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笔录花了很长的时间,还没结束就已经过了午饭的点。
考虑到他们三个都是小孩子,每个人手里都被警视厅里的警察塞满了的各种小零食。尤其是降谷樱,别说是搜查一课了,连其他部门都有好多女警专门抱着小零食跑过来投喂她。
“sakura酱,尝尝这个小饼干。”
“这个巧克力要来尝尝看吗?”
“玉米片要不要来一包,sakura酱?”
降谷樱的“谢谢姐姐”都说不过来,刚想开口道谢嘴里就被塞了一块糖。
降谷零不得不探头提醒道:“不可以吃太多零食哦,不然一会儿午饭该吃不下了。”
“哥哥别这么凶嘛,”一个女警拍了拍降谷零的脑袋,“吃不完也没关系,那就让sakura酱带走。”
明明没有凶的降谷零转向自己的幼驯染,委屈巴巴地叫了一句:“hiro。”
诸伏景光明显有点想笑,忍着笑安抚降谷零道:“没关系啦,sakura自己会有分寸的,而且要真的吃不下的话,少吃一顿午饭影响也不大。”
“一起去吃午饭吧,我请客。”笔录结束后,目暮十三追上往警视厅外走的他们提议道,生怕被拒绝的他急忙补上一句,“请务必不要拒绝,这是松本警部给我的任务!”
“而且我们警视厅里其他人都抢着想接受这个任务,跟我们的小英雄一起吃午饭。是松本警部考虑到我和sakura酱比较熟悉,才把这个任务指派给了我。”
目暮十三想到好几个女警羡慕得咬牙切齿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就谢谢目暮警官啦!”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还来不及措辞,降谷樱已经大方地道谢接受了,他们俩对视了一眼之后先后开口道了一句谢。
吃完午饭后,目暮十三匆匆地赶回了警视厅午休,他们仨则开始商量调整下午的计划。
“还得给sakura准备文具,本来想着这些都能够在这一家备齐的,”诸伏景光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我记得稍微远一点的地方还有一家文具店,我们过去看看?”
“我们回家吧,”降谷零忽然拽住诸伏景光和降谷樱的手腕提议道,“离开学还有几天,要不今天我们先回家好吗?”
降谷樱担心地看了看降谷零不太好看的脸色,搓了搓他的胳膊:“怎么了?哥哥是不是被上午的炸弹吓到了?”
降谷零没有说话默认了,诸伏景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还是点头同意了。
晚上,诸伏景光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看着房间里的黑暗,出声提醒了一句:“zero,我开灯了哦。”
“嗯。”降谷零沉沉地应了一句,诸伏景光伸手“啪”地一声打开了房顶上的灯。
看着降谷零被突如其来的灯光刺得有些睁不开眼的样子,诸伏景光迅速几步走近抬手给他挡了一下光等他慢慢适应:“还好吗?”
降谷零看着他摇了摇头:“我没事。”
“那中午的时候呢?”
降谷零知道诸伏景光肯定是发现了他低落的情绪,也猜到了他中午只是顺水推舟地承认了降谷樱说的害怕炸弹,但他还是被诸伏景光的直接弄得猝不及防,愣了两秒才道:“什么?”
“当然是问你中午为什么忽然要回家呀?明明昨天都说好了吧,买完需要的东西如果有时间还可以带sakura去学校参观一下。”
降谷零挠了挠头,讪讪一笑:“上午那一场意外搞得我身心俱疲,我有点累了。”
“zero在说谎吧。”诸伏景光先是笃定地猜测,然而话锋一转给出的理由却让降谷零有些哭笑不得,“心累我是信的,你估计比sakura自己还要提心吊胆,但是身累的话,难道是那两层楼梯给你跑累着了?”
“不想跟我说吗?”见降谷零无言沉默,诸伏景光叹了口气,“那就等你愿意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吧。”
诸伏景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搬出了曾经降谷零面对他的隐瞒时的说辞。
“hiro应该能猜到吧?”
诸伏景光点头:“确实有一点猜测,但我想听你说。”
“我不想让sakura去上学了,”降谷零拉过诸伏景光的双手放在了自己膝头,然后低头把额间轻轻抵在他的掌心里,对着诸伏景光倾吐心声,第一句话说出口之后,剩下的似乎就容易多了,“我很害怕,我怕她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被欺负。如果只是孤立还好,但如果是更严重的呢?”
“人类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排除异己,跟同学的每一次接触对她来说都可能变成折磨。”降谷零的声音飘忽而压抑,“hiro,上野先生还有重新开始的机会,那自杀的上野小姐呢?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sakura,我不敢冒这个风险。”
诸伏景光眯了眯眼,平稳沉静地开口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呢,你准备让她一辈子困在这个家里吗?”
“不,我没有,我只是想等她长大一点……”诸伏景光的问题尖锐得有几分像是质问,降谷零猛地抬起头辩解道。
“zero,不要自欺欺人了,Sakura永远都不会比你大,那么在你眼里,她要到什么年纪才能算长大,”诸伏景光难得显出一些强硬,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你不能在sakura还没有尝试之前,就先把你的恐惧作为加诸于她身上的枷锁吧。”
“我早就觉得你对她的保护欲有点过度了,你说她像是天使,却想要在她展翅之前提前剪掉她的翅膀。”
降谷零看着眼前湛蓝的眸子心头一震,诸伏景光的话把他如春日里不讲道理疯狂生长的藤蔓般升起的念头给从根部干脆利落地斩断了。
“为什么不问问Sakura自己呢?”诸伏景光握住他的手,把降谷零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揉了揉他掌心里被自己掐出来的深深的指甲印,直直地看进他的眼底,“听听她的答案吧。”
片刻之后,降谷零把在房间里的降谷樱给拎了出来:“Sakura,我要跟你说一点事。”
“怎么了?”
