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
顾昭答得格外坦然，完全忽略了对面女人脸上一闪而逝的尴尬，女人求助一般看着坐在另一边正在泡茶的裴誉。
“裴先生，这……”
裴誉低着头正在分茶，刚泡好的茶汤香气四溢，被他轻缓地斟进青瓷盏中，用手心托着瓷杯放到了顾昭眼前。
“闻夫人，既然你能找到我们灵管局自然是希望事情可以解决，你如果不将事情说清楚的话，我们可能帮不了你。”
他语气温和中又带着一丝慵懒，格外好听，明明说的话里满是威胁，也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顾昭只觉得自己看了一出狐狸精哄人的鲜活戏码，在一旁悄悄鼓了鼓掌，裴誉见了也只是露出个笑，将桌上糕点推得离她更近了些。
闻夫人似是被“劝住”，本来有些犹疑的目光终于是有了定点，她搓了搓指尖，又端起面前的茶水轻抿了一口。
“闻家有一个传说，每一代生的第一个女儿都会因为各种原因被抱错，在她们二十岁的时候，真正的闻家女儿就会回家。”
“我之前还觉得这个传闻太荒谬了，而我丈夫又是独生子，所以我一直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她的语调一开始还算平稳，慢慢就带上了一丝哽咽，眼眶也隐约有些红：“我有个女儿，今年二十岁了，她爷爷在前几天她生日的时候突然宣布她不是家里亲生的，要把她送出国，说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那可是我如珠如宝捧在手心里的女儿啊！就算不是亲生的……闻家也不是养不起，就算闻家不养，我自己也可以养。”
“让我不能接受的是，他们现在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堆小姑娘，说她们之中的一个才是我亲生女儿。”
“自从她们来家里之后我女儿就变得很奇怪……”
闻夫人声音里带着惊恐和心疼，柔美的脸上满是纠结，似是再也忍不住，掩面啜泣起来。
顾昭听完将手里最后一点糕点吃完，又喝了一口茶解腻，她看向哭得梨花带雨的闻夫人：“你有去做亲子鉴定吗？”
“……”
这个问句让闻夫人都瞬间止住了哭声，有一瞬间她开始怀疑自己找的到底是玄师还是私家侦探。
幸好裴誉之前给她打的“预防针”足够有效，她收敛了表情轻轻点头：“我女儿的我做了，她……确实不是我的亲生女儿，那些女孩我还没有，我丈夫和我公公暂时不让我接近她们，说是要等找出谁真的之后再告诉我。”
顾昭看着闻夫人的脸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我可以帮你。”
“真的吗？大师你可以帮我女儿驱邪吗？那你什么时候可以去？”
闻夫人探过身子一把拉住顾昭的手，满脸殷切。
顾昭低头看着闻夫人那双并不算多纤细，但是格外柔软圆润的手：“那就要看你是想治标还是治本了。”
“治标的话……”
不等她说完闻夫人立马道：“治本，当然是要治本，得根除啊，我女儿才二十岁，才刚要开始她的人生……”
顾昭拍了拍她手背：“治本的话你就得把我带回家了，你们家那么多女孩，也不差我一个吧？”
※
“又来一个。”
顾昭看着眼前位于山腰处的中式大宅，宅邸大门上写着“寿臣”两个大字，而此时门口站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管家打扮的男人。
在男人身后有好几个时不时探出的脑袋，偏偏她们还自以为躲得极好，连那点“窃窃私语”都没有太收着声量。
管家主动上前，态度恭谨又不热络，分寸拿捏得极好：“小姐，需要我帮你提行李吗？”
顾昭只拎了一个不大的手提包。
“不用了，太沉怕你拿不动。”
“……”
管家极为有素养的没有试图辩驳，领着顾昭往里走，宅子里倒不是完全的中式，却也分了好几个大院子。
顾昭被领着走到最深处的一个院落里，还不等到院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很多女孩的嬉笑声。
管家在院子门口停了脚步：“小姐从今天起就住在这里，具体住哪间小姐请随意，我们一般情况下是不能进的，有什么需要可以通过房间里的电话吩咐我们。”
说完他又恭恭敬敬地递过来一张纸。
“这是老宅的一些规矩，希望小姐好好遵守，老爷年纪大了，就喜欢规矩的孩子。”
顾昭接过那张“规矩”随便折了折放进衣兜里：“有纸笔吗？”
