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智波唯眨了眨眼,坐起身不自觉摸在武器上,眼眶里三勾玉不住旋转,他记得……
山崖上的风很大,吹起了直身而立的少女鬓边的黑发,她扎了四个辫子,两个在身前,两个在身后,金质的宝石圆镯固定在发辫末端,是头上唯一的发饰。
绯姬偏爱浅色的羽织,大风让她菉竹色的宽大衣袖猎猎作响,背在身后的手腕间隐隐能见到玳瑁色甲壳手链。
她转过头,神情淡淡:“醒了?”
宇智波唯呆愣地问:“绯姬殿下……我、你……你是殿下的影忍者?”
少女没回答,只是眺望着谷中升起黑烟的城池,“唯君,枫原城被攻破了哦。”
“被攻破?”
宇智波唯觉得自己好像不太能听懂对方在说什么,千手和宇智波都驻扎在这座城池,有斑族长和千手柱间在,还有谁能抗衡他们二人?
但天际盘桓的黑烟又无疑证实了这点,他还看见了宇智波的忍鹰飞过,作为感知忍者,自家族人的火遁雷遁他是不会感觉错的。
“走吧,唯君,去拯救你的族人。”
尽管不清楚为什么眼前的绯姬有了查克拉,宇智波唯还是条件反射说:“不行,绯姬殿下,太危险了!”
最后稀里糊涂跟着回到枫原城,宇智波唯才发现这里战况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糕,偷袭的敌人大部分都被杀或是被俘虏了,还有敌人试图逃跑,被宇智波和千手一起拿下了。
怎么回事?千手和宇智波什么时候这么亲密了?
宇智波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一边力所能及帮族人一边带绯姬去找斑族长的弟弟。
到了宇智波驻地,宇智波唯居然看到敌对家族的二把手千手扉间站在这儿,那双扫过来的绯红色眼睛让他心脏一滞,他忍不住抓住路过的族兄问:“怎么回事?”
那族兄看起来也莫名的崩溃,“不知道啊,旗木一族突然传信过来说他们在外的族人被人击杀了,接着枫原城就被袭击,危急关头泉奈大人开出了万花筒保护族人,然后重伤昏迷,失去意识前留下话让我们听千手扉间的安排……”
宇智波唯嘴巴张了张又合上,反复几次,最后喃喃说:“泉奈大人要是出事了,斑族长会疯的吧……”
族兄心有戚戚地点头:“没错,幸好有千手,不然族里恐怕没人能应付泉奈大人的伤势,所以大家也勉强听千手扉间的。”
“对了,唯,你不是另有任务吗?那位不会出事了吧?要是出事了族长和泉奈大人会削了你的!”
宇智波唯无心思考,他恍恍惚惚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只是下意识去感知自己的任务对象,天哪,宇智波祖宗在天之灵,你们看见了吗,千手居然可以指挥宇智波了!两族居然在合作!千手扉间居然在给泉奈大人看病!
