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沈知鸢。”看她头也不回地往里走,祁酩舟错愕,揉了揉被她撞痛的下颌,也跟着在后头进去了。

“你不是吧,”他撩起帐门。阳光正好,顺手把帐门挂在钩上半敞着透光。在后头又喊她,拧着眉问:“真生气啦?”

沈知鸢好不想理他。

可娘亲一直教她不能不理人,半晌,她才硬邦邦地丢了个“嗯”。

“哟,那还挺难得。”

他竟然说,还啧啧几声:“值得纪念。”

沈知鸢咬咬牙,背对着他再不想说一个字。

但也不晓得他在干什么。一进来,乒乒乓乓的响声就没停过,听着闹心得很。连乌兰朵拿奶酪进来时,都没点消停。

“你在干什么啊?”

忍了又忍,沈知鸢实在受不了这响声,把奶酪咽下去了,转过头,带着点怒恼又轻轻的:“要我帮你吗?好吵——”

脑袋被蓦地摁住。

“八百年没用过了,找出来都费劲,你将就吧。”头顶少年懒洋洋的嗓音响起。

布着厚茧的指腹贴上她的额头。不晓得沾了什么,冰冰凉凉的,打着圈在她撞红的那处揉着,一会儿就没感觉了。

鼻腔里净是股淡淡的药香,三七、赤芍、血竭…..都是常用的跌打损伤药。

沈知鸢才反应过来他刚在给她找药,不太自在地抿了下唇。

“你还挺好笑的。”祁酩舟给她揉着额头,真心实意道,“撞我结果给自己脑袋撞红了,真有本事。”

沈知鸢轻轻地“嗯”了一声。悄悄抬眸,想看他的神情。

这个姿势却又什么都看不见,只那股好闻的阳光味,和着药香愈发浓郁。

有心说点什么,但直到药上完了,她也别别扭扭地没开口,只是突然就觉着也没什么生气的必要。

“祁——”

沈知鸢想喊他。

冷不丁的,怀里却突然被丢了个硬硬的东西。

是个木质令牌,雕只背上立鹰的狼。

“给你个继续生气的机会。”

祁酩舟松开她的脑袋,坐到对面,单手支脸,另只手理着少了样东西的蹀躞带,漫不经心道:

“北疏勒的牧民其实蛮好说话的。你长着张大齐人的脸,就是有习俗冲突,他们通常都不太会计较的。”

他伸了个懒腰,耳边缀着的灰羽坠子一晃一晃,好似就那么随口一提:

“你就出帐往东直走两三里吧,有条市集,就算真有什么事,不管闯祸还是想要什么,亮牌子总会吧?这就全算我头上了。”

“至于我要不要挨揍,钱多久花完就看你本事了。你就继续气着吧,我又管不着。”

少年懒洋洋说着,抬眸看她,乌睫在颊侧投落片浓密阴影,却没遮住眼底落满的亮堂日光。

沈知鸢脑子都被他绕糊涂了。

这像是他的身份令牌。按道理能赊账,也能在出事时被当作他麾下的人不懂规矩,由他替着挨罚。

可他又那样说话,沈知鸢实在听不懂他是不要搭理她了,还是像赔礼道歉。不管哪个意思,她都还是把牌子还回去了。

祁酩舟却没接。

不知有意无意的,正好起身。

他走到桌边,随意地拨弄些什么,懒懒道:“理不理我随你,我等会儿上朝去了,也见不着了。”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沈知鸢拧紧眉头,试图弄明白他在说什么,可……

“为什么下午还要上朝?”

沈知鸢很快放弃了。

根本想不明白,她干脆也放弃生气,顺着他的话往下问。

按理说是卯时上朝,巳时帝王批阅奏折、召见大臣。即使事务多有拖延,也不该到下午还上朝。

“因为肃吉的使团到了,按习俗今明两天会整点比武斗酒之类的。他们在争派谁替挛鞮部争光,早上没吵完下午要接着吵,我得去围观一下。”

祁酩舟睨她眼,意味不明地扬扬眉梢,接话倒是接的很快,又问:“肃吉你知道吗?”

“云京和南疏勒边塞之间的那个小国吗?”听见他“嗯”了一声,沈知鸢才接着说,“那我知道的。他们很会做生意,我娘以前有不少饰品都从肃吉人那买的。”

“饰品?那我不太晓得了,他们制的刀剑倒是不错。”他随意道。

“这样吗?”沈知鸢不晓得接什么了,犹豫半天才说。

前不久还凉飕飕的氛围,这会儿已经荡然无存。沈知鸢不太气他了。

祁酩舟也看出来了,扬扬眉梢,突然一把揪住她的辫子。在姑娘家惊慌的“嘶”声里,他却笑得愈发张扬恶劣:

“不生气了?不生气就说说呗,除了打晕这事你还能生什么气啊?”

四目相对。

额头还存点儿凉意,他眸中映着小个又清晰的她。沈知鸢抿抿唇,生点儿别扭不吭声。

他又在这时困惑问:

“打晕你那事,我不道过歉了吗?这也能计较?”

不说还好,这话一出,那点儿自我熄灭的恼意又卷土重来了。

他那能是道歉吗!

沈知鸢抿抿唇,扭过脑袋,不要看他也不更要说话了,但立刻被扯着发辫拽回来。

“不说?不说行呗,我还有至少一炷香才去上朝,被扯头发的反正不是我。”

少年冲她恶劣一笑,揪着她辫子往下威胁地一扯,力度好大,似乎当真誓不罢休。

讨厌的家伙。

沈知鸢恼恼地想,要扭头又扭不成。

僵持良久。

她只能小小声说:“就……你打晕我,很敷衍的道歉,还往我脖子里捅草,万一沾着的虫钻进我衣服里怎么办?”

说出来又觉着小题大作。

沈知鸢音量越来越低,在后头轻轻补充了句:“我只是不太喜欢这样,祁酩舟。”

“哦。”

他不咸不淡地应道,轻啧一声,别过了脸,明显不像听进去的样子。

又是片刻默然。

仔细想想,其实不太算大事,干嘛要计较呢?沈知鸢生起点懊恼,计较起来他不快活她也累。

“我开玩笑的啦。”她晃晃脑袋,望着他主动笑道,“就方才不太习惯才有点生气,现在不——”

嘴里却突然被塞了条马奶酪,堵住她未说的话语。

“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语调,懒懒散散地向她解释:“那根草没虫,我哪会真让虫往你衣领里跑啊?下回不这么弄你就是了,我又没想让你做你不喜欢的事。”

垂眸时,少年连乌睫都沾着璀璨细光。淡淡的奶酪香肆无忌惮地在唇齿间弥散开。

沈知鸢不知怎的生几分不自在,轻轻“哦”了一声,刚要说什么,却听他又道:

“特殊情况例外。”

他看向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很是认真地补充:“我保证下次打晕你,会先问你意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