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游客请注意，现在插播一则紧急通知！接到天文台的紧急预报，五分钟后将出现浓雾，能见度低，相对湿度50%。为了您与他人的安全着想，请各位游客和户外的工作人员马上赶到建筑物内等待雾散。不便之处，敬请谅解。”
雌雄莫辨的悦耳之声，通过各处的广播设备传遍植物园。
天际愁云惨淡，林木像是被看不见的熊孩子涂上一层重墨。岔道的深处鬼影重重，似有猛兽即将出笼。
主干道的两侧路灯，同时亮起惨白的灯光。
鹿苗他们不敢耽搁，飞奔去斜对面的兰花馆。
与此同时，另一队人也狂奔进兰花馆。
馆内的气氛霎时凝固。
两队人警惕地审视对方。当对方看见鹿苗提着一瓶纯净水，神色大变，急忙后退几步。
他们三男一女，女的束着马尾，身穿干练的黑色运动服套装，背着硕大的背囊。
其中一个年轻男子身穿黑色警服，剑眉英挺，一身正气。
鹿苗认识剩外两名男子，曾与他们在体能训练中一起训练。他们国字脸，高大魁梧，锐目如鹰，抖擞的精神气非警员可比。
“冯班长？张上士？”她诧异。
“鹿队长……”肤色古铜的张连紧盯着她的纯净水。“你买的水吗？”
“是的。”
马尾女子正容亢色。“你喝过没？”
“没有，刚买还没开封。”
她松一口气。“水有危险，你赶快丢出去！”
“果然有危险吗……”鹿苗好奇地提起水瓶，审视无色透明的纯净水。
“你知道还买？”
“买了才能验证。”
马尾女子肃然起敬，朝鹿苗伸出手。“科学重视切实求证。你好，我叫宋蓁，是生物科学博士。”
“鹿苗，调查队的队长。”她也伸出手，与宋蓁握手。
“短时间内出不去，我们到图文展区那边聊吧。”
鹿苗瞅张连颇有经验的模样。“看来你们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天气。”
“唉。到那边聊。”
姹紫千红的兰花以颜色划分布置，每一棵婀娜多姿，目送八位游客经过。
红衣工作人员紧闭展馆的大门，忧心忡忡地眺望落地玻璃外面。
远处的建筑物和树木，开始蒙上一层朦胧的轻纱。
雾逼近。
“浓雾是怎么回事？”
三个男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宋蓁。
宋蓁没有立刻回答鹿苗，而是指着她提着的纯净水。“你打算怎么利用这瓶水验证？”
鹿苗二话不说地把纯净水放在地上。
宋蓁借她一双橡胶薄薄的手套。
她戴上，拧开瓶盖。
对面四人如临大敌，再次后退。
但见她打开杀虫剂的盖子，往瓶内喷一下，然后她拧上纯净水的瓶盖。
杀虫剂无色，瞧不出纯净水的变化。
他们都蹲在地上，仔细琢磨瓶内的水。
“咦？”骇然的王可可指着瓶子。“有东西蠕动！”
鹿苗提起瓶子到灯光下面。
无色的水里，陆续浮现长不过三毫米、微小如丝的虫子。它们蜷缩身体挣扎几下，便一动不动地浮上水面，铺上几层。
数量多得令他们头皮发麻。
“水里有虫子。”贺平安难以置信。“明明喷杀虫剂之前，水里什么都没有。”
“它们是寄生虫。”宋蓁凝重不已。“通过我的显微镜观察，它们是环节的多细胞寄生虫，是丝虫的幼虫，喜欢寄生于淋巴和体腔内，患者出现皮肤红疹、发热、部位压痛的症状。”
“症状和规则描述的一模一样。”王可可面如淡金，想起首先离队的高大男子的症状。
张连愁眉不展。“没错，所以规则暗示我们远离‘水’。任何水，包括饮料。”
鹿苗突然问：“纪念品店外面的规则，手写的小字是你们写的吗？”
“是我写的。”年轻的警员弱弱地举手。“我想提醒后面来的人小心‘水’，但是被不知名的力量涂黑了。”
贺平安紧接询问：“后一句也是躲避‘水’？”
“不是，是躲避‘雨’，雨水的雨。”
“这里下过雨？难怪岔道的植物和泥土湿漉漉的。”
警员愁眉苦脸。“我们警队是早晨六点前进植物园，大概到了七点的时候，广播突然通知我们五分钟后下雨，要求游客躲进建筑物。我们躲进玫瑰园里面的展馆后，下的是绵绵细雨。”
鹿苗感到意外。
玫瑰园在温带植物展区，跟热带和亚热带植物展区的方向相反。
“你们当时猜东门是出口？”
“是啊，你怎么知道？”
鹿苗摇摇头。“你继续说。”
“因为下的只是毛毛雨，队长和其他队员觉得不影响找出口的行动，于是陆续走出去……”
他们大致猜到那些人的下场。
脸色铁青的警员抓紧下摆的衣角颤抖。“队长和老黄他们先出去淋雨，然后他们大喊好痒……我……我看见他们的脸皮下有很多小东西蠕动……好恐怖！”
