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也不知道,我生过病,但大夫没有说是……寒症,我一直以来都很小心的,不吹风不淋雨……”
虽然体弱,但她的小心翼翼也让她少一些生病。
元鸷看她越说越急,伸手隔着衾被覆上了她的手。
“好了,我不问就是了,你别紧张。”
“……嗯。”
林未浅稍稍松了一口气,可小脸依旧紧绷着。
元鸷不想让她继续想这个,便道:“寒露随府医去抓药了,大概过一会儿回来。”
“府医?”林未浅不解。
“他姓陈,过去祖父一辈都是在皇宫任职医官,到了他这一辈因为曾受过我母妃的帮助,所以在得知我前往封地时也辞了官跟来。”
“他医术不错,很有耐心,想来可以将你的身体慢慢调理好。”
林未浅脑袋轻点:“原来是这样。”
说完,她又立刻想到什么,问道:“那是不是我要经常吃药?”
元鸷闻言,想到了方才给她喂药时她无意识露出的苦涩的小表情,唇角微勾,颔首道:“是,每天都要吃。”
林未浅果然变了脸色。
她过去其实并没有怎么喝过汤药,但就是因为次数少,那少有的几回才让她印象深刻。
“我喝药会想吐,”她小声说着,试图拒绝,“有没有不喝药的法子?”
“嗯……”
元鸷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片刻后道:“现在不吃药,等下次你再晕倒还是得吃,说不定会更苦,现下陈府医给你调理,你若是实在咽不下去可以说些好听的同他打个商量,少放一些苦的药。”
林未浅被说服了,点点头。
只是听他说起她晕倒的事,她忽然又想到书房见到的那一幕。
“今天,”她有些犹豫,但又觉得一定要开口问问,“今天书房里发生了什么?”
元鸷不意外她会问起,甚至他很高兴她主动开口询问。
“你吓到了吧。”他说。
林未浅迟疑着嗯了一声,说起话来还有些本能的恐惧:“那人浑身是血,叫得也很惨……他,他是谁?”
她说完,便抬眼看向元鸷,眼里有不安也有坚持。
元鸷似乎看懂了她的心思,抿唇一笑道:“你是觉得我胡乱杀人?”
“……”
林未浅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说:“杀,杀人总是不好的吧?”
杀戮对她而言太过遥远,也太过残忍。
元鸷并没有因此责怪她,而是温声说道:“他是北祁安插在大衍的眼线,杀了他便是对北祁以及那些容易受别人引诱背叛大衍的人一个警告,若是轻易放过他,这类事情只会在军中越来越频繁,那到时死的很可能就是成千上万的大衍百姓。”
明明是很平静的语气,可林未浅听得却心头直跳。
她连忙问道:“那如果现在军营里还有这样的人呢,他们会不会害你?”
元鸷闻言,勾了勾唇:“你在担心我?”
林未浅一滞,磕磕绊绊地说:“我,我不能担心吗?”
“当然可以。”
元鸷扬眉,嗓音微哑:“我很高兴。”
林未浅抬眼看着他的脸,的确能从他眼中看到一点愉悦之色,他没有撒谎,而她也莫名开心起来。
元鸷松开覆着她的手,转而抬起落在她发顶,力度极轻地揉了揉。
“明日一早我就会出发去城外,你在府中要好好吃药好好休息,知道吗?”
林未浅点点头,他出去办公事,她不能让他为自己担心。
“还有……”元鸷顿了顿,矮下.身靠近了她。
林未浅呼吸一滞,呆愣愣地看着他的脸越来越近。
就在她以为他要做些什么时,他却忽然停住了。
“一定要记得昨夜我说的那些话,你心里想什么,都可以与我说,不必在我面前遮掩或掩饰什么。”
“若是当真不好与我开口,那你就直接拒绝我,对我说现在有些话还不能告诉我,别拿旁的理由搪塞、敷衍我,好吗?”
林未浅一听,就知道他是在说早上用膳的事,果然当时误会没有解开,他心底是有疙瘩的。
她想说什么,可元鸷却又继续道:“我们已经是夫妻,夫妻之间最重要的便是彼此沟通,彼此坦诚,不是吗?”
林未浅喉间苦涩,她想点头说是,但她有什么资格?
元鸷如此耐心,如此温柔,而她从根本上却是一个巨大的谎言。
她不值得他如此。
林未浅红了眼睛,元鸷一怔,旋即无奈一笑:“怎么又哭了?”
林未浅鼻头发酸,却还是倔强道:“我没哭。”
话音落下,眼眶已经被泪水占满,模糊了视线。
她看不清元鸷,可却依稀听见一声极轻的喟叹。
“你不必立刻回答我,我们之间……来日方长。”
林未浅怔怔地,不知为何,她竟从这话中生出一种元鸷与她已认识许久的错觉。
只是她知道这不可能,从小到大她见过的人几乎是屈指可数,若是见过元鸷又怎么可能不记得。
可是,元鸷为什么会对她这么好呢?
若仅仅是因为她嫁给了他,那换个人……他是不是也会对她这么好?
明明只是一个假设,可林未浅心底莫名觉得酸涩。
她不懂这是什么感觉,但她下意识地排斥着。
夜里,元鸷给林未浅喂药。
她多少有些不习惯以及不好意思,但元鸷一副坦然的姿态,叫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药很苦,迅速喝完后,元鸷立刻让人拿来饴糖给她含着。
“本来是要拿蜜煎给你的,那个更甜,但府医说饴糖吃一些对你身子也有好处,就换成了这个。”
林未浅从小就没有吃过什么糖,很开心地将饴糖含在嘴中,等着甜意在嘴里化开。
“你要吃吗?”
