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落幕,众人御剑降落于柴桑。
柴桑,位于天都东南角,乃鱼米之乡,灵气充沛,仙家弟子常来此地修习,汲取天底精华。
此处山水相依,河川蜿蜒,四时景致如画,繁华似锦。
柴桑受辖于柴桑王家。
不知为何,本该繁华的柴桑街道,人少到过分。
这才到黄昏时分,各家店铺却已然关门,原本热闹的集市冷冷清清。
行人百姓稀少,寥寥数人也是行色匆匆。
在黄昏的笼罩下,柴桑的美丽被覆盖上一层神秘。
其余修道者分散,去找客栈落脚。
林以纾也想找个客栈投宿,可她的身份不允许,柴桑王家的家主亲自来接四大家相关的修士们去王府。
林以纾上马车前,王氏家主对她行叩拜礼。
王府位于柴桑的中心,占地广阔,气势恢宏。
高大的红漆大门上镶嵌铜环,门前石狮雄踞。
王府内环绕有茂密的竹林,庭院中雾气缭绕,奇花异草竞相开放。
王氏家主王乾百作为柴桑一主,是个儒风的中年人,气质宽朗,待人有礼,面上略有愁容。
他和发妻都出身诗书之家,看起来就像是文人。
柴桑王家其下只有一个嫡子,正是林以纾真话阵上碰见的王奉成。
林以纾跟在景寅礼身后,穿过曲径通幽的小道,随众人入府邸内的正堂。
四壁悬挂历代名家的书画,画中山峦叠翠,高悬的红木横梁上雕刻精细。
众人落座,气氛庄重。
王乾百朝众人行礼,“柴桑有幸能得踏云会诸位相助,老夫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来自四大家的修仙者齐聚一堂。”
四大世家还有部分人要过段时日才能奔赴天都,若是来全了,可真就要教他汗颜了。
王乾百转向林以纾,“殿下,请问复金殿下他...”
林以纾:“他还有些事,晚些会到。”
王乾百点头。
林以纾低声问清秋,“宋知煜呢?”
她适才想带宋知煜一起来王府,结果她一回头,人就没了。
清秋:“没瞧见,估计自己去投宿客栈了。”
林以纾:“也好。”
林以纾:“王家主,柴桑近况如何,失踪的三十个孩童可曾找回来?”
王乾百叹了一口气,“孩童找是找回来了,三十个孩童,一个都没有少,可惜没有找到掳孩童走的堕修们,让他们给逃了。”
景寅礼:“既然孩童都找回了,为什么不问他们堕修的去处?”
王乾百:“北境少主,这才是我最愁的地方,这些孩子,他们回来后,无一不...得了异病。”
孩子们浑身长满燎泡,身体溃烂,无论用什么药都治不好,肉融了后,就会露出白骨。
他们不再像常人一般行为举止,一见人就咬,且被咬的人也会患上异病。
三十个孩童中,已有十五个孩童化为白骨,可就算成为骷髅,这些骷髅还是会咬人,传染异病。
林以纾蹙起眉:“竟然如此严重。”
王乾百:“我们已经将患异病的人都送去衙门,锁了起来,不让他们出去咬人。”
一个个都是鲜活的生命,大多还是孩童,眼睁睁看他们化为白骨,太过残忍。
王乾百:“医修医不好这种奇异的病,只有找到散播异病的祸首,才能结束这一切。”
林以纾:“难怪柴桑百姓闭门不出。”
王乾百拱手:“所以这一切还要依仗诸位,以及其他踏云会的修道者们,众人拾柴火焰高,我相信,大家定会还柴桑一个清明。”
讨论许久该如何寻踪堕修后,王乾百引诸位去用晚飨。
用完晚飨后,王府的侍从牵引众人去庭院散步。
王夫人道:“我府中的庭院中,有一棵两千岁的问缘树,诸位心中若有疑问,不妨去问一问这棵树。”
庭院深深,问缘树高耸,树干粗壮,树冠如盖。
问缘树上,挂满形形色色的签条,每一片树叶的缝隙之间,都悬挂着写着不同字的木签。
微风拂过,签条碰撞,发出窸窣的沙沙声。
王夫人抬手指向问缘树:“每一个木签都有不同的签文,心有疑问的人站在树下,心诚的话,写着答案的木签会自动掉落到你的手中。”
林以纾:“这么神奇,签文准么?”
王夫人:“信则灵。”
众人站到树下,林以纾也走上前。
林以纾站到树枝下,双手阖上,闭上双眼,“问缘树啊问缘树,我能活过大结局么?”
林以纾睁开双眼,眼瞧着满树没有一个木签有动作,都准备撤了,问缘树上最高的树枝颤动,一个大红的木签往下掉落,“啪嗒”掉在林以纾的手中。
王夫人道喜,“恭喜王女殿下,签文被挂在越高的树枝,象征越好的寓意,此签肯定极好。”
林以纾小心脏怦怦跳,跟攥着彩票一样将签文护在手中。
她不急着看自己的,先观测别人的签文是什么样的。
她走到景寅礼身旁,“景公子,你的签文是什么?”
景寅礼将手中的木签转朝她,青色的木签上,写着‘上善若水’四个字。
林以纾再走到清秋身旁,清秋主动将签文给她看。
‘万事顺意。’
清秋:“殿下,我的签文挂的并不高,寓意都这般好,您看看这最高枝上的,到底有多好。”
林以纾心怀期待。
她将木签翻转开,手指抹开木签上的砂,露出八字的签文来。
“啊!”的一声,木签被林以纾给扔开,“啪”得掉落在地。
林以纾双眼圆瞪,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看到了什么。
清秋捡起木签,将签文念出声,“腹中有喜,早生贵胎。”
清秋:“恭喜殿下,这是极大的福气。”
林以纾:“.......”这福气谁想要给谁!
