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菜刀

古朴大门是由两扇门组成的,两幅画像,一左一右,离得近了,几乎可以看到画像上两人缓缓转动的身子,感受到画像上灼烧的热感,玛格丽特开始忍不住尖叫。

她不停挣扎着,这个力大无穷,飞檐走壁的恶魔,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尖叫着撕咬着黑僵的衣袖和皮肉。

白色的里襟袖口和周围的蓝色长袖被撕坏,可刀枪不入,金刚不坏的白僵完全没有把一个被灼烧坏的破布娃娃当回事。

它提着玛格丽特的头发,抓着恶魔狠狠往门上的一位门神摁去。

“滋滋滋”

“啊啊啊啊!你个恶魔!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要诅咒你!”

随着祭品的皮肉化身逐渐灼烧和自己灵魂上疼痛感加重,玛格丽特从一开始的求饶谄媚变为诅咒谩骂,一个恶魔骂着人类作恶魔,讽刺可笑。

不过它的谩骂诅咒并不会影响到棠溪春,一是因为棠溪春并没有把嘴巴上的辱骂当回事,二是因为玛格丽特自身也不是诅咒系的恶魔,它的诅咒也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先是黑亮珠子在滋滋作响,然后是那快要爆出干草的嘴巴,恶魔再也不能发声,只是徒劳地扭动着身子,最后整个洋娃娃化为一个黑色廉价布料被烧后凝固的塑料物。

听着耳边恶魔的谩骂声渐渐转小,棠溪春换了位置,坐在院子里石凳子上,面前晶蓝色的数据面板展开,映照着她面无表情的模样。

实时查看着面板上不断升高的恐惧值,去掉这两幅三次试用机会的门神画像价格,再加上玛格丽特和纳德拉提供的恐惧值,现在的棠溪春还有一千八百二十点恐惧值。

原本还剩下几百的恐惧值,棠溪春根本买不起两千点恐惧值价格的两位门神,如果只是白僵单纯的和玛格丽特缠斗,免不了要在这里误伤棠溪春。

通过监控里得到纳德拉已经召唤玛格丽特的消息以后,棠溪春还是有一瞬间的慌张的,在玛格丽特被召唤出的那一刻,棠溪春一直在疯狂的给系统发送申请赊账的邮件,连发了五六条情况紧急,系统终于同意赊账,最后赊了两千恐惧值,在一众商品里购买了三次试用机会的两位门神画像。

玛格丽特先是撞门浪费了一次机会,后白僵提着它往上摁去花掉第二次机会,现在门神还有最后一次保护作用。

棠溪春看着数据面板上门神画像的介绍,一阵肉疼。

【门神画像:钟馗和魏征(使用次数:1)

价格:2000恐惧值

作用:保家镇宅,没有宅主人的允许,谁也别想进入房屋,门神可以灼烧任何鬼怪邪祟。

介绍:天下门神千千万,属钟馗和魏征对魑魅魍魉妖魔鬼怪震慑最甚。】

赚恐惧值的速度太慢了。

棠溪春忍不住叹气。

玛格丽特作为一个附身于洋娃娃的恶魔,可以从一些恐怖的细节处理方式入手,棠溪春不是没有想过要对它进行收编。

但是看到纳德拉在献祭祭品,对着油灯拿出禁书残页,看到上面献祭手法的时候,棠溪春就改变了主意,她要玛格丽特消失。

她自己也不是一个好人,毕竟人都是自私的。玛格丽特作为一个需要献祭才能脱离深渊的恶魔来说,它没有道德观,是非观,棠溪春如果收编了它,这个喜爱皮肉的恶魔难保不会利用棠溪春的推广中式恐怖的任务来大开杀戒。

棠溪春使用模型散播中式恐怖的过程中当然也会死掉数以万计的西斯特人民,鬼怪对人们精神的统治就是源于对生命的威胁,系统发布的这个任务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死人,深知这一点的棠溪春为了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自然毫不犹豫地接下这个任务。

