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罩青水公寓的红光圈消失，公寓楼大门前面的空地，凭空出现几个泡沫箱。
从怪谈领域逃出来的都知道，这是怪谈奖励生还者的生鲜物资。
有警员翻过封锁线，靠近泡沫箱。
突然，冰凉的枪口指着他的额头。
“别碰政府的物资。”
无人机盘旋在警员的头顶，只要他出现强抢的行为，必然射一发子弹。
“我好奇有一样姓名的奖励而已。”警员讪讪地退到封锁线外面。
鹿苗冷冷地放下枪，戴上可视护目镜和过滤口罩，被其中两个泡沫箱贴的粉色心形便利贴吸引。
“哇，队长，你的便利贴是心形的！还是粉色的！”
第一次出现异样的情况，王可可和贺平安端详好几眼。
凡是逃出来的幸存者，得到的物资份量是一样的，并贴上幸存者的名字。物资种类的区别微小，公平公正。
而王可可和贺平安的便利贴是方形的，只有鹿苗的是心形，且是带金粉的红字。
她的一张心形便利贴写着：To鹿苗。
另一张写着：鹿苗的额外奖励，禁止转卖与馈赠。
王可可乐了：“我的名字前面甚至没有‘to’。”
贺平安摇头叹气：“部门肯定不允许我们留下奖励的物资。”
怪谈调查员月入两万+绩效奖金。
怪谈调查队队长月入三万+绩效奖金。
部门包吃包住，但吃的是食堂烹饪的加工肉和品相不好的蔬菜；能任意调用政府资源，免费获得一辆交通工具。
唯一的要求是，上交除饮用水以外的所有生鲜物资奖励。
鹿苗无所谓：“也上交给部门呗。”
她想验证便利贴的文字效力。
王可可替她不平：“狗日的政-府，腐败的资本家！”
言谈间，四个哆哆嗦嗦的人走出青水公寓。
四人的面前凭空出现四个贴了名字的泡沫箱。
一瞬间，封锁线外面的枪全部瞄准四人。
“是幸存者。”鹿苗辨清是九名正常住户中的四人，示意警员们放下枪，对四人说：“不想遇到抢劫就赶快离开。”
他们打量穿上夹克制服的三人，诚惶诚恐地搬走属于自己的一份奖励。
“你们去803看有没有一具男孩的尸体。”
听见鹿苗的命令，驻守已久的警员马上闯进青水公寓调查。
此间凌晨，雾蒙蒙的深夜宛如泥沙，掩埋无人问津的尸体。
鹿苗的手机响起。
“鹿队长，803里面确实有一具男孩的尸体。八岁左右，死好多天了，尸体呈现深色的尸斑，散发臭味。”
“家里没有别人吗？”
“没有。我们会联系男孩的家人，让法医查出他的死因。”
她挂线，手里拿着贺平安打印的资料。
其中一页，是803住户的登记资料，本来是一对母子居住。
从户籍系统查出，男孩患有遗传病——血友病，需要终生治疗。
这世道，普通的老百姓生不起病，尤其是癌症、遗传病和放射病。
偏偏，这三类疾病随处可见。
如今的全球人口，比上一个世纪削减三分之一。
男孩的家人离家数日，原因只有三个。
一，死在外面了。
二，忙着为他筹钱治病。
三，抛弃了他。
鹿苗合上资料，护目镜和过滤口罩遮挡厌世的脸。
“队长，墙壁裂开是不是……”贺平安点到即止。
她点头承认由自己促成。
文字规则能保护和约束域内的生物，同时文字也能利用域主的观测，反向动摇域主的信念。
日记本是域主（鱼尾男孩）的观测手段之一，她写下言简意赅的暗示，输送到域主的大脑中。
鱼不能没了水。
当公寓停水，等于树心停止输送营养给上面的树枝，导致内部的生态环境破坏。
域主的信念开始动摇。
“公寓楼”这栋建筑变得不稳定。
鱼贪吃。
鱼会撑死。
不知道啃食什么食物的保安，撑得肚皮裂开。
她就算蒙对一半与域主关联的信息，也能有限影响它的信念。
当然，鹿苗让怪谈领域崩溃不是为了快速通关，而是为了——
好玩。
蜉蝣能撼动大树，真好玩。
鹿苗在雾霾中伸懒腰。“任务结束了，回去上交物资和做精神评估。记得写报告。”
王可可大喊苦不迭。“啊……人类为什么要写论文！为什么要写报告！”
“别在孩子的面前暴露窝囊的一面，大人。”贺平安不紧不慢地吐槽。
“小屁孩你别跑！”
“不跑是傻子？”
“啧，你以为自行车能比电瓶车快？傻子！”
鹿苗无奈摇头，搬两箱生鲜物资到机车的车尾。
随即，漆黑的机车呼啸离去。
满目疮痍的公寓楼，孤独地伫立于雾霾之中。
类似的建筑物并非个数。
南江基地。
旁边的小小行政部门。
凌晨的呈交窗口依然有人值班，谢顶的老黄托腮打瞌睡。
突然，有人敲窗口。
“哪个瓜娃子……”老黄定睛一看，改口道：“你们也出任务了？”
鹿苗第一个回到部门。
自行车、电瓶车哪有机车快。
“临时的任务。给，我的两箱奖励。”
“好，两箱……”老黄打趣道：“帮队员搬回来？我真没见过像你这么好的队长。”
“不是，两箱都是我的。”鹿苗淡然解释。
