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麻戴孝,退婚……
难道是老侯爷……死了?
姬禾直到走至前厅外也仍未能从那震惊中回过神来。
夜间起了风,吹拂着满院的红绸,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远远便见厅内梁世许微微佝偻着身子,正与脸色铁青的岳昔雯说着什么,那身宽大的孝衣与周遭的红绸格格不入,甚至还有些刺目。
只是不知为何,姬禾竟从他的背影中瞧出几分恐惧。
“婚事是你们永安侯府说要就要,说退就退的?把我们征王府当做什么了?”
岳氏这几日的忙碌与谋划都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会儿忍不住朝着梁世许发火。
更何况前来谈退婚的只是个才被认回不久的庶子,岳昔雯想到这里不免肝火更旺。
“还请王妃息怒。”岳氏歇斯底里的声音中夹杂着几声道歉与劝阻。
梁世许此人虽然莽撞却也真诚单纯,虽只与他短短见过几面,姬禾却已认定了这一点。
想来退婚这事,他也是临危受命,被梁家人给推出来做这里外不是人的事。
“姑娘,你听听王妃说的这是什么话?”云纱忍不住撇起嘴嘀咕,“那老侯爷都死了,她还不想退婚,难不成要让姑娘你嫁给一个死人么?”
说完她才后知后觉自己这话说得有些忒不吉利了,连忙呸了几声,“奴婢方才胡言乱语了。姑娘你一定会嫁得好郎君的!”
“我并不奢求此事。”姬禾淡淡摇头,目光依旧停留在卑微的梁世许身上。
永安侯暴毙一事虽让她实打实松了口气,却也实在蹊跷。
京中人人都知,永安侯梁业虽好色荒诞,但年轻时终究是赫赫有名的战将。
他一生辅佐过大烐三位君王,熬走了两位,时至今日身子骨也硬朗得很。
如今此事一出,很难让人不相信他是死于非命。
“胡闹!”姬廷的声音及时打断了岳氏发疯,也将姬禾的思绪拉回。
高大的身影绕过影壁,气势汹汹朝前厅走来。
姬禾还没来得及躲起来,便觉身后有人扯住了她的手臂——
耳畔有风呼啸而过,混着夏夜的热。
待回过神时,她惊觉自己已经被某人圈进了一方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角落。
这冷香……
姬禾惊讶地抬眼看去,依稀能辨认出姬戍的轮廓。
见他此刻正垂眸盯着自己,脸上的情绪虽看不清晰,但她却莫名觉得他是在笑的。
“阿姐偷听也不知寻个隐蔽的地方,方才若是被父王发现可就危险了。”他果然是笑着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轻快。
姬禾不以为然,别开视线,“本就是我的婚事,过来听听又有何妨。”
姬戍应了声好,手掌轻轻贴在她的腰侧,指腹摩挲了几下,幽幽道:“阿姐打算如何谢我?”
这人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欺负她的机会。
就刚刚这么一下,也要她谢么?未免太过小气了。
姬禾这般想着,正欲将人推开,手掌抵住他胸膛的瞬间却倏地顿住。
等等,他说的不会是……
“阿姐别担心,我怎会让你嫁给别人?”
这人白天说的话恍然又回响在耳边。
姬禾的心都凉了一瞬。
“永安侯的死与你有关?”她诧异地看向他,指尖都不自觉地发抖。
她方才怎么没想到这一层,若是姬戍在其中做了手脚,那这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却听那人低低笑了声,“这世上,果然阿姐最懂我。”
话音未落,温热的掌心已经包裹住了抵在他胸膛的小手,气息朝着姬禾逼近过来。
姬禾心都凉了半截,“是你杀了他?”
“这种事情自然不必我亲自动手。”
提及此事,他竟有种炫耀自己“丰功伟绩”的自豪感。
姬戍抬了抬下巴,俊朗的眉眼落入些许光明之中。
他示意她去看前厅那些人。
约莫是退婚之事已定,下人们都臊眉耷眼地去摘红绸了。
而梁世许与姬廷也走至前厅门口,互相说着道别与安慰的话。
姬戍的气息扫过她的耳畔,“这世间可不止我一人愿意为了阿姐去做危险之事。”
这话的意思是……梁世许?
杀了永安侯的人是他的亲生儿子梁世许!
姬禾忽觉后背发凉,哪怕此刻被人拥在怀中也忍不住发抖。
若非借着姬戍手上的托着她腰的力道,她怕是早都跌坐在了地上。
可这事怎么会是梁小公子做的?
他不该是这样的人才对……
但说来也可笑,从前她似乎也觉得跟前这人至纯至善来着,而此刻他正向自己炫耀着参与了杀人。
姬禾的心缓慢坠了下去。
想不到人不可貌相这句话,竟一而再再而三地于她身上应验了。
她许久都没应声,也未察觉身旁那人眸色越发黯淡。
姬戍忽地捏住她的下巴,逼迫着她转过头来看向自己。
他语气里带着几分冷淡的笑意:“怎么,阿姐心疼了?”
下巴上的痛意让姬禾不由蹙起眉头,他脸色阴在黑暗中,她难以分辨清晰。
“我不明白世子在说什么。”
说着下意识想要挣脱他的手,奈何此刻她整个人都用不上劲儿,无论怎样挣扎都未能动弹分毫。
眼瞧着便有下人朝这边走来,怀里还抱着刚摘的红绸。
姬禾下意识想要逃,却觉腰处被双大手托了一下,整个人瞬间失重——
角落里似乎晃过了一道黑影,抱着红绸路过的婢女脚步一顿,再看过去,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只剩被风掠起一角的绸子于夜色之中晃荡。
“哦,这里的差点忘了摘。”
……
彼时,姬禾被人打横抱着进了墨钧阁。
她惊慌地将头埋在他怀里,生怕被人瞧见这般亲密模样。
却发现院里并无旁人,整个院子都安静得过分。
可偏偏那人并没要将她放下的意思,反而抱着她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她在墨钧阁的屋子。
“你……放我下来!”姬禾因恐惧而瘫软的身体总算缓过来些许,她挣扎着想要跳下去,却见姬戍直奔放着喜服的那张桌子。
他将人抱到桌上,用腿抵着不让她逃。
手边的几盏灯烛被他抬手拂灭,光线霎时间昏暗下来。
姬禾心底隐隐浮起一抹不好的预感,便见那人抄起桌上那件喜服,转手盖在了她的身上。
姬戍俯身,双臂撑在她的身侧,目光顺着她的脸颊向下,游走至那件红得刺目的喜服上。
他轻笑一声。
“阿姐,你的未婚夫君已经死了,不如穿给我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