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醉人,炕边小窗户,四敞大开着。
从两人搂抱的角度,甚至能看到繁星点点,月下赏景,情人交颈,是一件多么令人脸红心跳的事。
可殷稷狰狞着一双眼,凶狠扑上来,用尖利牙齿,撕咬她细嫩脖颈的那一刻,就不太美妙了。
这是一种本能的撕咬角逐。
万兽出笼危险森林里,狼虫虎豹般体型硕大,凶猛兽类,在受伤脆弱的情况下清醒过来时,都会本能撕咬,潜在给他带来威胁的人。
狠辣阴毒,一招毙命。
女人弯唇低低笑着,娇滴滴弱不禁风地,一下抱住扑过来的男人,轻声凑到他耳边,小声拍着他安抚道,“没事的,没事的,别怕。”
她细细勾着男人桀骜的眉眼,接着启唇继续道,
“郎君是听到入门要当赘婿,太高兴了吗。”
男人闻声,一脸阴沉地抬起头。
柔媚女人嘟着红艳艳的唇,不惧男人眉眼中带着的狠戾,极为没有眼色的,俯身迎着他。
两唇相触,夜风都凝滞不动了。
男人瞳孔里不安地猩红一点点消散,渐渐清醒过来。只是寒眸依旧狠戾。
男人冲撞过来撕咬的力道其实很沉,
若换成旁的普通女子,必然已经断首等着赵婶娘发现,上坟烧头七了。
扶桑只是轻飘飘抱住他,裙裾翻飞,四两拨三斤轻轻压着,捧着他半边冷削的下巴。
伴着微微吹来的夜风,微微张开檀口,冒了个软绵的细尖,像春风般探入,温柔翻搅。
黑黑夜色中,男人感到眼前罩着一道纤细身影,周遭都是女人身上的浅淡芬香。
两人发丝落在炕边交缠,铺满整张土炕,
忽略掉屋子里,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从背影望过瞧见这一幕,必定会认为,这是恩爱两不疑的一对,小两口。
感受到唇边微湿的不适,男人眸中反感厌恶神色一闪而过,狠决杀意的怒火喷涌心口,戾色的黑眸冷得像淬了冰-毒。
充满张力的喉结滚动,抬起手,想要搭在女人赤着的细腻裸臂,推开她。一阵尖锐刺痛,却从腕间断裂的骨筋处,像无数蚂蚁啃噬般,密密麻麻传来。
男人额间冒着冷汗,咬着牙强忍疼痛,用力把她往外推搡开,
愤怒惊慌,又恼怒交加张口,“滚出……”低沉暗哑喝斥之声,堵在喉间还没说完就消失了。
女人捧高他的脸,直接破齿而入,闯了进来。
男人脸色一阵青青白白交换,狠狠厌恶皱起眉头,喘着粗气。
他身上只披了一件白色锦袍,带子松垮系了半截,一阵交缠过后,带子松开,锦袍散开,胸膛大敞着。
男人脸色涌起不正常的潮红。
浑身疼痛的。
举起断筋的手腕,已经耗费他全部力气。
现在的他,浑身软绵无力,像砧板上的鱼,推搡不开,抵抗不得,脸色难看至极。
女人轻轻一推,殷稷就身不由己,顺着女人压过来的力道,躺回了炕上。
男人木着脸,脸若冰霜,被迫享受这让人厌恶的美人,以及,投怀送抱。
乡间的小屋子里,旖旎灼热的温度,比外头八月热风还要高两度。
不知过了多久,女人感受到他的抗拒,眼尾含媚,拢起一侧头发起身,柔弱无依托起下巴,撑着男人胸膛,俯身点着他鼻尖,轻柔问道,
“郎君不愿意做桑娘的夫婿?”
