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府大门外,贾赦才从外面喝酒回来。只是才踏进大门,就被一个小厮给碰到了。
“作死的混账东西,没见着你大老爷吗?急急忙忙地,外面是有你娘还是有你爹?还是说有你媳妇?”贾赦说着,最后还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似乎对小厮撞到自己那是一点都不生气呢。
“大老爷!”小厮也是无奈,“府里出事。林姑娘被来贾府作客的安家三姐弟给接走了。老太太说,他们是拐子,把林姑娘拐骗了去,要报官把他们三人都抓起来呢!”
贾赦虽然混账,却还没烂透,听说贾母这样的安排,就知道她想要毁掉那安家的几个孩子,特别是那个安大姑娘。毕竟花一样的年纪,走一趟衙门,都要名声尽毁,更别说,若是衙门偏着自己贾府,直接将人送到大牢里去,那真是清白都会没的。
他拧着眉头,一把将小厮推进了府里,“把帖子拿来吧你。”抢过了帖子后,就道:“自己去门框那里撞个包,就去老太太那里哭诉,说是我把帖子拿去了。另外给我带几句话,就说那安家的三个孩子,是妹夫如海看重的,她可别把妹夫得罪了。到时候两家不好见面。”说罢了,将贴着放进袖袋后,便背着手哼着歌,领着长随,坐轿子回他的马棚大院去了。
小厮哭丧着脸,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远,最后他犹豫了一会儿,又见两个门房都在耳房里偷懒,左右瞧着没人,还真是咬牙往门框撞了过去。
砰的一声,门框没点儿动静,他自己倒是四脚朝天,躺在地上哭起来。
“呜呜呜,大老爷真是不怜惜我们。这叫我如何与老太太交代?”
哭了一场,小厮就往贾母的荣庆堂奔去。早死早超脱,要是老太太还想做什么,他也能抵上自己去弥补不是?
小厮跑了之后,门房里却是悄悄探出了两个脑袋来。
这本是该“偷懒”的人呢。如今倒是醒来得很及时。
“瞧这小子,大老爷什么人?他出的馊主意,他竟然也真的学了去了?”
“可不是!其实直接这样去跟老太太讨说法,一应全推在大老爷身上,他也不会有事。毕竟老太太都晓得大老爷什么性子。他倒好,老老实实地撞个大包,去使苦肉计?若是没我们晓得,他还兴许得老太太怜惜几分。”
“不过你我如何能告诉老太太的人?索性我们也是知晓了,以后拿着这把柄,从他身上拿点封口费,也是可以的吧?”
“哎,这主意不错。”
两人对视一眼,坏笑起来。
至于说府里姑娘的事,他们不过是门房,可不敢多去打听,更不敢出主意了。别到最后,自己什么没捞着不说,还惹来祸端。
却说小厮跑回贾母那边哭诉一段,又叫老太太看了他头上的包,果真是叫贾母消了点气儿,没有责罚他,只是叫他下去歇着。
而后,她又叫了鸳鸯过来。
而贾赦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将贴子扔到一边后,便躺在贵妃榻上,叫了些丫鬟进来给他唱歌跳舞了。
至于外甥女回了京城的林家府里,他觉得挺好的。这府里乌烟瘴气的,个个斗得跟斗鸡眼儿一样,不如回家里舒心。他就不拦着外甥女去过好日子了。
他一边听着曲儿,一边迷迷糊糊地睡着的。
等到有人在他耳边高声叫着他,他才醒来,“作死的小子。做什么这么大声?想吓死你老爷,你来听她们唱歌,看她们跳舞?”
“老爷的艳福,我哪里消受得起?”来人哭丧着脸道,“老爷,您先听我说,林府那边出事了。您将帖子抢回来了后,老太太又叫了人去林府了!”
贾赦登时清醒,直挺挺地坐在那里,随机便着急下床来,却被没完全掀开的被子绊住,整个的连人带被滚落在地上,“哎哟,疼死老子了!”
“大老爷!”
“快扶我起来啊!”
着急忙慌地出门,真个衣衫不整,贾赦却是无暇顾及,一边走一边叫备车。可是在去的路上,却是一时间心灰意冷了。若是事情不可挽留,那他只能将人扒拉出来,即刻送回扬州去吧。他可算是看出来了,那个安家大姑娘,就不是省心的。
幸好自己的儿子还算听话,若是像她这样主意大,胆子大的,他真的要被气死。
贾政也正好会友回来,见着贾赦这不修边幅出门的样子,很是不喜,却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忽视贾赦,只好拉着脸道:“兄长去何处?如此不修边幅,成何体统?”
