谷,且认真吃饭,不会影响修炼。”
他伸手为她包扎足腕伤口。
“比试输便输了,无妨,渐晚已做得很好,只要持之以恒,久久为功,日后定是首屈一指的仙人。”
“渐晚……”
一句又一句,那些熟悉到刻骨的劝慰关心,近在耳畔,又似是只在昨日。
虞丘渐晚神情恍惚。
她幼时因战乱而家破人亡,以致在被扶望神君带回天界后,总是抓紧每一刻每一时潜心修炼。
只期望有朝一日可以如扶望神君的一般,修成正果,普度更多如同过去的她一般的人。
却是没有想到,当她真的走到了那一步。
他们已是背道而驰,生死不复再见。
如今再次回到幼时,望着为她包扎好伤口的扶望神君站起,折身便要离去,她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拉住他垂落的衣摆。
“师尊……”
一步尚未迈出,却觉置于身侧的手腕一紧,有人猛然将她向后一拉,大声唤她。
“师尊!”
虞丘渐晚脑中铮然一声,猛然拉回思绪。
眼前哪有什么漆柱垂珠祥云袅袅的仙界之景,除了四周料峭森寒的玄冰,便是漫天飞舞的大雪。
而在她的身前,不知何时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若非方才及时被人拉住,她已经一步踏空,直接迈入。
见她仍在望着深渊失神,身后黎为暮紧紧拉住她的手腕,蹙眉又唤了一声。
“师尊!”
眉眼间难以自抑地浮上阴鸷。
来到封印之地的第一眼,便是虞丘渐晚失神静立在深渊之前的景象,他知她是入了幻象,却不知她究竟沉湎于何种幻境,往日清寒温雅之人,竟是眼神空落,神情悲戚。
而后抬起了手,毅然一步迈向深渊。
她更是唇角轻动,唤了一声:“师尊。”
嗓音喑哑,不舍而缠绵。
拉住她手腕的那一刻,黎为暮几乎耗尽一身气力,才克制住不顾一切将她拉过紧紧拥入怀中的冲动。
封印之下存有幻境,是为了以防扶望神君能够脱身。
但封印之上的幻境,却并非有人刻意为之。
因为扶望神君镇压此地之故,昆仑清气消弭他堕神邪骨,致使扶望神君灵力四溢,盘旋封印之地难以四散,引出进入之人心魔,构筑成为幻境。
既非刻意而成的幻境,只消她稍稍凝神,只消她出手,便可轻而易举摧毁此地幻境。
可她却是心甘情愿沉湎其中,难以自拔。
意识到这一事实的那刻,黎为暮只觉气血冲脑,妒意滔天。
他扶望神君已经镇压昆仑山下万年,即使他日可以洗去一身秽骨脱胎转世,二人亦是生死不复再见。
扶望神君究竟哪里好,值得即使跨过了万年的漫长岁月,仍是令她念念不忘?
见黎为暮神色晦暗难明,虞丘渐晚只当他是忧心太过,安抚笑笑:“无妨,我……”
她话语未落,脚底位置又是一空!
看来这扶望神君今日势必要留她不可!
黎为暮虽是没有料到这一变故,但不知为何,但在她坠下的瞬间好似心有所感,一把揽住了她的腰身。
而后在将她反手推出深渊的时候,黎为暮毫不迟疑向前一步,放弃了与她一同脱身的机会,一步踏空。
自己坠落下去。
……
雪团子是被花蜜的香气勾引走的。
它跟着虞丘渐晚沾光,曾饮过寰辛亲手调制的花蜜,毕竟他是花神,与百花为伴,从他手中调制出来的花蜜,可谓入口醇香,令人回味无穷。
如今再次闻见那香甜入骨的味道,简直它身子都要酥了。
不由自主就被香气勾引得飘飘欲仙,寻着那香气就追了出去。
果然在淬琼殿外的石桌上,看到了一碗莹润透亮的花蜜。
桌边坐着寰辛。
瞧见了雪团子一脸沉醉花蜜难以自拔的模样,寰辛毫无意外地眯起了眼眸,朝它勾勾手指。
雪团子立时凑上去。
寰辛倒也没有吝啬,将花蜜推到它面前,看着雪团子奋不顾身一脑袋就扎了进去,托腮笑眯眯地问:“好喝吗?”
雪团子“咕嘟咕嘟”出声。
隐约能听见它好像应了两声“好喝”。
寰辛瞧着它闷头痛饮,抄着手,像是随口与它闲聊:“你相信对一个人的感情,会一朝一夕发生改变吗?”
许是因为饮了许久解了馋的缘由,雪团子难得抬起脑袋应了一声:“一见钟情不就是?”
“可我不是一见钟情,我是情感消弭。”他笑了声,目光渺远,“我好像……突然间不喜欢晚晚了。”
这一番话语入耳,雪团子抬起脑袋,深深望了他一眼。
寰辛本是花神,与百花争奇斗艳,姿容绮丽无双,从他坐上花神尊位的那日起,天界那些女仙无不对他倾心。
而这人心思细腻,又惯会讨女孩子欢心,可谓万花丛中过。
直到遇到了虞丘渐晚。
他初时与虞丘渐晚坦明心意,更多的兴许只是如同对待过去那些为他哄骗的女仙一般,随口就言喜欢,根本不曾入心。
没曾想虞丘渐晚毫无迟疑地拒绝了他。
都说人是犯贱的,他也不例外,虞丘渐晚当年若是同意,怕是陪在他身边还不知能不能挨到一月,就会被他无情抛弃。
偏偏虞丘渐晚拒绝了他。
越是得不到的,越是令他抓心挠肝,他竟别了自己所有的红颜知己,认认真真收了心,想方设法讨虞丘渐晚欢心。
且一追就是数千年。
瞧着虞丘渐晚从始至终不冷不热,而这人竟是丝毫没有知难而退的意思,雪团子那时还颇为欣慰,竟是真的浪子回头。
尤其是这两三百年来,虞丘渐晚虽然仍是对他不冷不热,但明显态度好了不少,也有耐心了不少,雪团子还在想,指不定哪天虞丘渐晚就真的被感动了,真的同意了,二人真的修成正果了。
没成想,这人竟是半途而废了!
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渣男就是渣男,哪里有什么浪子回头的说法!
一番心绪辗转,雪团子再次望向他时,目光间明显带了几分“审视渣男”的意味。
寰辛坐在它的目光下,像是察觉不到它的不屑和鄙夷,眉眼间仍是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莫名其妙换了个话题:“你可是喜欢那位……黎为暮?”
“当然不喜欢!”
雪团子立刻出声。
且不说黎为暮本就心思极深,还装作一副柔弱和善的道貌岸然模样,更是因为他是苗疆之人,天天与蛊虫作伴,虽然它几乎就没见过他的蛊虫,可它用膝盖想也知道,那衣袍下面,说不定爬满了蜘蛛蝎子蛇等等一干毒物!
更别提!
他还霸占了虞丘渐晚!
自从将黎为暮接到昆仑以后,虞丘渐晚几乎全身全心都挂在了他身上,对它都忽视了不少!
“既是不喜。”寰辛微笑,“我替你将他赶走,如何?”
“赶走?怎样赶走?”雪团子瞥了他一眼,一脸“你在痴人说梦”的表情,陈述事实,“昆仑又不是你家,你想赶走便赶走?而且晚晚很喜欢他,你赶走他晚晚会伤心的。”
他笑:“既是如此,那便让晚晚亲自将他驱逐,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