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将青龙引来,目的达到,自是没有容忍这些彘食久活的必要。
瞧着又是化身而出的彘食,黎为暮掌心一翻现出一只蛊虫,朝着最近的一只张口欲咬他的彘食便喂了过去。
“别……”
虞丘渐晚一眼扫到他这番动作,再要拦阻已是不及。
他喂下的是壮大彘食更让它残害同类的“失魂蛊”,喂给寻常彘食,确实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可在那只“彘食”在服下蛊虫后,光秃秃的脑袋之上,根本没有哪怕一颗眼睛!
哪里是什么彘食!
那边的雪团子惊叫出声:“有口无眼……彘食里为什么会混入一只混沌?!”
混沌乃上古妖兽,不仅有将他人灵力化作己用的能耐,遇到那些于自己不利术法蛊术,无一例外都会同化!
便见被喂下蛊虫的混沌身子猛地颤抖,身形胀大足足一圈后,张开利齿不仅不去袭击彘食,反而直直咬上身前的黎为暮!
黎为暮一瞬便欲侧身躲开。
却是一眼瞧见上前想要援护他的虞丘渐晚。
只要他侧开身子,被混沌囫囵咽下的,就会成为虞丘渐晚。
最后一瞬,他只来得及将虞丘渐晚紧紧护在怀中。
黑暗笼罩。
肩上的雪团子:“……日!”
……
虞丘渐晚只觉脑中混沌,头重脚轻,身子更是乏力的厉害,她本想迈前一步,却是身子一软,径直向后摔去。
一双手从背后扶住她。
虞丘渐晚扶住前额,缓了片刻,抬眼看向搀扶自己的人。
男子一袭青衫,面容谦逊,显然是煜琢。
虞丘渐晚出声道谢:“多谢煜……”
话语未落,就见“煜琢”眼中闪过显而易见地懊恼之意,更是带着几分属于少年人的轻狂与负拧之气。
虞丘渐晚恍然一瞬,迟疑着唤他:“……子昼?”
“煜琢”垂下眼睫,乖巧应声:“师尊。”
当真是黎为暮!
变成了煜琢容貌的黎为暮!
虞丘渐晚心下恍然一瞬,探过脑袋往对面一盆清水照了一番,透过水面,不出意外看到自己变成了徐枝儿……不,应该说是楼兰公主汝溪的模样。
虞丘渐晚沉默。
混沌吞食猎物,会先摧毁猎物的心智与护体屏障,也好方便吸收。
为破解混沌幻境的方法,说难不难,说容易却也不容易。
他们只需顺应混沌幻境的发展趋势,循序渐进,幻境早晚都会出现破绽,到时他们便可寻着破绽破开混沌,脱身而出。
如若横冲直撞胡作非为,只会在幻境中越陷越深,难以脱身。
如今既然是将他们化成煜琢与徐枝儿的模样,想必煜琢二人亦是被吞食了进来,就是不知他们如今在何处。
虞丘渐晚向窗外看了一眼。
虽然眼前是一处绿洲,但向更远处看去,只有茫茫荒漠,而在她的周身,数名百姓面容枯槁,瘦骨嶙峋,一脸重病之相。
“我们这是进入了乌城的幻象。”
乌城,便是汝溪与煜琢结识后,到达的第一处城镇。
当年的乌城瘟疫情况颇为严重,汝溪为了给百姓医病,不吃不喝忙碌了数日,身子不济,所以她才会在变成“汝溪”之后,生出眩晕之感。
虞丘渐晚缓了片刻,觉得身上积攒了些许气力,起身错过黎为暮就要往门外走,探查具体情形。
眼前却是倏然袭来一阵风,只闻“轰隆”一声,房门自动闭合。
虞丘渐晚怔愣一瞬,后知后觉地转身,看向黎为暮。
如今她是“汝溪”,寻常凡人,身无灵力。
反而黎为暮成了“煜琢”,修为精深。
如今他面容更易,微笑之时,眉眼优雅至极:“师尊难得做回凡人,应是饥饿难耐,且先吃些粥吧。”
虞丘渐晚沉默片刻,接过他手里的粥,小口小口安静吃着,再次慢慢咽下一口时,她抬脸看了他一眼。
黎为暮眸色温和舒雅,似乎没有异常。
虞丘渐晚却是低下脸,小声开口:“抱歉子昼,让你……担心了。”
黎为暮摇头,轻声:“师尊总是惯于逞强,将所有困难都揽在自己身上。”
譬如此刻,她身上分明殊无半丝灵力,却仍是毫无迟疑地冲在最前。
“我知师尊仁善,但无论何时,弟子希望师尊可多留份心在自己身上,对自己多些关心。”他抬起脸,眸色温雅,清若海风,“就算不为了自己,也为了……挂心师尊的人。”
虞丘渐晚一怔,抬目看他。
却闻房门被人“轰隆”一声撞开,一个侍女打扮的少女冲了进来,猛然扑来一把拉过她:“徐姑娘!啊不……公主殿下!你知道晚晚在哪里吗?知道晚晚吗?!”
