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比顾晏淮更为震惊的是在场其他玄师们，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顾家早就失了家传，说好听一点是急流勇退另辟蹊径去了。
难听一点就是香火不济，在圈子里待不下去了。
可现在这个自称顾家祖宗的人却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毕竟光是那只能白日行走的灵鬼就已经足见功力了。
更何况那灵鬼还一口一个“灵官大人”。
玄师一脉曾有句颇为大逆不道的话，是说：阴有阎罗，阳奉灵官。
所谓的灵官就是指玄门统帅，御领天下玄师，守阴阳之界限，于阳间处理妖鬼之事。
而这最后一任玄门灵官也确实是出自于顾家。
只可惜，现在哪里还有什么玄门，更别说还用往日风光来抬自己身价了。
到底还是年轻人。
有几个玄师的脸上露出或多或少的不屑，却也自持身份没说什么，毕竟顾家这种破落户他们早不放在眼里了。
顾昭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握伞的手有那么一丝丝痒。
偏偏就有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在这时还来触她霉头。
顾晏淮梗着脖子反驳：“你胡说什么呢？我祖宗长这样！”
他正准备掏出护身符给顾昭看看他家祖宗长得是多么的“惊世骇俗”，就见顾昭向他投来了轻飘飘一眼。
“啊——烫烫烫，熟了熟了！”
纸人双手捂住眼睛，豆豆眼从纸做的手指缝里往外极为“不忍”地看着顾晏淮。
惨啊。
顾昭随手一抓，那护身符就落于她掌心之中，她只看了一眼，就熟练地投喂给了纸人。
纸人吧唧一口，顿时连呸了好几声。
“难吃难吃难处！比刚吃的那短命鬼的追踪符纸还难吃！”
“难吃就对了。”
碍于这里还有其他玄师，顾昭只能小声嘀咕了一句。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什么破烂护身符，上面题的铭文居然是“求老祖宗保佑”？
她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不是揭棺而起，而是祖坟冒黑烟，被气到诈了尸。
还有那副小像又是谁？丑得倒是惊世骇俗。
哦，她没用后人好像说的那是他祖宗……
顾昭顿时平静下来，反正不可能是她，那谁爱保佑谁保佑吧。
殊不知她这一扔着实把刚才还面带几分轻蔑的玄师们给镇住了。
他们面面相觑许久，最后统一看向在旁边作壁上观的裴誉，那一张张脸上写满“您不管管？”。
裴誉战术性地低头喝了口水，明明是瓶矿泉水，他还极为做作地拿瓶盖刮了刮瓶口，一副品茶的样子，全当没看见。
敷衍得明明白白。
最终还是顾晏淮憋不住了，“我的护身符！这可是我家传家宝！”
他身上唯一没有那么唯物的东西，倒也不是他想戴着，而是不敢不戴，拿下来就要被爹妈混合双打这种事，不足为外人道。
其他玄师赞同点头，顾家也就剩这么点家底了，不然以他们家那容易得罪人的性子，可不得被找许多麻烦。
可眼前这个顾家人一上来居然就把人护身符给毁了，多大仇啊。
自以为见证了一出家族恩怨的众人神叨叨地摇了摇头，破落户也不容易啊。
顾昭没去理会这些人在想什么，只拿了一枚三角黄符扔向顾晏淮。
“你换个祖宗保佑，那个丑的，不行。”
顾晏淮气成一只河豚，绷着刺想刺人，可那黄符入手，到嘴边的那声短促的“哼！”瞬间化作了一声绵长的“咦？”。
和给那对母子的黄符不一样，这张符上铭文流光溢彩，题的是：灵官出道，妖鬼禁行。
上面盖着一枚金印，看不出落的什么款，却让人莫名望而生畏。
这字，顾晏淮认识啊！在他曾祖爷爷的遗物里看过！
难道，这真是他……祖……亲戚？
刚还在假装“品茶”的裴誉余光扫了一眼那黄符，端着矿泉水瓶的修长手指微不可查地敲了敲瓶身。
或者说是抖了抖。
顾昭却看到了，手抖画符可就不妥当了，她想。
然而，一阵激烈的掌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对！就是要这个效果！晏淮啊，这就是你请来的大师吧，好！好啊！一看就是年轻有为……法力，高深！”
节目的导演一脸兴奋地站起来带头鼓掌，一个人鼓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掌心都拍红了还不忘眼神示意摄影师都拍下来。
这可都是好素材啊！灵异节目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刚才那些“大师”一个个干巴巴地自我介绍有什么用？
一来观众看不明白，二来也没有节目效果，毕竟他们也不能真的原地给表演个飞天遁地。
至于捉鬼……他只是搞了个灵异节目，又不是真傻，能信才怪了。
可眼前顾晏淮找来这个“大师”可就不一样了，虽然年轻了一点，可是那样貌那放进娱乐圈也绝顶级，为了养眼观众也会多看几集。
再加上她这能唬人的架势，这就是他们节目最需要的啊！
导演越想越兴奋，在场其他嘉宾和节目组工作人员也都是人精，也立刻跟着站起来，瞬间会议室里就掌声雷动。