人都是伪善的。

棠溪春宁愿自己制作出的模型在传播过程中害人,也不愿意收编一个不稳定的玛格丽特。

模型是可靠的,听从指挥命令的,能够保护她的存在,玛格丽特就算能够在商城购买契约签订,棠溪春也不愿意这么做。

具体的理由,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所以棠溪春只能说自己很自私,很伪善。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立场,她的模型会杀人,她也在间接杀人,西斯特人民可以恨她,咒骂她,甚至有能力可以杀死她。

这些棠溪春都不在乎。

她只想回到自己的家乡,血脉根源上无法抹除的归属感,对五湖四海日落山川的眷恋和对亲人爱人的留恋已经是她的执念。

她已经来到西斯特大陆有一段时间,现在的进度有些慢。

看着监控里纳德拉恐惧的反应,棠溪春思考着自己对于这个山村的细节建设方面如何改进。

首先是木匠方面,幸好纳德拉先前不是从事木匠专业的,不然一进入到院子就能发现端倪了。

棺材作为木材制品,大雨瓢泼,一位称职的好木匠最起码也要做到防雨防潮,而不是任其随意的摆放在院子里淋雨。

后续要在商城里买一本木匠专业手册给木匠模型学习了。

幸好这些普通物件都不贵,棠溪春看了看,也就几点十几点的恐惧值而已。

模型可以自主学习知识,在棠溪春不对它们下达指令的期间,它们都会自己按部就班地生活着。

接下来就是村里要做的一些自给自足的东西了。

比如一些蔬菜种植,动物圈养,蚕虫养殖,等等等等。

纳德拉还活着,不停地给棠溪春提供着几点十几点的恐惧值,这些恐惧值可以买来商城的一些种子,书籍,各种物品,每分每秒的流逝,他都在为这个小山村做着巨大的贡献。

他是这个小山村的巨大功臣,对于功臣应当嘉奖的“奖赏”,棠溪春也早已经准备好了。

纳德拉还没来得及和玛格丽特多说几句,这个原本给他带来巨大安全感的恶魔就消失了。

恶魔消失以后,整个室内又归于寂静,只剩下油灯燃烧偶尔发出的点点声音。

纳德拉咽了咽口水,出了卧室来到小厅,没敢和余光中画框上的一家四口对视,而是又俯下身去查看门缝外面的情况。

棺材依旧呆在门外,没有任何挪动的迹象。

纳德拉又想起玛格丽特之前说的话。

这个村子里除了他,还有另外一个活人,至于怪物,村子里根本没有怪物。

那么这个红木棺材几个眨眼的功夫就能移动到门口是怎么做到的?

还有那个活人,村长和木匠谁是活人?如果说其中一个是活人,那么另外一个既不是活人,也不是怪物恶魔,又会是什么东西?

异教徒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这个红木棺材或许只是一个魔法物件呢?瞬间移动的小把戏罢了。

至于活人,一个是活人,另外一个也可以是魔法物件弄出来的假人不是吗?这种魔法物件又不是没有。

那么一家四口的画框呢?应该也是魔法物件做出来的吧?

一定是有人在暗中作祟。

什么夜半不能开门出去,山村规矩,简直是笑话。

思前想后的纳德拉终于敢鼓起勇气看向墙上的画框。

黑的轮廓,白的底,画框上的人们睁着眼直视前方,却给纳德拉一种一直在注视他的错觉。

更让纳德拉瞬间丧失只维持了几秒勇气的事情是。

画框上的一家四口,变成了一家三口。

那位母亲消失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跑出来了。

那么她会跑到哪里去呢?