圆瓷碟里还有好几颗,她捏起一颗递到元鸷嘴边。
元鸷本是不喜甜食的,可见她满眼期待想要与他分享,他便不忍拒绝,张口.含进口中。
一样好吃的东西一旦与人共享,那种欣喜的滋味就仿佛会放大。
等饴糖吃完,两个人漱口,而后才就寝。
林未浅其实不想今晚这么快过去,毕竟之后有好几日都不能见到元鸷,但她又不能拖着他不让他睡。休息不好,反而对他影响更大。
她逼着自己早点睡去,甚至将脑袋缩在衾被里,可过了小半个时辰她仍旧没有睡意。
说来也怪她白日昏迷的太久,这会儿倒是半点不困。
元鸷察觉到她的动静,侧头看她:“睡不着吗?”
林未浅不好意思从衾被里探出脑袋,闷闷道:“白天睡得太久了。”
元鸷低低笑了声:“要不要我给你讲故事?”
“讲故事?”
“嗯,小时候母妃也会讲故事哄我睡觉。”
林未浅觉得很新奇,她想象不出这么高大的元鸷小时候是个什么模样。
“你会说什么故事?”她轻声问。
元鸷沉默片刻,然后说:“我闯入北祁主帅帐中亲手砍了他脑袋的故事?”
“……”
林未浅默了默,随即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个故事能哄我睡觉吗?”
他就不怕她吓得睡不着?
元鸷语气里也带着笑意:“试一试就能知道了,你要听吗?”
“要!”
林未浅不带半点犹豫。
于是元鸷开始讲起他第一次随军出征,亲闯敌营斩杀敌将的过去。
林未浅听得认真,她想多多了解有关元鸷的事,哪怕是充满血腥杀戮,与她平平无奇甚至十分枯燥的过去有着天壤之别的经历。
元鸷嗓音低沉,充满磁性,再加上他刻意放缓语速,听起来的确像是在讲什么暖心慰人的睡前故事。
就这么大概过了一刻钟,身侧传来轻轻浅浅的呼吸声。
他垂眸看向她,不由自主地低头在她额上落下轻轻的一个吻。
暗夜掩藏了一切,只有他自己听见了胸膛处传来加快的有力心跳声。
……
次日一早,林未浅睁开眼,床边的位置空空荡荡。
她瞬间清醒,见到寒露走进来,便问:“王爷已经走了吗?”
寒露放下铜盆,走上前扶她起身,一边回道:“是啊,天未亮就出发了。”
林未浅目光黯淡下来,她还没有好好叮嘱他按时吃饭呢。
她也想让他知道自己在牵挂着他,就像他时时叮嘱她照顾好自己那样。
元鸷归期未定,而这几日林未浅也渐渐开始熟悉起王府的生活。
每日一早,陈府医都会来给她诊脉,告诉她一些除了吃药以外调理身子的法子,比如注意吃食习惯等等。
等到用膳的时候,林未浅便会依据府医的叮嘱,少食寒凉之物,多吃补益助阳的食物。
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渐渐发现每一次用膳她能吃的东西越来越多,那些生冷食材的菜肴却几乎不见了。
林未浅觉得奇怪,便问寒露:“是你去厨房那边提过这件事吗?”
寒露摇摇头,否认道:“奴婢并未去过,这几天我一直都跟在娘娘身边啊。”
是了,自从元鸷去城外巡营,寒露便几乎贴身不离地陪着她。
一来是照顾她,二来也是怕她出现什么差错,引起别人怀疑。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未浅不解,头两天还看不出什么,可今日这一桌子都是她能吃的,实在意外。
“不如我们去厨房问问?”
寒露提议,正好,林未浅也想出去走走。
两个人刚要出门,廊下却迎面走来三道身影,而走在最前头那个,正是大婚之前负责教习林未浅的福嬷嬷。
福嬷嬷身形微微发福,面容有些冷淡。
林未浅对她的印象就是十分严厉,她心底其实有些害怕她。
“王妃这是要去哪儿?”
林未浅无意隐瞒什么,回道:“我想去厨房看一看。”
“厨房?”
福嬷嬷眉头一皱,目露不满:“那里油烟过重,不适合王妃过去。”
林未浅忙道:“我就是想过去问一件事。”
“何事?”
林未浅只好将这几日用膳发现的异样原原本本告诉福嬷嬷,她以为对方也会同样感到奇怪,谁想她却回道:“若是为着此事,王妃就不必亲自走一趟了。”
“为、为何?”
福嬷嬷仰头看向她,面上却是不卑不亢,道:“关于王妃用膳的事,是王爷临行前特意让奴婢交代给厨房的。”
林未浅双唇微张,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是,是王爷吩咐的?”
“是,王爷说不知王妃喜爱吃什么,可能口味与鄞州这边不同,所以让厨房多做一些不同的菜色,再根据每日剩下的菜肴,舍去那些王妃不怎么动的,留下您爱吃的,第二日继续上。”
林未浅听得一愣一愣,她怎么也没想到元鸷竟心思如此细腻。
他并非是因为她的病才特意叮嘱厨房,仅仅是为了她的口味与偏好。
这种被人在意,被人放在心上郑重以待的感觉让她既陌生,又心口发热。
她突然……特别想念元鸷。
想早些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