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银制烛台上的烛火如熠熠繁星,于闪烁中折射出内瑟菲尔德庄园的富丽堂皇。

专门从伦敦请来的乐队不负众望,弹奏出的乐曲悠扬,勾起萦绕在年轻男女之间的悸动暧昧。他们只一个对眼,便心领神会,或自然或扭捏地走进舞池,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在一众深浅交叠的衣物颜色中,民兵团的红色制服最为吸睛,教人一进门就能立马看到。

即便民兵团驻扎已经不是梅里顿的新鲜事,但里面个别几位军官依然是得到人们颇多关注的宠儿。

艾莉丝尚未走近,就听到有年轻小姐沮丧的说话声传来。

“想不到威克姆先生居然没能来,真是太可惜了。”

显然,她的话引起了其他小姐的共鸣,她们纷纷附和,接连说了好几次“可惜”、“遗憾”之类的词。

“什么?”莉迪亚没太听清,“她们是在聊威克姆先生吗?我们也过去听听。不然等轮到和威克姆先生跳舞说不定都要下半场了。”

猝不及防的,艾莉丝就被激动的莉迪亚牵起手,连着另一边的凯瑟琳,三个人差点一块凑到威廉姆斯先生的跟前。

说是差点,那是由于莉迪亚在艾莉丝的提醒下,回想起安娜小姐的教导。

“艾莉丝,你千万别把我的事告诉安娜小姐。”

凯瑟琳连忙跟着点头:“不然安娜小姐说不定会让我们把淑女礼仪重头学起。”

“我当然不会偷偷告诉安娜小姐,”艾莉丝说,“不过还是多注意一点比较好,万一到时候见面时不小心在她面前漏了陷,我们就都完蛋了。”

她说得煞有介事,莉迪亚和凯瑟琳禁不住颤了颤。

哪怕离开两年,安娜小姐的威慑力在班内特小姐们对心中仍旧不减。

整理好仪容,姐妹三个才走到威廉姆斯先生的面前。

“日安,凯瑟琳小姐,”威廉姆斯先生一一打招呼,“莉迪亚小姐,艾莉丝小姐。”

行过问安的礼,莉迪亚张望一圈:“怎么没见到威克姆先生?”

“他说有点急事,要去趟伦敦。”

威廉姆斯简单地解释了威克姆先生缺席的理由,只不过他脸上却挂着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仿佛对他会缺席这件事并不意外。

“幸亏舞会上没有逃兵这一说法,不然光凭太多年轻小姐的心会因为他的缺席而受伤,这罪名就够他吃一壶了。”

“威廉姆斯,威克姆要是知道你背后这么夸奖他,你们的关系恐怕就不会一直这么僵了。”给其他人说明威克姆不来的事,丹尼先生就听到威廉姆斯先生的话,他很是欣慰,“我就说凭你们俩人的性格,不会真的处不好。”

瞥到威廉姆斯先生那因为僵硬而变得略显狰狞的表情,艾莉丝压住想要笑出来的反应。她现在可以百分百确定,威廉姆斯先生一点都没和威克姆先生交好的念头,他真的很不喜欢对方。

“有什么事这么着急,连舞会都来不及参加?”莉迪亚打算和威克姆先生跳舞的想法落了空。

“很明显,威克姆是为了避免给某位绅士带来不好的影响,所以才贴心地找了这么一个借口。”丹尼先生一副你们大概也都已经知道的神态,“否则,怎么会偏赶在舞会前一天有了急事。”

“什么不好的影响?”摸不着头脑的莉迪亚纳闷起来。

凯瑟琳似有猜测,她对那天的情景还有印象。

艾莉丝说:“假如丹尼先生你愿意跟我们仔细说说的话,也许我们了解的会更清楚一些。”

“这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事,”丹尼先生大约没想到三位小姐会是如此反应,“我只能说,威克姆与在场的一位绅士有很深的矛盾,他本可以毫无顾忌的站在这——以受害者的立场来说,但他是个好心的小伙子,不愿对方受到难堪。”

丹尼先生完全相信了威克姆先生的过去,因而语气中有替好友的打抱不平。

他真实的情绪令莉迪亚也感到愤懑:“我看威克姆先生根本不用顾及那么多。”

“可能他就是顾及得太多,所以才要避免和那位先生共同出现在一个场所。”威廉姆斯先生语气凉凉。

丹尼先生笑道:“好啦,别再说扫兴的事了。舞会不止这一回,威克姆总能出席下一次。大好的夜晚,我们还是全身心投入到音乐里吧。”

他询问过莉迪亚的意愿,俩人便站到了舞队的后面。

探寻到威克姆先生没来的原因,艾莉丝不再多待,她得去告诉伊丽莎白——分开前,伊丽莎白就在找威克姆先生。

为了让客人更好的享受这一晚,内瑟菲尔德一楼的大多数屋子都被好好打扫过。深秋的夜里,壁炉里的火焰噼里啪啦作响,配合着热闹的气氛驱散原本霸占屋子的冷意。

正当艾莉丝小心绕过正在一对对交谈的男女时,有人叫住了她。

“艾莉丝,你是在找人吗?”