纳德拉哆嗦着将卧室内的血阵擦拭干净,接着让油灯燃了整个夜晚,躺在干草铺垫的床上翻来覆去。

这一晚,他还是没有敢出去杀死木匠。

第二天一早,纳德拉的房门被敲响,门外响起木匠粗哑的声音。

“起床了没,纳德拉,这天也亮了,该起床了。”

纳德拉如同惊弓之鸟从床上蹦起,睁开眼,旁边桌上的油灯不知何时已经熄灭,空荡荡的板车被他放在角落里。

起床走在地面上,看到墙上的画框图像已经变成一个中年妇女的模样,有可能是木匠的妻子。

纳德拉无精打采地打开房门。

门外,刺眼的阳光照进来,他胡子拉碴,眼白血丝过多,精神状态差劲。

木匠看着纳德拉这幅模样,沉默了一下,说:“你昨晚没睡好?”

纳德拉尽力勾起一丝微笑:“很明显吗。”

“挺明显的,”木匠说,“不过你昨晚刚住第一晚,睡不踏实也很正常。”

难道木匠知道些什么?

纳德拉说:“为什么我刚住睡不踏实就很正常。”

木匠奇怪地看着他:“因为认床啊,而且你还带着自己家人尸体睡一起,你能睡得踏实吗。”

好吧,看来是他自己想太多了。

看到纳德拉已经醒了,木匠转身,带着纳德拉去厨房准备做些早餐吃,边走边询问纳德拉:“你的家人安葬好了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纳德拉跟在他身后前往厨房,眼睛往院子里的棺材上瞄,将全院样貌尽收眼底。

七八副棺材放在各个角落里,那具最为显眼的红木棺材依旧由麻绳捆绑着,架在架子上,悬吊在空中。

支撑着厚重棺材的木架,与之接触的地面又用水盆隔着。

一切都与昨夜刚进院时一样,没什么不同。

纳德拉有些恍惚,并不太懂为什么这个红木棺材的摆放要与其他棺材不一样。

“怎么了,看得这么入迷,你喜欢那副棺材?”回头的木匠将他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

纳德拉缓过神来,说:“那个棺材,为什么和别的棺材放的不太一样?”

木匠说:“这具棺材的主人比较特殊,不能接触地气,所以需要悬在空中,气连一体,就连那架子也不能接触地面,所以必须要用水盆隔着。”

“那如果,”纳德拉忍不住说,“如果棺材接触地面了,会怎么样?”

木匠走动的步伐停了下来。

他缓缓扭动身子,意味深长地看着纳德拉,“接触了地气,棺材主就会尸变诈尸,变成僵尸。”

“僵尸?”纳德拉心惊胆战。

他从没听过有怪物叫做僵尸的。

随即又想到玛格丽特的话,心又没有之前那么慌张了。

他稳了稳,说:“僵尸是什么?”

“僵尸刀枪不入,金刚不坏,昼伏夜出,惧怕阳光,喜食人血。”

这不就跟吸血鬼差不多了?

还是说其实这木匠说的就是吸血鬼,只是叫法不同?

“僵尸,”纳德拉说,“那去附近城镇的教堂请求圣水,不就可以将僵尸祛除了吗?”

听完他的话,木匠说:“你以为僵尸是吸血鬼吗?僵尸是僵尸,吸血鬼是吸血鬼,吸血鬼会被圣水腐蚀消灭,僵尸并不畏惧圣水。”

“被僵尸吸干血的人也会变成僵尸。”

“吸的人血越多,僵尸就会越强大。那传说中的僵尸还会进化成犼,脱离了僵尸的范畴,可日行千里,移山倒海,与神魔争天。”

陌生的种种词汇从木匠嘴中吐露。

什么日行千里,移山倒海,甚至与神明齐名。

纳德拉心中泛起滔天巨浪。

这些东西全是他没听过的。

这僵尸,居然这么厉害吗?

不信,他不信。

这一切肯定都是假的。

真要这么厉害,为什么以前的西斯特大陆从未出现过“僵尸”?