听着他这训人口气的话,贾赦就心烦得很,便皱眉撇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嗤笑道:“你这摆长兄的款儿,怎么不去好好劝老太太,行事留一线。”
因为着急去林家那边,贾赦说话的同时,脚步并不停下。在贾政看来,这是嚣张至极,丝毫不把他看在眼里了。
贾赦上了马车后,就让车夫赶紧驾车,尽快赶到那边才好。
安云桐实在是没有想到贾母行事竟然也是这样不顾后果,或者是说也是这样目中无人的。普通老百姓在她心中,就是如同蝼蚁的。若是蝼蚁咬到她了,定然是一脚踩死了。
很是幸运,今天有幸又当了一回蝼蚁。第一次是被族人围住,差点被抓回去卖掉的那一回。
也不知,这一回,她们还会那么幸运吗,被人救下。
“这位大人,不知你们为何要抓我们家的表姑娘?她们可是扬州巡盐御史林大人的嫡亲表侄女、表侄子。你们这样不问青红皂白的就将人拿去问罪,恐怕不妥。”林罗氏毫不畏惧地站在安云桐跟前,不让京兆尹的人动手。
安云桐站在林罗氏后面,从她脑袋旁边探出头来,“这位大人,皇上他如今可忙?您能上朝吗?如果可以,劳烦您给皇上说,就说安恺安逸之的大女儿、二儿子与小女儿回京了,想代替家父替他老人家问好。”
这是想用皇上来压他?京兆尹本来被贾母拿着把柄来这里就已经够憋屈了,如今竟然还被一个不知底细的小女子拿皇帝来威胁他?
“哪里来的野丫头?国公府的老夫人果真没说错,竟是穷山恶水来的野丫头,骗人都骗到国公府去了,如今还想骗到皇上这儿来,这是欺君之罪!来人,将他拿下!”
原本还说贾母给的借口,如今倒好,她自己就给自己安了个天大的罪名。
他不是不晓得皇帝身边好几年前的红人是安凯。可是谁见过安恺的女儿?她说是就是吗?不,他说不是,就不是。
而他敢这样做的缘故,就是觉得八年过去了,皇帝若真还记得安恺,早就叫他回京了。而不是只有几个小孩儿回到这吃人的京城。
安云桐说出口的时候,是有些后悔的,但是想到身上带着的父亲临终前交给她的锦囊,她又觉得安心了些。
正要说话时,黛玉却是跑了出来,站在了安云桐身边,“这位大人,我能证明,她就是我的大表姐,并非他人冒充而来。不知为何有人说她是冒充的,定是有误会的,请大人明鉴。”
安云桐露面时,大家都惊艳了。等到黛玉出来,更是叫那些围观的人都惊叹不已。这林家可真是会养人,女儿家都养得神仙似的。
“玉儿你怎么出来了,快些回屋里去。”安云桐看了一眼,堵在大门口一群人,心里有些慌了。
黛玉哪里愿意?她猜到了是因为自己,安云桐才被人,或者说是被自己外祖母针对的。若是这时候自己缩回房里,那岂不是对不住安云桐为自己所做的一切?
双方僵持的时候,在里面观察了一会的第五燕齐背着手,悠然而来。
“你这当官当得窝囊。人家拿了你的小尾巴,你就不得不捏着鼻子做事。正所谓有一就有二。以后你的麻烦可就大了。贫道观你面相,今年有大波折。过去了,还能当个乡绅。过不去,就得上山去了。”
“上山?”京兆尹眯着眼睛看着眼前仙风道骨的第五燕齐,这是说他要被他抬上山去埋了?“你是何人,在这里妖言惑众?你再多言,就把你也抓起来。”
“完了,你离山上又进了一步。”第五燕齐那是丁点儿不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老天有好生之德,我提醒一次,便是完成了您给的任务,可别说我偷懒了。”他仰着头,看着湛蓝的天空神神叨叨的,可把京兆尹气得眉毛都抖了起来。
“来人,把他们都抓起来,除了林家姑娘。”
这是要把林家来的仆人也抓了起来,怕他们给林如海通风报信? 还是怕他们带着黛玉直接回扬州?