降谷零开始给妹妹打预防针:“我知道你很期待去上学,但这件事可能和你想象中的有点不一样,上学可能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玩。”
“因为每天都要写作业吗?”降谷樱抢答道,“没关系的,明美姐姐的作业完全不多,她写完还有好多时间可以跟我玩。如果我也去上学,正好可以和她一起写。”
“当然,如果哥哥你想叫我陪你一起写,我也是可以勉为其难答应的!”
降谷零对妹妹这种如同端水大师的行径没有丝毫的感动,反而恶狠狠地一把掐住降谷樱的脸:“谁要你勉为其难答应?我有hiro陪我!”
降谷零对着降谷樱的无厘头发言觉得有些好笑,但同时他也发现沉闷的气氛立刻就一扫而空了。
诸伏景光早就预料到了这个发展,他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你说得没错,上学是差不多每天都要写作业,但那点作业根本不算什么吧!”常年盘踞年级第一的降谷学神如是说道,要是上学的烦恼真的只有写作业就好了,那些作业就是一天让他辅导个两三遍也无所谓吧,“因为要写作业而不想上学也太奇怪了。”
降谷樱怨念地揉了揉自己被降谷零掐得微微泛红的脸:“那是为什么呢?”
“在学校里,你可能会遇到很多让你觉得不舒服的事情,比如活动分组的时候没有人愿意和你一组,吃饭的时候没人愿意和你一桌,当你需要别人帮个举手之劳的忙的时候没人愿意伸手,偶尔他们会对着你大声嘲笑或者在背后窃窃私语说你的坏话,你的课本和书桌上可能会出现一些难听的话和乱七八糟的图案……”
降谷零的讲述很平淡,没有添加主观感受和心情,没有任何的夸大和渲染,但诸伏景光已经开始心疼了。
他开始明白或许这些还只是降谷零所遭遇过的冰山一角,所以他才会在今天听到上野美惠子的遭遇之后对让sakura去上学这件事这么抗拒,因为他没办法想象把他经历过的这些复制粘贴到妹妹身上。
他遇见降谷零的时候,对方基本已经可以游刃有余地处理各种情况,很多欺凌者也在被他用拳头教训之后不敢再招惹他,偶尔提起两句时又总是轻描淡写。
因此,他没有发现,降谷零独自度过的那段时光,可能远比他想象中的要更加辛苦和艰难。
他有些难以理解,这样的生活,降谷零要怎么才能长成这样热心热血,对着陌生人也愿意伸手的,近乎于永不熄灭的小太阳。
是因为Sakura吗?
在诸伏景光思绪飘远的时候,降谷零已经说完了,他最后像是总结陈词一般地问道:“如果是这样,你也想要去上学吗?”
“为什么呢?就因为我们头发的颜色不一样吗?”想到哥哥提起过别人嘲笑他的发色之类的话,降谷樱问道。
降谷零知道以妹妹的年纪大概理解不了这种与众不同所带来的排挤,但他没有解释,残忍地点头道:“是的,就因为我们头发的颜色不一样。”
降谷樱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么,也会有人想要打我吗?”
意料之外的问题问得降谷零愣住,对于这件事,他其实不是那么有发言权的。
很多时候对方都并不是想打他,而是在他挥拳之后,场面便迅速由欺凌变成了斗殴。
而且,论战绩,他输少赢多。
他思索了一下回答道:“我不知道,但他们即便想要打你,也会挑你落单的时候,我和hiro会陪你一起上下学,我们会保护你。”
“那这样的话有什么关系呢?我不介意落单,虽然跟朋友一起玩很开心,但我也喜欢一个人待着,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节奏和喜好做事情,没有人打扰我。”
“如果没有其他小朋友帮忙,那我就努力自己做好,或者来拜托老师和你们,哥哥明明说过求助不丢脸吧。”
“如果他们会在我的书上乱涂乱画,那我就把我的书桌上锁。”
“大声嘲笑别人真的很没有礼貌,只要我无视,感到困扰的应该是他们自己。在背后窃窃私语同样如此,但我都听不到的事情,到底为什么要为它而烦恼。”
降谷樱并不觉得有必要把时间精力浪费在对她并不友善的人身上,如果无视就可以解决的麻烦就任由它自生自灭,如果让她不舒服她可以为了哥哥和hiro哥哥稍微忍耐一下,如果反复挑衅她肯定会选择打击报复。
只需要注意方法,哥哥不会发现就可以了吧。
降谷樱的洒脱甚至让降谷零有些不知所措,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哥哥你也太小看我了吧,”降谷樱起身,伸手把降谷零给拉起来,牵着他的手带他来到墙边,用另一只手指了指墙上标着“6岁”字样的刻痕,“你去上学的时候不就是和我一样的年纪吗?而且,我已经长得比那时候的你还要高了呢。”
降谷零盯着墙上的刻痕沉默了半晌,声音里透出一些柔软的倦怠意味:“但是在遇到hiro之前,我在学校里,也几乎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更不用担心我了啊,”降谷樱听到这里,却是理所当然地说道,她伸手拉住一起过来的诸伏景光的手,“你们俩,不是都在学校吗?”
“我负责每天开开心心地上学,你们俩就负责给我制造美好回忆。”降谷樱仰起头笑得灿烂,“这就是传说中的双赢吧?”
“等等,我和hiro赢的点在哪里?”
“我一个人赢两次不能叫双赢吗?”降谷樱歪着头真诚地迷惑道。
降谷零终于笑出了声,蹲下身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你还真是只做稳赚不赔一本万利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