就连经纪人都悄悄给他竖起大拇指，用“你小子还真有几把刷子”的表情拿肩膀撞了他一下，然后压着声音道：“你上哪儿找这么个大师啊，这么会演，不会真是你们家的人吧？”
他本来想说祖宗，可看顾昭年纪，实在说不出口。
顾晏淮刚想说“我不是我没有”，就见顾昭抬眼又看向了他这边。
他没来由一阵心虚，太有压迫感了，再多的话都被咽了回去。
顾昭其实是越过他在看那位导演，眼底闪过一丝精光，这人天生一副漏财相却命有财星，真是难得。
她没忍住一戳纸人，似是常做这种事，声音压得很低，却依旧清晰：“这人怕老婆。”
不然也不能财星稳稳压住了漏财相，隐约有了富贵气啊。
纸人知道它家灵官大人那喜欢相面的毛病也跟着犯了，正准备溜须拍马几句，就见旁边又伸过来一张纸。
很眼熟。
裴誉好整以暇地说道：“道友，这可不是初次了。”
似乎是想起什么，他又补上一句：“当然，这张没加追踪术。”
顾昭面不改色，当着他面把那“罚单“直接喂了纸人，才冲人莞尔一笑。
“有追踪术的我家小纸更喜欢吃。”
“……”
再次被“投喂”的纸人那双豆豆眼里满是惊恐，太熟悉了，它那阴阳怪气的灵官大人！
好幸福，果然还是灵官大人说话好听～
而裴誉也被这话弄得一愣，只是下一秒又笑了，一张脸如春花拂面：“好，下次我会记得的。”
“咳咳……既然大家都认识了，不如咱们来看看台本吧？”
导演笑得见眉不见眼地出声，将台本一一递给他们。
“节目嘛，总要有些流程，各位大师别多心，这灵异事件可是我们从现在最火的灵异网站找到的热帖！”
“只是让你们先熟悉一下背景，到时候去了现场也方便嘛。”
顾昭听着他这些“聪明话”，虽然有些术语她不太明白，却也大概猜出他们这群人是要去解决鬼事的。
既然鬼事，首先这个“鬼”就该存在。
翻着手里那台本，简体字和她认得的字出入不大，认起来并不困难，可是这明显是工作人员整理的，不是出自于当事人。
上面有各种杂乱的气。
顾昭放下台本看向导演：“我可以看看你们说的这个原贴吗？”
导演一愣，联想到刚才顾昭那一通演技，又觉得这加进花絮肯定有意思，也就点了头，却也好奇地问：“顾大师这是想……”
顾昭：“想看看鬼。”
隔着屏幕就能看？
一旁其他玄师都是一愣，更觉得这个顾家小辈太爱说大话。
就连建立这个论坛的灵管局也是要一个个事件实地排查才能知道是不是真的鬼祸，这人看一眼帖子就知道了？
不可能。
可是导演却满脸欣喜，对，就是这个味，他的收视率指日可待～
他赶紧让人打开了笔记本电脑进入了那个论坛。
看到论坛名字的时候顾昭瞥了一眼裴誉。
【灵能研究所论坛】
裴誉不慌不忙地回了个笑。
顾昭没理他，视线落在屏幕上，首页飘红的正是节目组挑中的那个灵异事件。
【Hot】我的邻居是两个骨灰盒。
顾晏淮被纸人扯着头发胁迫着帮顾昭操作电脑，他也有些好奇顾昭能看出什么。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顾昭身上，却见她只盯着那帖子主楼看了一秒，也就一睁眼的功夫。
“假的。”
“……”
一片安静里，裴誉第一次主动开口问出了大家都想知道的问题，“你怎么看出来的？”
顾昭点了点眼睛，意思极为明显，用眼睛看的。
裴誉没多问，点了点头。
一旁的一个年轻的玄师却再也忍不住怼了句：“就你眼睛能看？”
顾昭神色平静：“当然只有我能看，不然你能吗？”
话出口顾昭又有些后悔，眼前的可不是那些老匹夫，个个都是小辈，她还是得给留些面子，于是她努力扯出个刚才挤给顾晏淮的“慈祥长辈”同款表情，重新说道：“你也可以卜筮，问灵，只是费时一点，不过你应该会吧？”
不知道为什么她说完那人的脸色却更差了。
顾昭捏了捏伞，怎么“爱幼”这么难，真麻烦，下次还是教他们“尊老”吧。
导演压着抽搐的嘴角，缓和气氛地开口问：“那顾大师您觉得哪个帖子是真的？”
反正还在前期准备，这个噱头也不是不能用。
顾昭没答，眼神示意顾晏淮继续往下翻，翻了大概十几页，在所有人都有些失去耐心的时候，顾昭开口叫了停。
她素白的指尖点在屏幕上：“这个。”
众人围上去看，那是一个只有不到二十个回复的贴子，大部分还都是楼主自己发的，没有丝毫热度
【求助】我的家为什么每天都在变？
平平无奇的名字，毫无冲击力。
顾晏淮点了进去。
【一楼：我最好的朋友死在了水库里，而我活了。】
【三楼：我记得我房间的落地灯是放在床右边的，可是早上起来我却发现它在左边了，好奇怪，难道我梦游了吗？】
【五楼：不止是落地灯，我发现只要我碰过的东西都有概率左右颠倒，或者说是镜像改变？今天变的是我的书桌，它本来在窗前的，现在……在门边。】
【六楼：你们说可能是我朋友回来了，我也希望是这样，所以我决定尝试别人告诉我的一个可以看到他的方法，那就是在午夜十二点将浸湿的白米撒在房子周围，把一双穿过的拖鞋放在门外，卧室的地板上点一根白蜡烛，再将床铺整理成有人在熟睡的样子，最后躺在床下。我照做了，可是第二天起来，什么也没有发生。】
【八楼：不，发生了，为什么我的床也倒转了方向？！】
【十一楼：我今天是在家里用笔记本电脑回复这个帖子的，却发现笔记本电脑上的设置和我几小时前用的完全不一样，我写过的文件也不见了，里面全是些游戏，这期间我家里根本没有其他人。】
顾昭看到，一缕缕阴气从那字里行间浮现，鬼气森然。
“就这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