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了?”苏明允怀疑自己听错了。
自家和县令家也没有什么关系啊?
难道是又来找茬?不会吧?一而再再而三,这是打算结仇吗?
“县令家的管家。”
苏和仲真以为自家爹爹没听清,积极补充道。
他们俩的对话还没展开,就被新鲜出炉的师徒俩打断。
“这不重要。”苏景先和韩琦异口同声,“打发走!”
两人都不在意,当下最重要的……
“我有老师了,爹爹你愿意让我读书了!”苏景先又蹦又跳。
“这样的知识,这样的知识……”韩琦19年中进士,到现在已经在官场沉浮12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但是无一有如此胸怀。
两人都觉得自己赚大了,都拽着对方的衣袖,生怕对方跑路。
苏景先在家的话语权比苏明允自己都高,韩琦的官位注定让他不需要担忧来自小小县令的报复。
苏明允自然是大手一挥,安排人劝退了这县令家的管家,用的理由也是想当正经。
“无凭无据,这不仅是在侮辱我们苏程两家,更是会影响县令的声誉!”
那管家听了这话,从趾高气昂到脸色煞白,他自己都没想到,骂个人的事情,怎么和污蔑县令联系上的,以前自己骂完,这些人还得给自己送礼呢!
第一次被“科普”了这件事,管家自己也有些觉得说得有道理,脚步匆匆就要往回赶,却没想到在回去的路上正巧撞上县令。
和来骂人的管家不一样,县令是来赔罪的。
县令为显诚意,没有坐自己那顶外表朴素,内有乾坤的精致小轿,而是选择了步行,左右两只手还各拎着东西,两边更是有侍女跟着他不停地给他擦汗扇风。
“官人,我们为什么要走过去啊?”丫鬟不理解。
蒋县令轻咳了两声,“那韩安抚使还没走,老爷我自然是……”要好好演一下自己的礼贤下士。
他的话还没说完呢,就看到了前面趴在别人背上,还在不断辱骂着的,很眼熟的管家。
“去,拦下他。”县令有点不满,他自己都在走呢,管家这样像话嘛!
在苏家吃了闭门羹的管家,在路上也是思考了许久,才想明白,这蜀中县根本就是他家县令一家独大啊!
北宋的官员是三年一任,有些业绩突出的可能会两年结束任期,偏远地区的会四年一任。
他们县令这在蜀中当搜刮富商钱财的土皇帝,自己花钱打点选择留任,这已经是第五年了。
要不然他这个小小管家,也不敢鸡毛当令箭跟着揽钱!
越想越觉得不应该就这么走了,管家在掉头和回县衙找县令告状中两难,没想到直接碰上县令了!
一见到县令的面,管家就开始哭诉自己上门被拦在门外的事情,企图靠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颠倒黑白,让县令站在他这边,给他找回场子。
“大郎,您说这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们就算是看不起我这个管家,看不起夫人家里没权没势,也不能落了您的面子啊!”管家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那叫一个真情实感,又是捏肩又是捶腿,还把丫鬟的扇子和手绢抢了过来,给县令擦汗吹风。
“这人也太……等等,你说什么?夫人?夫人安排你来的?”县令原本都已经被管家说得有点火大,在这蜀中县还真没有几个人不敢把他当回事的,苏家和他也没什么仇怨,这么下自己的面子?
不过管家这“夫人”一下子清醒过来。
这次正是来给夫人和小舅子擦屁股的。
县令的表情实在严肃,管家支支吾吾地道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什么?夫人让你在苏家门口骂他们不识抬举?”县令真的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鱼肉百姓的最佳证据,那肥胖的身躯一抖一抖地,眼看着就要晕倒,好在管家平时也吃得多,撑住了摇摇欲坠的县令。
“现在,立刻,跟我回去!”县令也是没想到,自己这屁股还没擦呢,就能有新的要自己解决。
前面两件事还能说是无心之举,这第三件真是百口莫辩。
“回哪?”管家还以为是县令是要去苏家给自己报仇呢,有些期待、有些殷勤。
“回县衙!”