再说了,这个村子里除了他也只剩下一个活人,其他的东西一定都是假的。

木匠此时已经带着纳德拉到达厨房,他在厨房背对着纳德拉,鼓捣着饭菜,灶火很快就被升了起来。

看着他有些佝偻的背影,纳德拉的眼神慢慢变化,凶恶狠戾。

接着纳德拉抄起一旁案板上的菜刀,狠狠劈在木匠身上。

“噗嗤”

锋利的刀刃从木匠脖颈处斜砍着扎入肉中,这一刀让木匠整个人开始不停地抖动。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转身,这个凶狠的异教徒又是狠狠一刀,继续砍在伤口处。

木匠直愣愣往前趴下,整个人倒在厨房做菜的台子上,砍到脖颈大动脉,鲜血飞溅,染上旁边的墙壁。

血红色的,温热的液体喷撒着,几滴血液甚至飞进纳德拉的眼眶之中,将部分眼白染红。

看到血肉的那一刻,纳德拉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是了,这个样子才应该是活人,木匠应该就是活人。

确认尸体体温转凉,木匠没了呼吸,异教徒拉着木匠胳膊,将他从案台扯到地面。

“砰”

木匠整个人砸在地面上,长达几十厘米深的致命伤口使得上半身几近乎要裂开成两半。

厨房的光线从打开的窗棂中投射进来,星星点点的灰尘颗粒从木匠身上扬起。

纳德拉的眼睛从木匠的尸体和厨房里大量的鲜血上移开,转而投向这里的食材。

一个绿色的蔬菜,一些生肉,还有已经烧开火的水。

桌子上还有不少瓶瓶罐罐,跟纳德拉印象中的厨房差别很大,与其说是厨房配着这些瓶瓶罐罐,不如说更像是魔法师的炼药房。

对了,木匠带着他来厨房,似乎是为了给他做一份早餐来的。

异教徒毫无负担地想着,抄起已经被木匠切好的碎肉和白菜就往锅中放,之后又鼓捣了一下那些瓶瓶罐罐,有些闻着很香的,让他口水分泌的粉末,异教徒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小小山村里总不可能出现香料,所以也没敢把那些瓶罐中的粉末放到锅中。

最后等到血红色的生肉煮熟,拿了个有边沿的碗,用大勺子将肉菜捞了起来放入碗中。

厨房中弥漫着木匠血液的腥味和肉菜的气味,纳德拉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像样的饭菜了。

闻着锅气中溢散出来的菜肉香味,夹杂着厨房里浓重的腥味,嘴中口水唾沫分泌不断。

咽着口水 ,纳德拉四处找寻刀叉,奇怪的是厨房里明明其他厨具都有,就是没有刀叉。

索性直接拿了个勺子,将肉菜不断塞进嘴里,厨房中传来不断吸嗦的吃食声。

连带着木匠的那一份,纳德拉也帮忙吃光,锅中肉菜丝毫不剩,就连汤水都留下浅浅一点。

也不知道这个山村的肉都是些什么肉,吃着居然一点臊味和膻味都没有。

纳德拉吃干抹净,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跨过尸体上方就离开了厨房。

杀死了木匠,纳德拉的心没有安定下来,反而更加的焦躁不安。

如果木匠是活人,被他杀了。

那么昨晚的玛格丽特跑去哪里了?怎么还没回来?

又或者,玛格丽特昨晚就在村子里出事了?

有什么东西比这个恶魔更加邪恶强大的吗?

纳德拉刚走出厨房的腿又缩了回来,返回厨房,重新拿起那把将木匠砍死的菜刀。

拎着菜刀,纳德拉走出木匠屋子,走了十几米,循着记忆里村口的方向赶去,刚拐了个弯,迎面撞上正巧过来的周村长,

老者笑容可掬,一头华发,还不知道木匠的死讯。

纳德拉手拿菜刀,菜刀藏在身后,这个姿势看起来极为显眼,可村长就像是看不见一般,朝他询问:“你有看到蒋木那小子吗?”

蒋木?