男人嘴巴都被她亲麻了,脸臭得能染墨。
听到女人脸不红心不跳,不知羞耻的大放厥词,嘲讽勾着唇,想着这个女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痴心妄想!连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她。
柔媚女人偏着脸,瞥他。
窗外月光,斜斜一洒,照在男人的绝色脸庞上,光色要是再亮堂些,一定能看出,男人此时的凌厉五官,比以前还要英气深邃。
就连那抹不近人情的冷漠下颌棱角,也被磨平了些,有了些柔和弧度,没有原先那股,死气沉沉的暴虐阴狠之气,翩翩若仙。
这个时候,为了这张她花费大力气捏出来的脸,扶桑的笑容还是和煦的,好声好气温声劝着,给男人掰开了揉碎了,细细数着一堆好处。
“郎君一病睡久了,可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情况。”
扶桑掰着手指头给他数,“郎君四肢手筋断裂,中了加了蛇鸠的见血封喉毒,内力尽失,”
她摸着男人清瘦的脸蛋,心疼道,
“好容易捡回一命,身子骨已经大不比从前了,需要日日用好药材温养着,不然可能……病弱的起身都困难。”
提到“病弱”两字,扶桑精致眉眼闪过一丝丝不显的嫌弃,明明当初捡回来的时候,矫健强壮如同豹子,伟岸的像头蛮牛,腰也结实有劲。
但想起这一年的沉重花销,还是撇撇嘴,摇摇头不想了,掰着手指头忽悠地说着,
“桑娘看着郎君消瘦的俊脸都心疼,知道郎君肯定不想,一辈子都像个废人一样躺在炕上。”
瞥一眼男人无波无澜,任她怎么胡诌都板着的死人脸。
柔媚女人心口警惕地一提,有些害怕他好吃好喝废物躺着被人伺候了一年,冒出些许不该有的废柴纨绔不思进取的想法。
连忙抓住男人瘦白到快要脱相的手,一本正经点他道,
“郎君有手有脚,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虽然身子骨弱些,但养些日子,不是没有可能强健起来,郎君万万不要一时接受不了落差,气馁起了那种饭来张口,自暴自弃,甘愿堕落的吃软饭想法,”
“桑娘劝郎君,还是趁早打消这念头!”
这个家里,有她一个废物躺就够了,多半个都显得拥挤。
想到这,女人脸色终于不好看了点,神情认真十分不放心地,继续点了他几句,
“吃喝拉撒这些,郎君不能因着过去一年遇到心软善良愿意收留照顾你的桑娘,就不知道心疼桑娘,桑娘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桑娘虽然能为爱冲昏头脑,洗手羹汤照顾你一辈子,桑娘心里也愿意宠爱郎君一辈子,但———,”
“桑娘的心也是肉做的!也是父亲的心肝,母亲的宝贝,不是无坚不摧的坚强女子,也想尝尝,被郎君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的疼爱滋味儿,所以桑娘做不了一点……半点也做不了,伺候人的活儿,哪怕再爱夫君,也不行。”这男人要真有这想法,那就太可怕了。
这一年,都是赵家婶娘家的小儿子,来一日三餐照顾他,她顶多来了闲情逸致,无聊的时候来喂几口药,占几口便宜。
自从男人结实腹肌,深邃人鱼线,像发面白馒头似得鼓起来没了,她就神情恹恹,兴味索然,很少再踏足这屋。
一年了,整个桃花村,也就赵婶娘知道,她偷偷藏了个野男人在家里。
这女人,都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男人眼色渐深,胸中涌起一团火。
柔媚女人仰天,长长叹一口气,神色里是掩不住的忧色,看着他欲言又止的说,
“当初从五里外的溪边捡到你,这一年,给郎君的吃穿用度,还有熬汤的高价药材,咱们家银两花的跟流水似得,加之郎君之前毁坏我的衣裳,珠钗耳珰,桩桩件件都是大笔开销,”
她低头,语气难掩落寞,还掉了泪,
“家里被郎君的病,拖垮了一年,这几日穷的都快没米下锅了。”她伸出手指头,哀哀细细数着,
“伺候郎君一年的人工费,心力交瘁精力的损失费,一年租房,烧柴费用零零总总加起来,这些郎君都是要还的,哪怕入赘进门,仍是要还的,”
柔媚女人抹了抹眼里的泪花,听起来对他感情很是深情的模样,怕他不高兴,还小声安抚他道,
“不过郎君也别怕债多就压身!这没什么的。”
“桑娘不是那等计较之人,看在夫妻情分的薄面上,桑娘肯定不忍心郎君日夜操劳,桑娘愿意加些利息,宽恕郎君几年,做工慢慢还。”
听着女人盈盈入耳的轻灵之音,每发出一个字音,都是男人听不懂之言。
但他能从这些废话连篇里,听出一个就是“寄人篱下,有话给我憋着”的意思,
男人耳畔随着女人停不下来的絮絮叨叨,脸色就愈发难看的厉害,最后铁青着脸,古怪皱起眉,
危险的眯着眸,凝视女人,就这么直直盯了许久,显然眼神能杀人,柔媚女人早就被他生吞活剥了。
柔媚女人不会看人眼色,瞅着男人彻底黑下来的脸,还伸手戳了戳男人白皙透亮的眼皮,低头亲了亲。
毫无预兆,猛然地被亲,
男人脸色涨红,气得胸膛起伏,一副快要喘不过气晕过去模样,
看着他这样激动不已的模样,桑娘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是过来忽悠男人入门做赘婿的,得挑着好处,哄着人说啊。
眸色凝转,点着手指头摸了摸他侧脸,委屈不已,又给男人数了数,劝着他,
“赘婿有什么不好的,入了我家的门,桑娘向郎君保证,从进门那日起,郎君所有需要温养身体用到的药材就不要钱了,桑娘管郎君一辈子汤药喝,还给饭,衣裳穿。”
女人犹豫着,
“但,郎君…还是有件事要跟郎君,提前说清楚的,”柔媚女人凑近他,抬起毛绒绒浓密的眸子,对上男人阴鸷鸷的猩红眉眼,
亲热眷恋地蹭着他的手掌心,羞羞答答地咬唇,囊中羞涩道,“家里银两之前都给郎君治病了,现在没米下锅了,所以郎君没进门之前的欠债,还是要平账,不能赖的!”
