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你说错了哦。”尽管发着烧的我头脑依旧昏沉,脑仁痛的像是被锤子一下下猛烈凿击一样,说出口的声音虚弱,却半点也不脆弱。

甚至带有几分理不直气也壮的气势。

也许——他说的是对的。

我在一点点的变得不像自己。那些让我感到陌生而鲜活的情绪在我的血液中游曳流转,再被我死死压抑回去,像死去多个纪年的火山在喷发前被飓风狠狠拍回了地底。

“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最爱的人,最喜欢的人——从来,永远,都是我自己呢。”

我用笃定的语气说着,对他,也对我自己说。

我甜腻腻地微笑,半娇憨半天真地反问他:‘爱和喜欢,除了我以外的别人……那是什么样的感受呀。我不知道呢。”

我否认的彻底,太宰却笑的欢喜。

他仿佛看穿了我不服输又不堪一击的伪装。但是他懒得戳破。

他抱着我笑得前仰后合,笑容浓郁诱人,像一株被鲜血所浸泡漫不经心盛开的花,再苍白美丽的惑人外表也无法遮掩他带有致命剧毒的内核。

“没关系呢,诗音,”他忽地止住笑,鲜血般殷红的唇亲昵摩挲着我被嘬吻出红痕的脖颈,眼底却弥散着无尽幽暗的寂夜:“你会想起来的。”

“真的好想让诗音只看着我。”他的唇像温热的羽毛,轻轻擦过我的眼睫,声音冰凉清透:“想让诗音的身体只款待我一个人。”

他真的在吃醋。

他竟然,真的在嫉妒。

清冽的气息和温热的肌肤触感,还有细密如雨丝的吻让我的脑袋发麻。

本来就发着烧胀痛的脑袋更是昏沉。

我懒得再去反驳他。只是用一声轻轻的哼声试图嘲讽他。

“你看,你明明也是喜欢我的呢。”

他用他的唇轻抚我,再在我怕疼又脆弱的肌理上留下瘀青,像温柔的噩梦残酷地驾驭我。

我用手臂软绵绵勾着他的脖颈,一边黏黏糊糊地吻他,一边含含糊糊地说:“也许吧。但是你永远也没有办法——永远也不会真正了解——全部的我呢。”

比如说这一刻,他一定不知道,虽然我似乎意乱情迷的和他接吻,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勾勒着另一个人的面容。

和另一个人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并不是我故意去想的。

只是习惯性地想要用指尖勾住一绺垂落的橘发,手却落空时,昏沉的大脑下意识去回忆的,像自动倒带的胶卷。

就像这一秒——

“乖,张嘴。”太宰轻柔而煽惑地低声说,含着我的舌尖,轻舔慢咬的吻让我大脑愈发缺氧。

懵沉的头脑却骤然想起来——某一个晚上,从来不怎么有耐心的我,那天居然异乎寻常耐着性子为中原中也的头发涂上了我自己宝贵的不得了的护发精油,还是我最爱的忍冬花的味道——

指腹上沾着散发着香味的精油,我跨坐在他的身上,一边无比乖巧地承受他细细密密的吻,一边缱绻的轻握他倾泻而下的发,把掌心和指腹上沾满了忍冬花香气的发油一点点往他的发梢上沾抹。

我接过他指间熄燃了一半的烟,情迷意乱地深吸了一口烟,唇舌情不自禁舔着被他浸液濡湿的烟头像是在舔他的舌尖,懒洋洋地将尼古丁的烟雾喷洒在他的脸颊……

那天的发油似乎也是没有涂完。

他将我温柔又不容置喙地推倒在沙发上,纠缠不清的发就像纠缠不清的我和他。

“你……爱我吗。”那是记忆里中原中也第一次问我这个问题。

他停顿了好久。声线沙哑地问出口时,却把问题说的像答案呼之欲出的陈述句。

房间里燃烧着祖马龙的红玫瑰味的香薰蜡烛。

馥郁的玫瑰香和涩甜的忍冬花香混淆着充满了整个房间。

——也许吧。我似乎在心里给予了一个我同样给了太宰的相似回答。但是那个晚上我说出口的回答却是……

“当然啦。”我用柔软甜美的声音回答他。可无论哪个答案,我都不敢提及‘爱’这个太过沉重又陌生的字眼。

梦境、记忆和现实在某一刻似乎被细密如雨的糅合在了一起将我吞没。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的在太宰的怀里睡着了。