纳德拉愣了一下,才意识过来村长说的就是那个已经死去的木匠。

他看向村长里的眼神隐隐带着警惕,面上却微笑道:“不太清楚,今早吃过早饭就出门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还是不太敢跟这个“村长”翻脸。

已知木匠是活人,已经被他杀死,那么面前这位和蔼可亲的村长就不是活人了。

虽然不知道村长为什么没有将他杀死,但是如果村长没有表露出杀意,纳德拉也不敢正面硬刚。

他找了个理由糊弄面前这位疑似怪物恶魔的村长,后者却好像猜到了木匠要去的地方,谢过纳德拉之后就转了个弯离开了。

看着周村长离开的背影,纳德拉从衣袍中拿出魔晶宝石查看。

这个价格昂贵,用来检测周围有无怪物恶魔的宝石依旧暗淡无光。

说明村长不是怪物恶魔。

宝石的光芒侧面应证了玛格丽特所说的话,这个村子里或许真的没有恶魔怪物。

那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纳德拉心下更加的不安了。

他收起魔晶宝石,继续朝着村口的方向赶去。

在走了半个小时的路以后,纳德拉心脏微跳,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周围有着一颗巨大的柳树,柳树枝条纷飞,飘荡着,还有几户人家在不远处,炊烟袅袅,可树下的人冷汗狂冒。

他不知道已经过去多久,但是走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到达村口,这不可能!

这个村子怎么可能这么大?

昨晚村长带路的时候也并没有感觉到漫长,怎么现在这么久还没有到村口?

纳德拉发誓自己绝对没有迷路。

他的记忆一向很好。

那么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纳德拉狠狠地咬了咬牙,腮帮子鼓起来,看向周围那几栋民居,眼中情绪晦涩不定。

最后,他放弃了原有的离村路线,朝着那几栋房子走过去。

又过了半个小时。

纳德拉再次回到柳树之下。

熟悉的树干,不断摆动的枝条柳叶,纳德拉已经从一开始杀完人的戾气变得有些瑟缩。

他好像怎么也走不出去,被困在这里。

纳德拉看着这株柳树,突然发了狠,拿起菜刀向柳树砍去。

“砰砰砰”

一声声菜刀砍树的声音响起,柳树树干逐渐露出里面黄色的木质。

很快菜刀被震得脱手,已经有了许多小豁口的刀刃还擦到纳德拉的胳膊,割开一道伤口。

柳树的树干最深的伤口也才深达一二厘米。

纳德拉烦躁不安,站在原地沉默半响,又捡起自己唯一的防身武器,继续朝着那几栋居民住宅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直至夕阳西下,火红的漫天云霞啃噬着天际尽头的绵延山脉。

纳德拉没有再被困在柳树之下,而是终于走到居民住宅。

他提着菜刀,站在那栋屋前良久,伸长蔓延的屋顶房梁,黑影将他笼罩在内。

他回到了原点。

这里是木匠的家。

大门还保持着今早他出门时微微敞开的样子,通过门缝还可以看到院子里那几具棺材的摆放。

纳德拉浑身肌肉都在战栗。

他最终走进了木匠的家,就像走丢的孩子回到了家。

“砰砰砰”

正北方的厨房里头传来一阵规律的声响。

那是大砍刀在案板上砍着大骨头的剁刀声。

每一道剁刀声,都能清晰地听到案板在桌面上抖动的声音。

谁在里面?

纳德拉握紧了菜刀把手,整个人衣袍凌乱,呼吸急促,乌青色的黑眼圈在眼睛下方,整个人活像一个流浪汉。

他朝着厨房走去,轻轻推开掩虚着的木门。

“咯哒哒哒”

木门吱呀呀发出声响。

因着木门声,厨房里面剁刀的人动作暂停,没了声音。

纳德拉知道,他在今早在厨房里杀死了木匠。

厨房里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在剁着木匠的尸体。

屏住呼吸,最后,厨房里面的样貌全部展现出来。

待看到里面的模样后,纳德拉脑子嗡的一声变得空白整个人愣在原地。

那个被他杀死,倒在血泊中的木匠,此刻完好无损,好端端地站在厨房桌前。

案板上的猪大骨,红的肉,白的骨,骨肉分离,被处理的很彻底。

“你回来了啊。”