县令没辙,气得不行,但是还得想办法跟夫人说一下,这次情况和之前不一样了,那韩安抚使真的看起来对苏家那小子青眼相待啊!
至于这管家,主人犯错不想着制止,还是撤了吧,打发走算了!
被县令惦记着的上官,韩琦韩安抚使,现在正在和他初出茅庐的小徒弟培养感情呢,具体表现为。
韩琦已经成功代入师父的身份,开始为苏景先着想。
“什么?你准备定价多少?一页3文?你知道吗?现在书的页数均价是6文一页,你和白送有什么区别!”
“哎呦?你还送种子?种子种出来了,还回收?”
韩琦看向苏景先的目光越发地敬佩,年龄已经不是问题了,现在制约韩琦给苏景先拜上一拜的因素就是他们的师徒身份,“要不,我当你徒弟吧?”
和韩琦这还有大人责任心的新家长不同,早就习惯了自家小孩的奇思妙想的苏明允,已经在高高兴兴和大姐、二姐还有苏和仲一起分享起来了那“向日葵”的内容,也是没听见这石破天惊的内容。
“什么?师父你在说什么?你不要我了吗?不行啊师父,我九岁了还没开始学习,真的不想当文盲啊!”
苏景先倒是还沉浸在“自己有师父,四舍五入那就是有学上了”的氛围中!刚刚韩琦问他的时候,他都是靠着本能进行问答的,现在一愣,抱着韩琦的腿就哀嚎。
被苏景先这一嗓子吓了一条的韩琦,先是看了一下苏家的其他人,发现都是默默地装作这里无事发生在玩自己的,只好自己惹出来的麻烦自己解决。
“不是说不收徒,也没有不带你学习,就是觉得你的胸怀……好好好,当你师父当你师父,为师还有几个好友,你想要多少师父就要多少师父!”
韩琦原先还想讲些对苏景先的夸赞,只不过苏景先一心只想要师父,这一哄就画了个饼。
这饼也是让刚刚有人生第一个师父的苏景先有些朝三暮四。
北宋背诵天团的名头谁没听过啊?
韩琦自己虽然没有留在语文书上的诗文,但是他的好友,欧阳修!范仲淹!那是全文背诵并默写的大头!
更别提这个人简直是加强版的苏轼!交友和苏轼一样广泛,在宋朝这个重文抑武,武将在朝堂上说句话都是错的时期,他的好友列表有狄青!
只能说这“几个好友”,对苏景先的吸引力那叫一个大啊。
“那我能不能认识一下欧阳……”苏景先还没说完,就被他幼稚的老爹抢答了。
“什么,介绍欧阳永叔吗?”苏洵真的很喜欢欧阳修,七年前他决心发奋图强的时候,还给当时任职翰林学士的欧阳修写信明志呢!
这父子俩一下子就被韩琦的饼迷住了,并且狂吃。
韩琦和欧阳修的关系自然也是在“好友”这个范畴,只是看自己还没捂热的小徒弟一下子这么兴奋,语气颇有些幽怨,“果然,只见新人笑,哪……”
苏景先一听这话赶紧开始紧急避险,“师父师父!我们什么时候拜师宴合适,在这之前要不要一起去看一下我准备写在这本书里面的种子!”
“什么?”苏明允也好奇了起来。
“是已经开花结果的种子的完全体哦!”苏景先高高兴兴地炫耀,本只想催一催自己的拜师进度,没想到。
“我看七天后正是一个好日子。”种子虽然重要,只单那向日葵,韩琦就想亲手试验一下能不能榨油。
如果可以,他肯定是要带着这新的炼油技术回汴京的,小徒弟一家自然也要带上。
不过韩琦也不想仓促收徒,收徒是欣赏徒弟的能力,不是为了搜刮徒弟的东西,他不想让外人以为自己不在意这个徒弟。
“我们先在蜀中这里办一场拜师宴,邀请点你的家人朋友大家认识一下。到了汴梁,为师再带你认识认识那些我的好友,保证宴请到欧阳永叔!”