这个咋咋呼呼的性子。
虞丘渐晚沉默片刻:“……雪团子?”
侍女……雪团子怔愣一瞬,“嗷呜”一声扑到她的怀中。
由着幻境发展,在乌城待了几日后,虞丘渐晚启程返回楼兰王城。
站到城门前时,虞丘渐晚看向护持一路的黎为暮。
按照幻境发展,应该到了“汝溪”与“煜琢”分别之日。
彼时的楼兰公主是因与煜琢朝夕相处,生了心许之意,这才不忍分别。
虞丘渐晚则是因为这段时间她身无灵力,黎为暮总是不放心她,一步不落陪伴,如今想要劝他离去,恐怕……黎为暮会难以安心。
就见黎为暮低下眼,微微欠身行下一礼,轻声开口:“多谢……公主一路照拂。王城既至,在下也当离开了。”
没有想到他竟在根本不知煜琢与汝溪过去的情况下,推演出下一步应如何行事,更是主动出言离去。
虞丘渐晚欲言又止了许久,最终只能叮嘱一句:“万事小心。”
雪团子哼唧一声。
这瘟神终于走了。
一国公主私自出城为百姓诊病,楼兰国王自是勃然大怒,但又思及她乃外出行善,终究无奈一叹,禁了她三个月的足,以作惩处。
雪团子瞧着满桌的珍馐玉馔,一边吃得不亦乐乎,一边啧啧称赞。
“这楼兰国王看样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王!你看,他不仅没有责罚你,还给你送来燕窝、鲍鱼、鹿血……这么多的山珍海味!”
虞丘渐晚笑了笑,却是没有纠正于它。
一个地处荒漠的王国,若是当真是个好王,何至于四野患病百姓无人理会,还要公主偷溜诊病,而王都之内玉盘珍羞不计其数。
禁足第一个月终末,雪团子惶然冲入殿中:“煜琢……呸!是黎为暮!黎为暮他带领中原的铁骑,踏入了楼兰!”
温着茶水的虞丘渐晚双手不动,神色更是平淡:“这本就是既定的路径。”
毕竟当年的煜琢,便是这般踏碎了楼兰王都。
“什么既定!我看是他黎为暮本就图谋不轨!”雪团子还是那个理由,愤恨出声,“他定是记恨你将他逐出昆仑,如今身处幻境之中,仗着你没有灵力,伺机报复!”
奈何雪团子还没抱怨完,就被殿外突然冲入的侍卫拖了下去。
随即便有其他侍女再次踏入,将她扶到梳妆台前,为她仔细打扮。
作为战败国,楼兰国王已经摆好了宫宴,迎接中原的大将,同时结缔作为附属国的条约,楼兰公主作为王位的第一顺位人,自当出席。
侍女搀扶着虞丘渐晚,站上了雕镂花纹的大理石上。
她抬眼,看向大殿。
许是战事折磨,让楼兰国王本就苍老的容颜更添皱纹,却依旧要勉强微笑,歉笑抬手,为中原的将领接风洗尘。
虞丘渐晚转眸,看向那个与楼兰国王坐在同一高度,眉眼清雅柔和的人。
黎为暮未着戎装,只是一身简约的便装,在大臣国君的衬托中,实在太过年轻,然而在与国君推杯交盏间,大方自然,丝毫不见失礼。
一笑一动间,那双漂亮的眸子更是映彻着满殿流光,倾泻一地。
虞丘渐晚远远望着,抬手按上自己的心口。
她其实是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但或许是因为身处幻境之中,受幻境感染,心口位置,竟也隐约生出感同身受的悲痛之感。
她心悦的公子,竟是率领千军万马,踏平了她的国度。
楼兰国王向“煜琢”介绍她,随即吩咐一旁候侍的下人备座,扶着她坐下,用餐,直至宫宴接近尾声。
侍女上前,扶过她要离开时,耳边突然响起黎为暮温和的声音。
“且慢。”
她顿住脚步。
黎为暮安静注视她了片刻,回过脸,对着殿上国君得体一笑,语气柔和却毋庸置疑。
“公主端庄秀美,一见倾心,还望楼兰国君忍痛割爱,予以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