蜷缩在他的怀里十指相缠的姿势总是让我很容易困倦,也许是太舒适又太有安全感。

这天晚上,我罕见的做了一个不是噩梦的……梦。

我梦见了我似乎认识、但是完全没有印象的……另一双不同于中原中也的蓝色眼眸。

璀璨而瑰丽的蓝色,比暴雨过后放晴的剔透的天空无垠还要耀眼。

梦境里我的表情似乎有一种无动于衷的冷酷——面对他尚且温热却残破不全的……尸体。

“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使用【仲裁】了呢。”

肉眼看不见的他的灵魂在一点点填补完全。

人体的骨骼、细胞、血肉随着灵魂的复原,在一点点,极为缓慢地生长。

腥甜的血从那颗最为柔弱满是伤疤的女巫之心汞涌而出,涌上了喉间,又被我像玻璃碎片那样咽了回去。

就连呼吸间似乎都充满了从心脏和肺叶逆流上来的细小粘稠的血泡。

“总觉得……这不是唯一存在的世界。总觉的……我似乎还对其他什么人用过【仲裁】,在另外我不知道不记得的世界里。总觉得……我该遇见谁,却没有遇见谁,在这个世界。”

我听见自己细弱蚊蝇地说着,仰头看着被夕阳渲染成绚烂橙红色的天幕。

“Gojo,”我听见自己似乎叫着这个名字:“哥哥告诉我,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使用【仲裁】了。时空……不仅仅会逆流。它会重叠。可是我,也许真的会全部忘记。所有的,全部都忘记。如果你记得的话,你会怪我吗?”

我躺在他缓慢拼凑完整的身体旁,仰头望着太阳缓缓沉入天际线。

那似乎是我罕见的有闲心情,如此安静专注地注视一场日落。

“也许我什么都会忘记。因为我而重叠的时空,会产生时空虫洞,那一瞬间独属于第四维度的潮汐力,也许会撕碎我一部分的里灵魂。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我望着天空,对听不见的他说,也对自己说——

“你和Geto都会原谅我的,对吗?”

***

我从梦境深处昏沉地苏醒,明明做梦时的感受仿佛亲身经历过的记忆那般深刻而清晰,可是奇怪的是醒来以后那个梦居然模糊不清了。

无论是梦境里另一双蓝色的眼眸,他的面容,还是当时我的心情……

醒来后记得的居然只剩下那片梦幻色调的天空。

我似乎在梦里叫了谁的名字。

可是我不记得了。甚至连一个音节,都记不得了。

我睁开仿佛被胶水黏住的沉重眼皮,不出意外的映入眼底太宰那张苍白昳丽的隽秀面容,他反手支着额头,将我漫不经心禁锢在他双臂之间,笑意盈盈的低头谛视我。

那笑意却依然半分不达眼底。

我不知道上帝是有多眷顾太宰,他竟然没有一次寻死成功的活到了现在。

昨天烧的昏昏沉沉又头痛欲裂的我,迷迷糊糊中似乎被他喂了几片药,我以为是退烧药,没有抵抗的就吃下去了。

做了几乎一晚上光怪陆离噩梦的我,翌日清晨醒来一点也不惊喜地发现——我似乎还在发烧。

用‘似乎’这个词,是因为太宰的家里连个体温测试计都没有,而昨夜我头痛欲裂、打着寒颤的症状半点都没缓解。

“你昨天……到底喂我吃了什么药?”

“啊,好像是头孢吧?唔虽然过期了半年,但是药性应该还在?”他的语调似乎无比纯真,神情也有着少年人的干净剔透,我却气到郁结。

我忿然抬起的手被他轻松地握在了双手之间,情意绵绵的含住我的指尖。

“诗音不会忘了今天要去首领办公室领取任务吧?一晚上没有找到你的中也,大概罕见的早早就到了吧。如果——我们今天一起迟到,你猜他会怎么想呢?”

他伸出一点猩红湿润的舌尖,暧昧的垂眼含着轻笑将我的指尖舔的湿漉漉。

他似乎猜到我下一秒要用一些恶劣的字眼回怼他,他轻轻抓着我的手顺势低头吻住了我的唇。

黏腻缠绵的吻,让我毫无征兆的想起了熟软冰凉的莓果碾碎在肌肤上时,汁水迸溅的甜腻触感。

我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我们的身体比我想象中的要更为契合。

这样的契合,也存在于我和他的搭档之间,却是在我经历了无数次哭着喊痛的情事后磨合出来的。

我想要抵抗这个让我沉沦的吻,他却桎梏着我不得动弹,声音柔的像魔鬼蛊惑的低语:“诗音也不想让中也知道,昨天和我‘寻欢作乐的别的女性‘,是诗音吧?”