现在的苏家老少们都没意识到这场汴梁的拜师宴,并没有日期,都以为是很久之后。
哪里知道韩琦的想法自然是收了徒弟就把人带着身边,已经琢磨好了怎么给苏洵一家子在汴梁最大的辅助,好让自己这宝贝徒弟留着给他长脸了。
这拜师宴啊,最远大概就是明年喽~
由于种子的种植事宜,是苏景先的姐姐大人,也就是这家的真正一家之主参与指导苏景先。
准确来说就是,苏景先自己也没有一排脑门就直接带着人往那边冲的权利,所以这件事还是在拜师宴之后才能落实。
有正经关系,才好后续走动。
时间很快到七天后,这七天县令那边又递过来一次拜帖,这次比之前都要正式。
上次哪怕是县令本人,没有礼贤下士的习惯,也是没有提前下帖子的,更别提就是上门闹事的县令管家了。
可惜,言辞恳切的拜贴依旧被婉拒了,这次县令连大气都不敢出。
“韩安抚使要收那苏家的小子当学生?”县令娘子皱着眉,“我们家宝这么优秀,为何安抚使没有收他当徒弟,你去跟安抚使讲讲。”
家宝,是县令的独子,今年八岁,上次发烧时县令娘子为他抢了医馆所有大夫。
县令皱眉,“我在安抚使面前哪有这么大面子!”
“你送点礼啊!要不就跟安抚使说说那小子,那小子是赘婿之子!”县令娘子也是有点心机的。
“那苏明允是正经娶程家小娘子过门的,不是赘婿,苏程两家都有正经官身,不是轻易能得罪的,往常也跟你说了,他们家子孙优异,大有可为!”
县令也不是没想过,但是查了之后发现这苏明允蜀中最强赘婿的传闻竟然是苏家酒楼自己放出来的假消息,也不知道图什么。
“那苏大宝,自己开那个酒楼,商贾之道哪里登得上大雅之堂!”县令娘子又很快想了后招。
“少东家这个头衔也是外人叫的好听,我们说了,人也不会承认的!”县令皱眉。
“现在就看着这该死的苏大宝比我们家宝得到更好的师父吗!这怎么行!”县令娘子的嫉妒心和她那弟弟简直一脉相承。“我说就不该那么快把管家扔了,这些脏活累活还得有人干!”
“他拿了咱家的钱,留着干啥?我还安排了人每天打一顿,把我的钱吐出来呢!至于这事儿……”县令倒是觉得还有转机,“我感觉我们家宝还有机会,拜师的地点我看了一下,是在天庆观,我们家宝不就在那上学吗?”
也不是什么很有名的地方,说不准是韩琦压根不在乎苏景先这弟子呢?
韩琦看重苏家,和县令家得罪了苏家的事情,尽管县令隐瞒得再严实,也已经在蜀中传开了,原本他这个土皇帝啥事不干就有人上门送礼,现在不行了。
见风使舵的富人断了银钱往来的多,有些墙头草也是削减了送的份量,这么些年县令装腔作势得来的民心,也都站在苏家那边。
县令觉得,目前最快的破局办法,就是让韩琦收了他家大宝为徒,至于那苏景先,他得想办法搞臭他的名声!可有可无的徒弟,名声还臭了,想必韩琦也不会收了。
天庆观,县令以为无足轻重的地方,却是韩琦千挑万选为宝贝徒弟选中的。
这里是那位给苏景先批命,导致先疯再仙逝的道长所在的地方。
拜师仪式天地君亲师,苏明允也好、韩琦也好,都想着让这位也见证一下,以后当作是自家亲戚来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