见到纳德拉回来,木匠说道。

那双墨黑色的瞳孔注视着他,就好像今早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厨房里原本喷溅的鲜血,凌乱的桌子物件,全都恢复如初。

看着木匠的黑发黑瞳,纳德拉的眼珠子动了动。

他就知道。

黑发黑瞳。

这整个村子里的人,全是恶魔。

不是玛格丽特那种杀人的恶魔,而是从出生开始就代表着不详,身上流淌着罪恶黑暗血液的,天生的恶魔。

他们就是光明神预言的黑色噩梦!

这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应该下地狱!

纳德拉脑中绷紧的弦,终于在那一瞬间,断了。

他不停地挥舞着手上豁口不断的菜刀,面目狰狞。

“一群恶魔!你们都是恶魔!快离开这个村子!”

男人手上拿着个布条制作成的菜刀玩偶,对着面前四人胡乱挥动着手臂。

“所以说,他的家人们在逃难中死了,他来到这个村子的第二天接受不了事实就疯了。”

棕色卷发的女人说。

“唉,对,”木匠把纳德拉的故事讲完,“村里的人帮他把家人都安葬好了,他疯了之后就一直住在村子里了。晚上就住我这里,白天就在村子里乱跑。”

木匠拿着抹布擦了擦自己手上的木屑,说:“白天,他就在村子里逛着玩,大家也都习惯他了。”

女人身边站着两名女孩,是一对双胞胎,红发棕瞳,应该是同卵双胞胎,长相一模一样,唯一能够将两个女孩区分开的方法就是脸上的雀斑了。

姐姐脸上没有雀斑,妹妹脸上有雀斑。

“村子的人真是心善啊。”女人感慨着。

纳德拉挥舞着手中的玩偶,见女人还是不相信自己说的话,突然眼珠子一转,凑到旁边小女孩的脸上。

双胞胎中的姐姐被吓一跳,咬着嘴唇后退半步。

“你们,明天必须离开村子。”纳德拉这一刻又好像变得正常了,那双蓝眸平静地倒映着小女孩有些惊吓的模样。

女人把女孩揽在自己的臂弯中,朝着纳德拉探去一个探究的眼神。

他这模样,倒又不像个疯子了。

“你们刚刚逃到村子这里来,也是累了,待会我这里做了晚饭,就过来吃一点吧,”木匠像是习惯了纳德拉的行为举止,“今晚你们可以在我这里过一夜,至于后面你们要留在村里,还是投奔自己的亲朋好友都行。”

“这年头,确实活着不容易。”木匠感慨着。

他一开口,说话的功夫,纳德拉又变回那副模样,嬉嬉笑笑的。

木匠去厨房做点吃食去了。

纳德拉坐在一个木凳子上,晒着空旷院子里的阳光,有一个屋子门全部大开着,西北角的屋子,阴凉昏暗,是摆放棺材的地方。

那个女人,也就是薇蒂玛拉,走近纳德拉,手朝着纳德拉伸来,下一秒,一团火焰在她的手掌心迸发,朝着纳德拉的面门冲去。

火焰外围高温使得周边空气扭曲,温度隐隐升高,纳德拉不躲避,反而看着很是好奇,甚至还要冲着火焰扑去。

在火焰快要接触到他的一瞬间,拳头般大小的橘红色火焰消失殆尽。

看来确实是个傻的。

薇蒂玛拉收回魔法,带着希娜和多努出了木匠家,打算在村里逛逛。

听到出门动静的木匠探出身子,只来得及看到薇蒂玛拉三人的背影。

木匠对院子里的纳德拉,有些意味深长地说:“你怎么现在胆子比以前还大了呢?”

纳德拉换了边手抓菜刀玩偶,“嘿嘿,我要跑!要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