管家一愣，对身后另外两个人使了眼色，没一会儿就有人拿了纸笔来，顾昭道了声谢谢，拿过纸笔准备找地方写的时候就想起之前给自己当人肉桌子的某人。
还是有点用的。
她也没计较，草草在纸上写上“我的规矩”四个大字，想了想又添上一行“待补充”，落款写得龙凤飞舞，极为霸道。
“拿去吧，一定替我好好交给你们老爷，年纪大了有点规矩挺好的。”
说完她朝着几人略一挥手就提着包进了院子。
忽略到那些明里暗里投来的视线，她随便找了一间一楼的屋子进去。
房间不小，算是一室一厅的格局了，陈设也足够雅致，桌上还放着食物，衣柜里准备了满满当当的衣服。
顾昭把包放在一旁椅子上，刚准备坐下手机就抖了几下。
是裴誉发来的信息。
顾昭没点开看发的是什么，但是想起来了裴誉之前的嘱咐，她拍了拍肩上的纸人：“起来干活了，不然白吃那么多张罚单了。”
纸人双颊红彤彤，显得很欣喜，它从顾昭身上跳下开始在房间各处蹦蹦跳跳。
“灵官大人，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没多久纸人就把那双纸手拉得老长，卷着一堆针孔摄像头拖在地上跑了过来，由于跑得太急，头又不小心滚到地上。
顾昭帮它捡起来重新安了回去：“不错嘛，不愧是拿灵符吊着你学的技能。”
整整五个针孔摄像头，还真是大手笔。
顾昭把它们丢进包里，这才重新打开手机，这次她点开了信息。
【狐狸精：情况还好吗？】
顾昭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还没有来得及打字那边就打来一个电话。
“我看顾灵官那边一直显示正在输入，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情说，打电话比较方便。”
裴誉的声音在手机里听着比平日里更加低沉了一些，对于他这一番解释顾昭表示了认可，直接开口道：“这闻家的宅子风水很不错，你可是给我接了个大活啊。”
“顾灵官不想的话，我也强迫不来。”
裴誉这次答得不算妥帖，但是让顾昭极为受用，确实是她不愿意的话，谁也别想强迫她。
顾昭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开口：“这宅子名字取做“寿臣”，寓意极好，大宅位置正好被弯弯曲曲的村道包围，形状犹如寿星公饱满的额头，风水好，助长寿。”
“山腰应该是后天开凿的，渐趋平缓，其形如同山唇，龙气兜聚不散，宅子前面的余地还是唇形地基。”
“一来可遮掩前崖斜坡，让宅子里的人只能看到平稳开阔，二来嘛……建唇基可是化煞生权的，就是不知道他化的是什么煞要这么大费周章了。”
裴誉补充了一句：“那座山以前叫寿桃山，村子叫寿山村。”
“哟，这都讲究上了啊。”
顾昭摸出被揣进兜里那张皱巴巴的“规矩”，想也没想团成一团喂给了纸人。
“他们管家还给了我一张规矩。”
裴誉：“写的什么？”
顾昭语气明显带了几分笑：“没看，给小纸当口粮了，不过它好像不太喜欢。”
何止是不喜欢，纸人掐住自己的脖子一脸痛苦，最后还是咽下了。
“……”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又似没事人般：“顾灵官有分寸的，这么做一定是有自己的意图。”
没什么意图单纯嫌弃麻烦的顾昭在这一刻也变得有“意图”了，她格外坦然地答：“当然了。”
说完她摸了摸鼻子话锋一转：“我家苦瓜呢？没闹着要跟来？”
裴誉：“闹了，被他经纪人镇压了。”
顾昭还想说什么，就听到有人在踹门，一声重过一声，气势汹汹。
“先挂了，有活儿来了。”
顾昭随便拿了一块糕点绕到窗边，身体半倚在窗沿上往门口看，就见一个高挑的年轻女孩正在那儿气急败坏。
女孩很快就察觉到了顾昭在看她，先是有几分诧异，最终还是怒气占了上风。
“你就是我妈找来的那个真千金？好，连我妈都不想要我了？你给我滚，现在就滚！”
她吼得声嘶力竭，一张脸涨得通红，顾昭却没看她，目光落在院子门口站着的管家身上。
他不是在看戏，更像是在……记录什么。
这里果然很有趣。
女孩察觉到自己再次被无视，怒气冲冲地冲到窗前，她刚抬起手就被顾昭牢牢地捏住了腕骨。
“闻珍是吧？最近少动气，动气伤身。”
这个闻家假千金眉心的郁气最重。
似乎是发现争端被轻易平息，管家上前几步到院门口站定：“各位小姐，到去陪老爷说话的时间了，请依次排队。”
顾昭低头看了看闻珍手上的表，下午一点。
其他女孩好像很习惯这套流程，很快从屋子里出来开始排队。
唯有闻珍惨白着一张脸，低声念叨：“没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