卢卡斯小姐打扮得如往常一般素雅,唯一的点缀便是盘发上的几颗珍珠。她没去跳舞,而是跟自己的兄弟待在旁边享用餐桌上的美食。如今碰到艾莉丝不停地在人群中张望,她忍不住开口。

“夏绿蒂,请问你有看见丽齐吗?”艾莉丝问。

“丽齐?她受柯林斯先生的邀请,到舞池里跳舞去了。”卢卡斯小姐好心地指出她们在舞队里的位置,“看,就在那。”

和一张张洋溢着快乐的笑脸相比,伊丽莎白的脸色可就说不上有多开心了,甚至艾莉丝能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一丝无奈和敷衍。

若是单看伊丽莎白的表情,旁人自然会认为她缺了些小姐该有的礼貌,但是在看到她对面的舞伴,柯林斯先生笨拙的舞步,和时不时踩到伊丽莎白脚的真实情况后,任谁也没办法再指责伊丽莎白。

“幸好这首曲子快结束了。”艾莉丝感慨,“不然等丽齐下场,她的脚估计都不能好好走路了。”

卢卡斯小姐只笑了笑,没跟着点评柯林斯先生的跳舞水平。

艾莉丝的思绪也在说完刚才那一句后飘到了前几天的晚上。

有关柯林斯先生的妻子人选一事,除了他本人以外,最满意的当属班内特太太,至于伊丽莎白愿意与否,都是其次。

可无论是家里的哪一个姐妹,都不会认为伊丽莎白嫁给柯林斯先生会过上如意的生活。

伊丽莎白聪明伶俐,在很多事情上有着自己的主见,包括对于爱情和婚姻的看法,她无法忍受和一个无法理解自己的人生活在一起,甚至还要反过来忍受对方没有营养的、千篇一律的长篇大论,这样的生活不亚于一种长期且慢性的折磨。

起码现实生活里就有这么一个案例。

班内特先生和班内特太太的婚姻,随着浓情蜜意一并出现的,是他们在才智上的差距和待人接物上不同的做法。这些无法调和的矛盾,最后导致班内特先生长期待在书房,而班内特太太的神经痛日益严重。

对于孩子们而言,伊丽莎白下面的妹妹们基本没怎么得到过父亲的宠爱和关注,如同被放养在草坪上的家养小羊,只要按时吃饭睡觉,然后一点点长大就行。

念起童年,艾莉丝垂下眼眸,似乎想要遮住心中那股埋在深处却始终无法舒缓的情绪。

只能说,她不希望伊丽莎白也过上父母那样的日子。

看着舞队另一头的简和宾利先生,萦绕在他们之间的默默情意仿佛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幸福的气息。

如果伊丽莎白,以及其他姐姐们都能和简一样,幸运地得到她们想要的未来就好了。

“想什么呢,艾莉丝?”伊丽莎白好不容易从柯林斯先生身边脱身,就见艾莉丝一动不动地站在桌边发呆,“怎么不去跳舞?”

被伊丽莎白的声音唤回心神,艾莉丝收拾过心情,拉着伊丽莎白往旁边走了两步,然后附耳轻声说出威克姆先生没来的事情和原因。

“竟然是这样……”伊丽莎白气道:“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威克姆先生要反过来照顾对方的心情。”

“怎么了?威克姆先生发生了什么?”

晚来一步的简诧异地看着伊丽莎白。

“他借口有急事去了伦敦。”伊丽莎白说。如若不是简在场,她差点要怀疑是否是宾利先生为了达西先生,所以故意不给威克姆先生请帖。

“这太遗憾了,”简道,“不过我替你问了宾利先生有关达西先生和威克姆先生的事。”

“宾利先生告诉我,达西先生不愿意多提,因而他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以确定的是,达西先生没有任何对不起威克姆先生的地方,甚至他对威克姆有颇多恩惠。”

艾莉丝问:“宾利先生以前也不认识威克姆先生吗?”

“是的,那天河边是他第一次看见威克姆。”

“那宾利先生对威克姆先生的牧师职位一事有什么了解吗?”伊丽莎白追问。

“尽管达西先生提到过,但其中细节宾利先生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那个职位如果是由威克姆先生任职,是有条件的。”

“宾利先生很信任达西先生,他能担保达西先生的品行。”

“他为人诚实,这点我毫不否认,”伊丽莎白没控制住音量,在惹来其他人的注意,她又连忙压低了声音,“但既然他同样不清楚此事的来龙去脉,即便他为达西先生作保,但我仍然无法因为这只言片语就轻易改变我的看法。威克姆先生的态度可要坦诚许多,他提到的桩桩件件都毫无漏洞可言。”

“那就让时间来证明他们谁对谁错吧”艾莉丝说,“毕竟事实只有一个。”

她故作深沉的模样极其有效地讨好了两个姐姐,白皙的脸颊因而被她们轻捏了一把,透出红晕来,显得愈发娇俏可人,同时也让暗地里关注的人鼓起了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