我注意到千手扉间的眼睛落在我身上,隔着一大群懵圈的宇智波和千手对他挥了挥手,弯着眼比划口型:“惊、喜、吗,扉间君。”
他身边围着一群人,都在等他指示,他紧锁着眉,看起来很想瞬身到我身边抓着我搞清楚前因后果,但深吸口气还是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
我对找到我的宇智波唯命令:“带我去找泉奈。”
宇智波唯脑子终于上线了,他有些为难,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我竖起一只手指,“我可以让他醒过来,你也不想宇智波被千手安排吧?柱间君和斑君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这个宇智波青年沉默一瞬,说:“我需要和族人商量一下。”
天色黑得快,春寒料峭,在天光还没彻底散尽的时候,宇智波唯带我到了泉奈的房间。
他严肃地看着我,“绯姬殿下,非常抱歉,我必须留在这儿。”
看来即便我身上有疑点,宇智波也不能放心把泉奈交到宿敌手里,对他们来说,一个万花筒和千手可比我更重要。
房间点起了蜡烛,火光投下重重暗影,它们落在泉奈失去血色的脸颊,摇曳出了些许暖意。
我碰到了泉奈冰冷的手,他安静地躺在榻榻米上,厚重的被褥盖在身上,像围了一层死气沉沉的土,我一愣,几乎想不起少年狡黠富有生气的眼睛。
查克拉混乱,多处创伤骨折,大部分外伤内伤已经被千手扉间治好了,医疗忍术是激发细胞潜力达到加速愈合的术,所以千手扉间在确定泉奈状况稳定后就收手了。
然而这让宇智波愈发忐忑,他们急需泉奈清醒过来主持大局。
黑绝还真是谨慎,现在这里能做决定的除了千手扉间和宇智波泉奈,其他有能力或是有威望的都被他针对死了。
要是泉奈或者扉间任何一个死在这里,宇智波和千手至少十年内不会再有合作念头了。
伤势稳定了,泉奈始终醒不过来的原因是过早开启了万花筒,又过度使用万花筒能力而引发了血继病。
千手不会有宇智波血继病的资料,宇智波也不敢让千手研究,宇智波知道泉奈的病因,但一时间进退不得,状况便僵持住了。
我咬破手指,鲜血落在泉奈的额头,刻画出了封印的符文,察觉到身后全身紧绷的宇智波唯,我头也不回地警告他:“唯君,血继病可没那么好治,我只是暂时封印了泉奈的写轮眼,既然决定交给我,那就好好地相信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想你应该明白吧?”
封印收缩,在泉奈眉间聚合成一个法印,我收回手,淡淡的血腥味弥散在鼻尖。
宇智波唯没有要放我离开的意思,我也就坐在泉奈旁边盯着跳跃的烛火放空思绪。
指尖好像还残留着柔软冰冷的触感,我的血落在泉奈额头的时候,一种如同诅咒的不祥缠绕上心头。
我早该知道,后世从未有过“宇智波泉奈”之名,这个少年没有活过乱世,因而他的名姓湮灭在历史中,被掩埋上厚厚的尘埃。
就算没有我的存在,他也会死,这样安静、寂寞地躺在棺材里,最后被沉入黑暗的地底,没人记得他的模样,不知道他的性格,不清楚他的喜好,他的名字落寞的留在宇智波的族谱上,摆放在“宇智波斑”旁边,又因为兄长宇智波斑叛村的举动而被宇智波封禁。
我甚至是认识他之后,才从宇智波得知,啊,原来他是那个宇智波斑的弟弟。
我或多或少能从战国的人身上找到一些我熟悉的事物,唯有泉奈,他对我来说是全然陌生的,没有任何标签和刻板印象的人。
是我在这儿认识的第一个人,我认识他的时间竟然都快超过了我和我哥相处的岁月。
火光在我眼中扭曲着舞动,明明琳的药水早就改良过了,我却感受到了刺目,泉奈给我找的刀被我放在盘起的膝上,我摩挲着凹凸不平的刀鞘,一言不发。
门外传来了客气而平静的声音,是千手扉间。
他拉开纸门,对宇智波唯点了点头说:“我来找绯姬。”
宇智波唯面无表情,但我跟他相处这几天知道他估计快尖叫出声了。
“泉奈马上醒了,等会儿一起说吧。”
我无意为难宇智波唯,只是垂下眼漫无目的地观察手里的刀。
千手扉间对宇智波唯说:“我看看泉奈的情况。”
宇智波唯板着脸回答:“您请。”
我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的声音,千手扉间在我旁边用查克拉给泉奈检查了一遍,他身上带着不同于泉奈的体温,存在感强烈到隔着距离也让我无法忽视。
不一会儿,他在我左边坐下,似乎在思考要怎么开口。
我没等他想好直接说:“不用想了,你没猜错,事到如今,是我一手促成的。”
“……为什么?”
