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初一,宋府大夫人就要上山拜佛,这一日也不例外,只是这一次为了能够让老祖宗解了宋云姝的禁足,便想了个带她上山祈福的理由,为此还特意求到了乐安堂。
进去的时候却意外的看见了与众姊妹给老祖宗请安的宋云姝,周氏眼中有些意外,脸上的笑意却愈发深了起来,心道自己还未求情,老祖宗就把宋云姝给放了出来。
离婚期只剩五天的时间,宋云姝被关了十几天,也看着削瘦了一些,她自从被宋云棠威胁之后,晚上会做梦梦到她与谢豫并没有婚约,嫁给谢豫的明明是宋云棠,梦里发生的事情除了宋云棠没有嫁给沈砚之外,其他都和现实一一对上了。
就连老祖宗寿辰那日太子算计谢豫也是,不同的是梦里谢豫确实掉进了太子的圈套中,而且另一个人同样被算计的人不是什么柳家的二姑娘,而是宋云棠。
最后她看着宋云棠与谢豫成亲,而她则嫁给了太子,不久后还成了皇后。
不过这样的美梦没持续多久,成了皇帝的萧翊接二连三纳了许多美貌的妃子,几年后厌倦了她,听从一个妃子的挑唆,意图要将她废了。
梦到这里她便惊醒了,醒来的时候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不相信萧翊是这样无情的人,心里迫切地想要去见他,醒来第一时间让倚翠同守在院门口的王妈妈说,她要见老祖宗。
老祖宗并不是真的什么铁石心肠的人,毕竟宋云姝也是她的孙女,想要的不过是她的态度,只要她说出她与那男的没什么关系,就轻轻地揭过这一页。
“老祖宗,我娘今日要去护国寺上香,我能否一道前去,不久后我便要出嫁,以后的日子怕是不能同我娘一起去了。”
宋云姝知道母亲每月初一都要去烧香拜佛,而萧翊也有每月初一去护国寺的习惯,她想要趁着这个机会见他一面。
她这话正中周氏下怀,于是也跟着附和:“我与三丫头也好些日子未见,正好借此机会与她谈谈心。”
周氏的话让宋云姝心里一暖,心中虽然对母亲有愧,但是当下最重要的是见萧翊一面,她这几天的梦像是在给她预示什么一般,见不到他,她的心中总有不安的感觉。
即使宋云棠威胁的话犹在耳边,她也要冒险去见他,此时她才知道萧翊在她心里的位置有多重要,她可以不要什么名分,只盼他能伸手她出这个泥潭,她不想嫁给谢豫,她想要与他白头偕老。
且梦都是相反的,不是吗?
至于她那个知道她与萧翊之间的事的好妹妹宋云棠,有萧翊这个太子在,只要她告诉萧翊宋云棠的事情,为了保住储君的清誉,他一定会让在这件事情上住口。
并不知道宋云姝心里打的主意,周氏心里多少是有些感动的,想到再过几日女儿就要嫁去安远侯府,她心里便有些难过:“好孩子,今天你便陪为娘一块去吧。”
老祖宗倒是没什么意义,想着宋云姝方才已经同她解释了那个男人只是向她问路,二人并不相识,她不管宋云姝说得真假,只要她愿意撇清,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她摆了摆手:“去吧,记得替我也上一炷香。”
周氏应下,带着宋云姝出了乐安堂。
母女二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就上了马车,这一路周氏问了宋云姝同老祖宗说了什么,她回答的话同给老祖宗说得一样,周氏并未怀疑,又跟她交代了一路嫁去安远侯府应当要留意的事情。
而宋云姝一心牵挂着太子,并未仔细听周氏说的是什么。
马车走了差不多一个是成,最后在山脚下停了下来。
望着眼前的石阶通向密林深处,宋云姝深吸了一口气,踏上了自己选择的路。
护国寺位于衢清山的半山腰,只有一条石阶能通往山门,因是皇家的寺庙,所以平日里鲜少有人会前来。
宋云棠走到一半的时候,抬眼往上看着似乎不到头的石阶,整个人顺便如同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
“沁雪姐姐,我累了,要不咱们回去吧?”她一边拿着帕子在自己脸颊旁扇风,一边泄气道。
要来上香是她的主意,走到一半要放弃的也是她,沁雪知道这位的脾气,可是听人说这护国寺的平安符很灵,如果不是跟着姑娘,自己哪里有机会能来这里,想着家中一直卧病在床的娘,只能好声好气地哄这位小祖宗:
“姑娘,你再坚持一会儿,咱们就快到了,听说护国寺的师父做的斋饭可好吃了,你难道就不想尝尝吗?”
闻言宋云棠眼睛蓦地亮了一下,她还从来没有吃过斋饭,于是问她:“可是真的?”