林以纾连连摇头,指着问缘树说,“假的,这棵树绝对是假的。”
像是要回应林以纾的话,两千年的古树在风中抖动,轰隆掉下许多木签,好几个掉落在林以纾的肩上、背上,吓得她抖落着逃开。
林以纾回到王府给她安排的居室,闭门垮脸。
她将大红的木签举高过于头顶,横看竖着看,不明白‘腹中有喜,早生贵胎’怎么会和她有关。
林以纾对于男女之事只停留在书面层面,现在这问缘树告诉她,她肚子里要有种了?
她一个恶贯满盈的王女,能和谁有喜?封魂阵吗?
清秋:“殿下为什么不喜欢这个签文呢?天都林氏有后是喜事啊。”
林以纾:“......”不,是恐怖故事。
林以纾:“天都林氏可以有后代,但不能从我肚子里出来。”
清秋:“殿下可是担心生孩子痛苦?您放心,天都有最好的医修,会守护殿下的。”
林以纾:“我无心风月,也不会有什么孩子。”
清秋:“可殿下,您终究是会遇到良人的。”
“不,绝对不会,”林以纾摇头,将手中的木签一折两断,“正如这个木签,一分为二,永远不可能变成原来的模样。”
此话落下,断裂的木签如同吸铁石般拼合,恢复成原来的完好无损。
林以纾:“......”
距离王府有二十里开外的一个茶馆中,复金珩坐于高楼。
侍从们禀报完事务后,有序地告退。
一张黄符凭空而起,复金珩伸出两根手指,凌空的黄符瞬间被纯黑的火给吞没,化为灰烬。
随之而起的,是一个召人的法阵。
光亮显现后,一支判官笔破空而来,宋知煜的身影出现在法阵中,将判官笔收回手中。
他眼神阴郁,脸上写满了不耐,看到是复金珩后,他眯起双眼。
宋知煜大步走到复金珩面前,坐在他对面。
宋知煜:“不愧是‘一剑踏平万里蛮’的复金殿下,不仅精于剑修,竟然连符都修得这般好。”
能烧符召人的修士,世间只有那么几个。
复金珩将手中的折子放下,“比不上王女,她不用作符,召灵就能召出你。”
宋知煜皱眉:“提她作什么?”
宋知煜:“你找我,又为了上次的事?”
复金珩:“宋公子说回去后考虑是否和我们联手,已经考虑太多日。”
宋知煜:“我是和你联手,还是和天都林氏联手?”
复金珩抬眼,并不言语,意思了然。
宋知煜冷哼:“我的目的你一清二楚,就是为了查清五年前的灭门案,那复金殿下你呢,宋家的灭门和你并无干系,你这般做,是为了什么?”
复金珩:“你找仇人,我找一个东西。”
宋知煜:“什么东西?”
复金珩:“无可奉告。”
宋知煜:“殿下这般的藏山藏水,我要如何和你合作?”
复金珩:“你想要理由,我可以用成千上百个理由来搪塞,可我不想说,宋公子想必也不愿听。”
复金珩骨节分明的手指敲了敲折子,“我知道不止我一方来找过宋公子,想必你也能明白五年前的徽城案背后牵连的不只是宋家,我并不逼迫你一定要和我们联手,不过递一个台阶。”
宋知煜:“殿下既然知道不止一方来找过我,那你的诚意呢?”
复金珩:“宋公子答应合作后,诚意才会来。”
宋知煜沉下脸,久久不语,他握紧手中的判官笔,思考良久。
宋知煜抬起头,“愿意一试。”
随此话落下,复金珩的侍从呈上案板,上面堆叠有孩童的衣物。
宋知煜:“这是什么?”
复金珩似笑非笑,“诚意。”
宋知煜:“什么意思?”
复金珩:“这些衣物来自曾经被掳走过的孩童。”
宋知煜:“那又如何,我来柴桑,又不是真的为了参加踏云会。”
复金珩:“衣物上的祟气,和五年前那些堕修在宋家留下的祟气,同出一源。”
听闻此话,宋知煜立即站起身,他伸出手,用力地攥住褶皱衣料。
他额头上的朱砂泛血红,浑身渗出煞气。
复金珩冷眼:“仇还没有报,宋公子别把自己陷进去。”
宋知煜挥走煞气,再次坐下,“殿下想让我为你做什么?”
复金珩:“宋家灭门前一年发生的所有事,都写下来,事无巨细。”
宋知煜:“可以。”
夜色已深,王府内灯火熄灭。
林以纾安睡,被一声鸟鸣给唤醒,那声音幽长而尖锐,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
她莫名不安,“清秋?”
无人应声。
林以纾不禁想起白日王乾百所说的堕修。
传闻那些堕修会召邪祟掳人,这阴森森的,该不会是邪祟进了王府吧?
林以纾僵硬地坐直身,点亮烛火。
烛火摇曳,照亮窗畔的一道极长的影子。
林以纾用手捂住嘴,鼻尖沁出汗,不敢说一句话。
“咚咚”窗外传来沉重的敲窗声。
林以纾:“!”我要回家!
林以纾牢记恐怖片原则,不回头,不说话,屏住呼吸,将烛火熄灭。
只要她不搭理外面的动静,那东西应该会放过她。
可下一刻,窗户“啪”得被一只枯干的手破开,枯手极长,绞住她的脖子径直将她拖走。
少女的倩影化为行廊上的拖痕。
在林以纾昏过去的前一刻,她的灵魂发出尖锐的爆鸣声——恐怖片里教的,果然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