男人安静地不作声。
女人眼尾点笑,一点也不在意,自顾自把“吃饱穿暖”这单薄,没有丝毫诱惑力的一项赘婿好处,以及偿还巨额债务的恐怖事情说完,
就放心地扑上去抱着男人的腰,轻轻摇晃着他道,
“上头这些就是入赘当我夫婿的好处了,我太喜欢郎君了,桑娘保证,一定待你好,郎君好好想想呢。”
说到这,柔媚女人眸色一凝,依恋蹭了蹭男人冷硬长满胡茬的青黑下巴颏,紧张地绞着头发另起话头,说起不入赘,拒绝她之后的灾难之事。
女人语调柔弱无辜,解花语善解人意模样,嘴巴甜滋滋地、哄着人。
“郎君要真不愿意入赘,桑娘就算再伤心,也不会勉强你的。”
“郎君想要自由,桑娘愿意听郎君的,甚至愿意放郎君离开,哪怕不舍的想要死掉了,桑娘吞下苦水往肚里咽,放手就是,”
“桑娘只要,在郎君背后默默看着你的身影,就够了。”
“毕竟,爱你是桑娘的事!郎君何其无辜被桑娘爱上,爱上郎君是我的事,不回应是郎君应有的权利,所以不管郎君怎样冷脸相待桑娘,桑娘都是心甘情愿的。”
柔媚女人小手抱着男人的腰,光洁的脸蛋埋进男人脖颈,眼尾泛着红,
泪水真情意切浸湿了男人那一大片脖颈,殷稷大病初愈,刚刚睁眼,被她折腾一天了还没消停,疲惫不堪,是真没有力气推开她了。
他手被迫揽着女人的腰,垂下冷眸,看着趴在他怀里的女人,
她鼻音浓浓的,手指一圈圈委屈地划着男人赤-裸着的胸膛,说出的话都有些含含糊糊,很是乖巧。
“桑娘都明白的,自古以来婚姻大事,讲究的都是两情相悦的连枝理,这样才能,将日子过得长长久久。逼打成婚威逼利诱只图眼前一时之气的那套做法,桑娘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的,”
她握着他的手,容色真切道,
“桑娘敬重郎君,像这般猪狗不如狼心狗肺之事,桑娘是肯定不会这样做!”
男人抱着她,半边身子已经被她压麻了,几度欲开口说话,都被女人用手捂着嘴巴,感受着胸膛的温热,女人含春带媚的吐息,
他只能转动眼珠,垂眸看她。
“只是……”
女人原本萎靡打蔫一副要枯萎的花枝为情所困要死掉的悲哀模样。
因着话头一转,提起“银两”二字,脑子忽然清凌凌的清醒过来,眸中带着若有若无的点点光泽。
细声换了副嗓,带着点忧愁正色道,
“做不成赘婿,成不了夫妻,郎君还不起银两,一次性掏不出,桑娘就不能丧失理智,恋爱脑发晕发热,不管不顾、一腔热血地扎进对郎君的情意绵绵里,我两之间这银子,就要另论而语了,———”
“欠钱不还,可是不行的呀。”
柔媚女人一双眼睛肿得像兔子,我见犹怜,弱柳扶风之资,提到银两二字,强忍着悲伤情绪调整过来。
放下捂着男人嘴巴的小手,撑着男人胸膛笑吟吟起身,扯了件男人宽大的衣袍,披在肩头,懒懒下炕,趿拉着绣花鞋,拿来纸笔,当着男人冷若冰霜的脸庞,写了赘婿,奴隶两份契书。
写好后,拿起展平吹了吹,待到纸上字墨凝固。
然后好脾气地递到男人眼前,小女人般轻声询问,“郎君签了这张契,我们就是夫妻了。”还是想他入赘!