老黄顿时停下登记，站起来看清楚两个泡沫箱。“咋，谁贴的？欺负我老黄不懂英文。”
“怪谈贴的。”
老黄：“……”
他推了推老花镜。“现在的怪谈变时髦了？用心形便利贴和英文？哎哟我说小鹿啊，这箱指名给你个人的，你就偷偷藏起来呗。反正你上交了一箱，上面不会知道这事的。”
鹿苗面无波澜。“每天不用挨饿，无所谓。而且被这么多警察看见，隐瞒不了。”
“唉，食堂那些垃圾哪有怪谈奖励的好？这狗日的政-府！”
后面相继传来王可可和贺平安的声音，吵得老黄脑壳疼。
鹿苗先行一步，去做精神评估。
每条队伍结束任务后，必须回来做精神评估，休息一到两天才能接受新的任务。
凌晨三点多，鹿苗穿过侧门回基地的宿舍睡觉。
早上六点不到，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她。
“苗苗啊！”
“有事说事。”鹿苗毫不客气。
“你记得凌晨上交了两箱物资吗？”
“嗯。”
“另一箱莫名失踪了。”
“……”
“你快检查家里，告诉我它是不是自己长脚跑回去了？”
鹿苗马上掀开被子，光着脚走到大厅。
大厅的地板上，赫然有一个雪白的泡沫箱，盖子贴着粉色的心形便利贴。
——鹿苗的额外奖励，禁止转卖和馈赠。
鲜红的文字仿佛在嘲笑人类的天真。
“……是，它出现在我的大厅。”
“……你带着报告回来找我，先找我！”
雾霾还没消散，天地间一片灰沉沉，如同由无数人类悔恨的面容凝聚而成。
人类自食恶果。
两小时后，额外奖励的泡沫箱安然呆在冰箱里。
鹿苗佩戴可视护目镜和过滤口罩的出门。她一身黑，唯独荧光绿的耳坠和夹克的拼色焕发生机。
夹克的衣兜揣着存了任务报告的U盘，她通过基地的侧门回行政部。
才迈进办公楼，两个严肃的男人拦住她的去路。
“鹿队长，请跟我们到八楼的调查部。”
鹿苗的视线掠过他们西服下，其紧实的肌肉轮廓，暗自蓄力。“为什么？”
调查部跟怪谈调查部是两个不同的部门，前者负责调查所有队长和队员是否违规操作。
“请你配合。”
鹿苗摘下可视护目镜，锐利的黑眸直视两名打手。“我属于怪谈调查部，接到领导的通知，优先回怪谈调查部做善后工作。还有，你们的拦截得到我们领导的允许了吗？”
其中一人上前半步。
鹿苗立刻后退，手里把玩可作武器的可视护目镜。
另一个人不敢妄动，却咄咄逼人：“你的善后工作可以到调查部汇报。”
终于露出狐狸尾巴，她冷笑。“抱歉，这是部门机密，未经允许不得对外泄露。你们再拦我，我就上报调查部僭越。”
两人沉下脸色，蓄势待发。
“苗苗你回来了——”
一头红毛闯入三人的视线。
来者年轻男子，身穿宝蓝色的运动套装，一头红毛在雾霾天格外生机勃勃，野性十足。
他长得俊美，不过鹿苗见识过比他更漂亮的男人。
他凉飕飕的眼风扫过两个男子。
他们瞪鹿苗一眼，迅速离去。
“果然那群老家伙想提前拦截你的报告。”陆星扬催促道：“赶紧先去我的办公室，走楼梯！”
鹿苗不喜欢进他的办公室。
各种各样的动物小布偶坐在办公桌、坐在陈列柜里，包围两人。
他的办公室俨然可爱的动物园。
他说，悲惨的世界需要注入一点活力。
陆星扬首先打开她的任务报告查看。
显示器的光芒映着他难得正经的脸。
“苗苗——”
“别叫我苗苗。”
“鹿鹿？”
“你喊你自己吗？”
陆星扬语塞，委屈又受伤。“破解的用时只有四个多小时，够短，非常好。”
然后他关掉任务报告，一本正经地询问黄队全军覆没的详细原因。
怪谈调查队分暖色系和冷色系两个科室——一科和二科。
冷色系处于二科。
两个科室向来不对付，鹿苗如实汇报黄队的诡计。
当听见黄队想吞并荧绿队的积分，陆星扬气得脸都绿了。
“诡计多端的一科！死有余辜！”
他深呼吸，言归正传：“楼上那些家伙都想得到这份工作报告，窥探你为什么得到史无前例额外的物资奖励。你知道原因吗？”
鹿苗想了想。“因为我优秀？”
陆星扬：“……”
陆星扬：“你真的没有发现一丝端倪？”
鹿苗：“没有。”
“这一次的怪谈领域比你去过的没有半点奇怪的地方？”
她想起那些红艳艳、闪烁金粉的规则字体。“要说有，就是这次规则的字体变成带金粉的红色，类似闪粉荧光笔。”
他沉默一秒。“红色？金闪闪？你是说令人闻风丧胆的怪谈变成臭美的少女风冒险关卡？”
“是你说的。”
他苦恼地揉眉心。“字体变颜色的原因在搞清楚之前，别说出去，让一科和上面那些人绞尽脑汁去猜你为什么是例外吧。”
话音刚落，座机响了。
陆星扬早有预料，不慌不忙地接听。末了，他笑吟吟地挂线。“既然他们这么心急，我们现在去八楼坐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