我拔出刀,锃的利刃声带着寒光反射出身边人绯红色的双眼,只是一瞬,我和刀上的扉间对上了视线。
我低笑了一下,平静地说:“扉间觉得忍者和贵族有什么区别呢?他们掌控着权势财富,接受无数的供奉,自诩高贵无比,可是看到我,你还会这么觉得吗?”
扉间不说话,我又问:“泉奈,你也这么觉得吗?”
火苗跃动在刀面,把刀上的纹路映照得粼粼闪光,泉奈的声音虚弱,却又包含坚定的笑意:“不,绯姬是不一样的。”
泉奈并没有多意外,不如说,他早在心中预想过无数的可能,在每一次拿到情报后、在每一次做下交易后,他相信,千手老二也是这样,不断地去想、去揣摩、去思考,逼迫自己解读她隐含的深意。
看到天上变幻的流云,看到河里激荡的流水,看到空中飘舞的雨丝——想到她的捉摸不定。
直到揣摩她变成了习惯深入骨髓,直到了解她胜过自己,泉奈扪心自问,他还能够分清,对于绯姬,他究竟怀抱了怎样的感情吗?
对他们这样生活在纷乱里的人而言,混乱早已是常态,只要清楚内心的野望,并不断为之努力就好了。
这就是宇智波,爱与恨同样深刻的宇智波。
可笑千手扉间还想把自己的一部分剖离,要以绝对的客观去看待,他那双同样红色的眼睛里沉淀了什么,宇智波泉奈难道看不见吗?
他的写轮眼又不是摆设。
千手扉间静默,他烦躁地用指尖一下一下点在膝上,脑子里闪过了许许多多念头,甚至为此刻坐在房间里的三个人而感到无比的荒谬。
宇智波唯在泉奈醒后就悄无声息离开了,可不管他是否在这儿,这无疑提醒了千手扉间,这里是宇智波的驻地,而他必须要和一个宇智波和一个贵族商议。
贵族……他笑自己到现在还没认清事实,所有人!所有人都被骗了!而他还在为身旁的人开脱,还在想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明明她自己都承认了!
“你这样做,以后忍者的日子会更加难过,没有贵族会雇佣可能神不知鬼不觉替代他们的忍者。”
千手扉间试图冷静地提出问题,然而下一秒,话刚说出口,他就恨不得自己从来没开口。
他这是什么语气?抱怨吗?为什么要想怎么给她善后?他是中了什么幻术变奇怪了吗?
如果是绯姬,她或许真的会什么难解的幻术,因为幻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输得彻彻底底,因为幻术,他才会无视那些明摆着的疑点,为她寻求解释。
千手扉间这一刻好像被割裂成两个人,一个自己冷淡到漠然地不断提出后续麻烦,一个自己内心火焰持续高涨,那些复杂到难以言明的情绪统统化作燃料,让他觉得如果不破坏什么那坏掉的就会变成自己。
“泉奈,你赢了。”
我从知道泉奈留言让宇智波听从扉间安排的那一刻就有所预感。
一种被看穿的郁闷和无奈交织在一起,最后浮现在我眼前的,是泉奈无声无息躺在榻榻米上的苍白病容。
“哈,我就知道,要是我和扉间起内讧了,一定会落进绯姬的陷阱的。”
少年略显沙哑的语调一如既往,如同一只狡诈的狐狸。
我有些开心,最后又叹息道:“泉奈,你赢了。
我叫瞳,ひゅうがひとみ(日向瞳)。”
千手扉间的心跳陡然停下,脑中紧绷着的一根弦在听到两人的对话后再也承受不住地彻底断裂。
他似乎和世界有了一层薄膜,耳中听到的全是心中火焰燃烧的声音,那个抽离的、冷静的自己朝他嗤笑一声后被他狠狠打碎。
他再也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