男人撂起眼皮,看她一眼,然后冷笑,闭眸。枕头上翻转一下身子,赏给她一记后脑勺,男人周遭气势,阴森森的。
听完女人絮絮叨叨说完一长段,最后到尾,才点了一下题。
赘婿?
奴隶契书?
荒唐至极!
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她在疯言疯语些什么。
殷稷都快气笑了。
她以为她是谁,就算略有姿色,可天下美人何其之多,他见得都心底厌烦,腻歪的都快吐了,什么香的臭的女人,三言两语就妄想让他纳礼聘娶,该说她蠢,还是该说她不知天高地厚。
乡野女子,多多少少都有点愚蠢又无知的勇气,着实让人厌烦。
男人阖眸,不愿再听那些污耳之言,觉着自掉身价。她想冲他要报答,不妨直言,拐弯抹角啰里巴嗦。
这般见识浅薄的粗鄙女子,张口闭口银两长银两短,铜臭满身,她喜欢,到时扔到她的坟前,给她埋些就是。
总之,男人寒眸一闪。
这女人蠢不自知,行事大胆放-荡,满嘴谎言,信口胡诌,以下犯上冒犯不该冒犯的人,桩桩件件都是死罪。
留她全尸,都是他对这个贱妇,手缝里施舍的仁慈之举。
柔媚女人见他闭口不言,并不生气,拿起另张契书,转身朝他道,“这张呢,是奴契。”
“郎君不想与我做夫妻,签了这张奴契,还债,也是一样的。”
柔媚女人抬手指着矮桌摆着的两份契书,好脾气地询问,“郎君想选哪个,我们可以签字画押。”
耳边听着他轻哼恶劣的冷笑声,柔媚女人眸色微动,就知道,这男人是瞧不上她乡野女子身份,嗤之以鼻了。
大概还觉得,她柔弱可欺,像只跳梁小丑,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自不量力攀势他。
柔媚女人的手菟丝花般,覆住男人肩膀处,乌发紧贴男人冷漠的颊面,扶桑脸上和煦慢慢凝了笑容,往前推了推契书,淡淡问一声,“郎君当真不签?”
男人不发一语,漠然回首。
“不当赘婿,不签奴契,自然有抗拒不交流的法子。”柔媚女人轻声细语,好好脾气地道,没有一丝生气情绪外泄。
掐着一把柔柔的细嗓,好心开口,提醒男人道,“郎君不签契,不愿意当赘婿,债却不能等,郎君要开始还账了,”
柔媚女人微微蹙起眉,语气微顿,很是为难地道,
“郎君欠账一年,实在拖不得了。”忍他一年,不当赘婿,还不签奴契,他一个欠债的牛逼轰轰这么大脾气,再不收利息,她就要睡不着觉,怄火怄死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无人开口,夜风凝固。
男人气势凌人,一副生人勿近模样。
看着着实气人!
一枚轻软的枕头捂住了男人的口鼻,
殷稷都没来得及反应,就感一阵呼吸不畅,接着腰间一沉,清香的女人跨坐上来,一只柔软的掌心,没什么力道地压着枕头,另手挥起拳头,照着男人病弱的躯体,就是毫无章法的拳打脚踢。
软绵绵的力道,打在男人身上,疼得殷稷脸色都变了。
殷稷心中翻江倒涌,想挺起身反抗,却发现他被女人轻轻柔柔的力道压着,竟然动都动不了。
殷稷秉着呼吸,又试着反抗几次,跟定住了似得,根本动不了,男人眸色一深,咬着牙生生受着这顿毒打。
柔媚女子打完人,消了气,一身细密含香的薄汗出来了。
转身去浴房,梳洗熏香一番,换件好看的浅色烟罗紫睡纱裙,懒洋洋莲步慢走到院子里。
随手烫了一壶桃花酒,
吹着清凉的夜风,斜躺在摇椅上闭着眸,轻摆摇晃,好心情地哼着曲啜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