这一刻,林罗氏是后悔的。就该接着黛玉后,就直接离开京城回扬州的。路上即使颠簸,也比如今这样的好。
京兆尹带来的人呼啦啦地围了上来,将安云桐、第五燕齐还有众位林家仆人团团围住。
那跟着来的贾府小厮见此,趾高气昂地笑了,上前来与黛玉道:“林姑娘,老太太说,您受苦了,我们这就接您回国公府。”他一摆手,两个婆子上前来,抱住了黛玉就要走。
“玉儿!”
“玉儿姐姐!”
龙凤胎此时也终于弄开了门,冲到了院子里。他们原先是被安云桐关在屋内的。黛玉也是被关着的。也不知他们是如何跑出来的呢?
“大人,这就是那龙凤胎小拐子。把他们也抓住,免得以后去祸害别人。”
“你敢!”安云桐与黛玉异口同声。
可是姐妹俩一个被人围着,一个被婆子拘着,都是半点威仪都没有。
第五燕齐啧啧两声,“某些人,好好的富贵命,就是这样作没的。以后横死怕是有九成机会。”
知道不能再拖下去,第五燕齐,看了看周围,出手极快地将周围的几个官差打翻了。
安云桐趁乱,拉着龙凤胎往后一退,就退到了角落里。
啥时间,院子里乱了起来,却是奇异地没有女子与孩子的哭闹声。
贾赦赶到的时候,就是看到第五燕齐一人对付十来个官差的场面。
他的腿瞬间就有些无力,“住住住手!”
可是没有人理他。
他看了一眼旁边凶神恶煞地掐着黛玉手臂的婆子,登时怒火升腾,一脚踹过去,“什么狗东西!这样对我外甥女!外甥女,快过来大舅舅这边来。”
黛玉立即跑了过去。而贾赦已是再此大喊,“都给本将军住手!”
谁是将军?大家都打得上火,哪里会听到他那中气不足的喊声?
随性的长随看不过眼了,上前高喊:“各位,贾府大老爷来了!贾府大老爷贾赦来了!”
“贾赦来了!”贾赦跟着喊了一遍,一脚踹到了长随屁股上,“本老爷的大名也是你能喊的?”
“大老爷,我这不是着急吗?”若非这急得火烧眉毛了,谁敢惹他?没见那婆子几个,被他教训了,也不敢过来拉林姑娘么?
好在大家还是晓得贾府大老爷是谁的。谁叫贾赦大名名动京城呢?
大家慢慢地停下来,京兆尹这时候黑着脸看着贾赦,“假将军,您如何有空来这里?可是担心本官捉拿不了几个拐子骗子?”他是仗着“贾”与假的音相同,直接是讽刺贾赦做假将军了。
贾赦或者晓得他的心思,也冷笑一声道:“我是怕你捉错了人,丢了官帽。这不,还真的是破错了门。这是我妹夫林如海的家。那三个孩子是他的亲侄子侄女,我身边这个是他的亲生女儿。可没有什么坏人在呢。”
“好极了。你们贾府当真是好极了。跟我报官,而今却又说是我的错。真是好极了。”
“真是对不住了,大人。是家里人一时急得糊涂了,才让大人误会了。”
“好,既然没捉错了,可那个小女子,可是犯了欺君之罪,今日本官要把他带走。还有这个道士,不在观里守清规,反倒是下山来为祸人间。本官也一并带回去审问清楚。来人,带他们回去。”
“哎,我说你这个卢大人。怎么就非得跟林家过不去,跟几个孩子过不去?做官这么久,可是把圣贤书都忘记了吧?那不如你进宫去,跟皇上说,你做官做得倦了?”
“你!”
“贾家大舅舅,我是安家大女儿。您可以去面见圣人么?就说我,我先父安恺的儿女回京了,想给皇上磕头请安。”安云桐趁机跑了过来,请求贾赦帮忙。
先父?
黛玉与贾赦都惊呆住了。
先前安云桐不敢说自己的父亲已死,是怕京兆尹气焰更甚。而今觉得贾赦还算靠谱,才敢说出自己的父亲已死。而且,现在这里的热闹,恐怕皇帝也差不多知晓了,说出自己父亲的亡故,或者能让皇帝对他们姐弟三人有点怜悯之情。而对于收留他们的林如海,或者会改变一点态度呢?
不得不说,安云桐至始至终,都在进行着一场场的豪赌。比如赌林如海还活着,还会收留他们。她赌赢了。如今,她赌皇帝对自己父亲有愧疚与想念之情,就不知是否能赌赢了。
“这个是皇上曾赐予先父的宝物。可作为证明我们姐弟三人的的确确是安凯的儿女。求贾家大舅舅帮忙将此物送到皇上跟前。侄女不胜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