“说起来,昨天晚上,诗音在梦里似乎叫了别的男人的名字呢。不是中也的…也不是我的名字呢。”

我似乎半点也不心虚地出声:“做梦而已,都是假的呢。既然我自己都不记得梦里我叫了谁的名字,说明根本就不重要呢?人要活在现实里哦,太宰。”

太宰忽然淡淡地笑出声来,他静静地看向昏暗的集装箱里快要燃到尽头的烛火。

“谁说梦境就不是现实呢。”他的声音里裹挟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空洞和漠然,他低声说着,像是梦的呓语,语调轻的像一阵风,我居然差点听不清。

“我多想从虚假的幻梦里醒来,醒来后却发现,那并不是终结。我又陷在了另一个无法醒来的梦里。到底是梦,还是现实呢,连我所期待已久的死亡都没有办法给我答案了。直到你……”

他的音调让我心惊。铺天盖地的悲伤被他裹挟在没有波澜起伏的冰冷声线里。他的眼底潮潮的,面上却在微笑。

***

我并不知道这会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森首领。

果然就像太宰预料的那般,我和他刻意前后脚抵达首领办公室的时候,我的现任上司·前男友罕见的居然没有迟到,甚至还早到了。

来之前,我刻意让太宰的司机将我放在了一家八点整准时开门的和服店门口,回购了我今年第一百零二件振袖正绢和服,柔粉色的绢面上绘着我和太宰最喜欢的銮光凤蝶。

当然,我从未比此刻更庆幸和服的襟领严严实实地遮住了锁骨和绝大部分脖颈。于是也将太宰昨日延着我的颈侧烙下的靡丽吻痕遮掩得完全。

我刻意在太宰上了电梯之后,又等了将近十分钟才汇报了森首领的秘书长,被领上了直达首领办公室的电梯。

“这似乎是诗音大人头一次迟到这么久呢。”电梯里,秘书长笑容憨厚可掬地说:“记得以诗音大人总是不早点也不迟到,踩着开会的时间准一秒到呢。”

我皮笑肉不笑敷衍地扯了扯唇角:“我也是会生病的呢,先生。”

发烧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甚至不用化妆也免了腮红,因为体温升高而发烫的脸颊自带红晕。

我抵达首领办公室的时候,红叶姐姐和‘双黑’这两位干部大人居然都到了。

一向喜欢拉着我的衣袖叽叽喳喳活泼可爱的爱丽丝竟然也不在,只有一个面色严肃的森首领。

红叶姐姐意味深长看了一样我整整齐齐簪起来的发,和插在发间的紫凤蝶流苏发簪,视线若有所思的在我和太宰之间游移。

“早上好哟,诗音酱。”森首领见我走近,拉扯着唇角露出一个看不透的笑。

就在森首领这句话说出口,两位今天我并没有什么力气搭理的干部大人一起看了过来。

我悄悄地看了一眼我的前男友,低头行屈膝礼时恰好有一缕头发从发鬓垂落,我透过倾落在脸庞的发丝小心翼翼去寻他的面容。

在视线瞥去的那一刹那,我就后悔了。

中原中也就像自小生长在弱肉强食的残酷丛林里的顶级捕食者,在我敛声屏息、小心翼翼、装作不经意地看向他的几乎同一瞬间,他精准地捕捉到了我的视线。

在重力使不笑的时候,他的气质只能用‘冷漠肃穆’来形容。

再配上他那漂亮凌厉的长相,不经意地望之,竟有种被刺伤的锋利感。

他从颈侧倾泻至锁骨的赭红色侧马尾罕见的没有用简简单单的黑色橡皮筋绑住,而是用了我忘记哪天遗留在他家里的橘果色的橙色发绳。

他没有说话。就那样用着一种慵然冷漠的站姿,双手淡漠插在黑色大衣的口袋里,透过帽檐看向我。

可他的视线却是炙热的。我在他滚烫的视线下本来就发着烧的身体似乎就要真切地燃烧起来了。

我有些心虚地侧过脸,努力摆出面不改色的表情抬起头认真看向首领,顺手理了理衣襟,确保不会有任何暧昧的痕迹露出来。

‘男闺蜜’轻轻笑出了声。加了引号是因——现在的我暂时不知道该如何界定我和他之间奇怪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