“然后他们变成大虫子？”
他见鬼似的瞪着鹿苗。“你……怎么知道？”
“斜对面的纪念品店店员，喝了咖啡饮料变异成昆虫。”
警员四人骇然，沉默数秒。
“员工也会变异成昆虫……”张连沉声喃喃自语。
警员回神，继续诉说：“剩下我、小林、小张和小刘没出去，躲过一劫。后来我们终于找到东门，小林和小刘跑进了东门。”
鹿苗垂眸。
“他们消失不见，可能是出去了吧，但是怪谈领域没消失。我不敢跟上去，就在每个展馆瞎逛，遇到宋博士，然后遇到张上士他们。”
“宋博士是第一批进来的人？”鹿苗抬眸。
“是的。”宋蓁放下大背囊歇息。“和军方一起进来，剩下我一个。”
王可可疑惑不解。“张上士和冯班长不也是军方的吗？”
冯岩连忙解释道：“我和张上士是第二批进来支援的军队，凌晨三点二十四分进来，第一批是零点十二分进来。我们也遇到早上七点那场细雨。”
鹿苗蹙眉。“宋博士是下雨前和队伍失散，第一批军队发生什么事？”
宋蓁勾唇苦笑。“你很敏锐。我们进来之初，猜的是西门是出口，因为和鸟类展馆是反方向，可能是规则的暗示。不过分成A、B两队，分别探索东、西出口。”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
“我属于A小队，按照计划向西门前进，在路上遇到过鸟类袭击，不过全员没有受伤。然后遇到出现在路边的水生植物馆，我们当然没进去。”
她话锋一转：“其实我们带着任务进来，军方请求我检验怪谈领域里面的水土，于是我们带上泥土和荷花池的池水，在某个展馆里展开实验观察。结果就是刚才说的，水质含有寄生的丝虫，不能用皮肤直接触碰水。”
“你们遇到影响认知的东西吗？”
“树干。”
鹿苗了然。
“得到实验结果后，我们直接去西门。两队通过无线电交流，决定汇合，从西门出去。西门里面黑漆漆，我不同意进去，我们的意见出现分歧。”
“你们折返回过路标那吗？”
宋蓁无奈地点头。“植物园的规则阶段式出现，我们回去过入口处拍照。”
果然。
“景点的位置会变化。”
“是的，因为我发现我们找到的西门不在纸质地图上的位置，而且偏移到凉亭附近，所以我不同意进去。”
张连错愕。“我们二队找到的东门已经偏移到果林附近。规则要求我们严格按照纸质地图的路线走，我们真真切切地找到地图标注的东门位置，但是那里只有一堵围墙，我们不得不走去偏移了的东门。”
冯岩点头。“我们的意见也出现分歧，其他人坚持走进东门，见我们俩不愿意进去，他们提出探路的建议，结果剩下我和张上士。对了，我们进植物园的时候，还有几条民众组织的队伍一起进来，我怀疑植物园里面的景点已经偏移过好几次。”
“是啊。这里原本是桃花坞才对，倒是纪念品店没有偏移。”警员补充道。
鹿苗扫视四人惆怅的面容，告诉他们残酷的事实。“我们接到上级的消息说，进入植物园的军队和警队无一离开，而植物园的污染正在往外扩散。要求我们36小时内破解，否则标记为死区。我们是上午九点左右进入植物园。”
对面的四人面无血色，尽管早有预料，但仍然不想接受噩耗。
警员蹲下来抱头痛哭——为牺牲的队友痛哭。
张连和冯岩两个硬汉握紧拳头，别开视线。
王可可和贺平安沉默不语。
或许他们担心有一天，会像警员那样痛哭。
“他们进门后去了哪里？”宋蓁环抱胳膊。
鹿苗凝望落地玻璃外面迷蒙的浓雾。
兰花馆仿佛安装了磨砂玻璃，使她只望见模糊成一团的路灯。
“宋博士，你和军队分开前，听见过非同行的人的声音吗？”
“没有。”
“你见过贴在路边的执勤人员手机号吗？”
“也没有。”
“我见过。”警员忽而插话。“我们没有拨打。”
张连和冯岩眉头深锁。“我们早上见过。”
鹿苗又问张连、冯岩和警员。“你们见过封路的紧急通知吗？”
“没有。”
“没有啊。”警员擦掉眼泪。“倒是见过一群白色的鸟飞去……会说话的花丛。”
“换言之，宋博士进来的时期比较平静，我们进来的时候情况最复杂。”
张连脸色一变，隐约捕捉到不可思议的猜测，却难以言喻具体的情况，因为缺少最直观的验证。
鹿苗却冷冷一笑。“多亏《紧急通知》出现，我才确认西门是正确的出口。”
宋蓁心有余悸。“你确定吗？”
“确定。就凭它只针对新进来的我们。”
鹿苗的眸光如同黑暗森林中，炽热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