晴雨在沁雪眼神示意之下,用力地点了点头:“是真的,我之前听林翰林家的小姐说过。”
宋云棠深呼吸了几个来往,想着她从未来过护国寺,说不定她们二人说的是真的。
为了好吃的斋饭,她怎么着也要上去,况且她还想要烧香求佛祖别让宋云姝和谢豫的婚事出什么岔子,在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轻易放弃。
于是她让沁雪和晴雨搀扶着继续往上爬去。
走走停停了半个时辰,最后她终于看见了护国寺的山门,等她进了山门,第一时间不是去烧香,而是带着沁雪二人往休息的地方去了。
她现在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顺着方才一个小师傅指引的方向走去,大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看见所谓的后山凉亭。
不巧的是凉亭那边已经有人了。
此时的凉亭中正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装扮一看就是护国寺的主持,另一个坐姿端正的人穿着一身雪色的衣袍,所有的头发用白色的发带束了起来,那形如松柏的身姿看着却是眼熟,她上前两步,才看清男人似鬼斧神工雕刻的无暇如玉的侧脸。
“姑爷怎么会在这里?”沁雪也看清了凉亭中的人。
“嘘。”
宋云棠看着凉亭中与主持对弈的男人,疑惑他今天为何没有去翰林院上值,反而出现在这里。
但是看他这一身的装扮,她大约猜到或许同他过世的父亲与祖父有相关。
不想打扰他们二人,她拉着沁雪和晴雨折返了大雄宝殿。
等她们三个离去,住持法缘大师往方才三人站立的地方看了一眼,继而回头对上盯着棋局思考的沈砚。
沈砚抬眼去看法缘,一双漆黑地眸子似乎望不见底:“大师分心了。”
法缘却是一笑:“黑子已经穷途末路,此局已定。”
“是吗?”
对面的人笑了一声,只是笑意却不达眼底,他双指之间夹着一枚黑子,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轻敌是大忌。”
说罢他将黑子在棋局的一处放下,在法缘不可思议的目光下淡声道:“法缘住持,你输了。”
半晌,法缘大师哈哈大笑起来,他看着原本被困的黑子杀出了一条路,彻底扭转乾坤,抬手捋了捋下巴上白胡须:“是老衲输了,沈施主的棋艺又精进了不少。”
一年前的今天,与他下棋的青年未能赢他一二,未曾想才短短一年的时间,他竟然进步这样快。
他祖父若是还在的话,定然会很欣慰有这样一个出色的孙儿。
只是......
“听说那位今日来求见了主持?”沈砚收起棋盘上的棋子,漫不经心问。
“老衲远离朝堂十几年,自然不会再涉朝堂。”他的意思就是让人吃了闭门羹。
沈砚沉默了一瞬,把棋盘上的黑子都收了起来,才道:“如今的朝堂,若不是有几位阁老撑着,怕是更不堪。”
法缘不可置否,看向神色淡漠的沈砚,像是在他身上看见了他祖父沈阁老的影子,他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测:“景玄,莫非你......”
“住持以为我会信父亲死于意外的话?”沈砚打断了法缘的话,他嘲讽一笑:“您大约也能猜到我父亲为什么会死,不过是挡了某些人的路罢了。”
“所以,你想替你父亲报仇?”
“仇自然是要报,不过主持能否告诉我,八年前的那晚,我父亲给了你何物?”
不想看着好友的孙子步他的后尘,法缘只是道:“不过是一件不要紧的东西罢了,这么多年老衲早已忘记那东西去了哪里。”
沈砚自是不信他的话,不过也能猜到除了他和主持二人之外,再无别人知道他父亲在死前的一天秘密给了什么东西给主持。
这是他偶然间才得知的,是祖父在临终前说的,只不过他还未说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便咽气了。
沈砚淡然道:“即便主持不说,也改变不了我的决定。”
临近中午的时候,供了如来佛的前殿此时有好些贵女夫人在上香,沁雪知道宋云棠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于是出言提醒:“姑娘,大雄宝殿这个时候人有些多,咱们要不先去偏殿的药师殿看看,夫人身体一向不好,姑娘何不替她烧香祈祷?”
这倒是个好的办法,她本来对烧香拜佛的事情也不热衷,不然每次老祖宗来护国寺她也不会找各种理由推掉了。
不过今日来都来了,去给娘亲祈祷也是好的,万一这些神佛看在她诚心的份上,让娘亲的身上好一些也好。
走到中途的时候她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往后山去了,她定睛一看发现是宋云姝的身影,这样偷偷摸摸地,大约是要去见太子。
“你们先去那里等我,我有事要去后山的凉亭找郎君,一会儿与郎君一道回来。”
沁雪不放心她:“还是我陪姑娘一起去,这里虽是皇家的地方,可这些和尚到底是男的,万一冲撞了姑娘可怎么办。”
“不用,这里离那边不远,没事的。”
说完她提着裙子快步追着宋云姝的方向去了。
护国寺的后山地形复杂,宋云棠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方向感,还没走多久,她就迷失在了一处密林之中。
这时候她才后悔自己的莽撞,不该一个人在这不熟悉的护国寺中乱走,她像是一只无头苍蝇一般在这密林中乱撞。
好不容易听见前方有人声,似乎是宋云姝与太子,她正要拂开这些杂乱的树叶顺着小道走去,然而有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的背后。
就在她没有防备的时候,一只手猛地捂住了她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