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的方式有许多。
扣下扳机,简单粗暴的一枪崩碎脑袋,只是诸多手法里,最为干净仁慈的一种。
在我理智尚存的时刻,我会选择藏匿在阴影深处,利落地收割敌人性命,甚至不会给他们哀嚎出声的机会。
我是一个既随心所欲又懒散惯了的人,还有着嫌恶鲜血肮脏的洁癖。
除非有哪个不长眼的家伙让我不开心了,不然一枪子可以解决的目标,我懒得再开第二枪。
——但是在我的理智岌岌可危的时刻,比如说现在,我便成为了一个残忍狠毒的……怪物。
所以我需要太宰治。
因为只有他,和他的‘人间失格’,可以把我从彻底失控的深渊里头拉拽出来。
我没有哪一刻比当下这一秒,更渴求他出现在我的身边,再用他惯常的那一种黏黏糊糊的温凉拥抱,平息在我体内肆虐的一这场狂暴躁动。
可我最终还是没有捱到抵达他家,最后的理智在半途就彻底土崩瓦解。
横滨大雨滂沱的黄昏时刻,是最易滋生罪恶的温床。
我被卷入了两个还未被港口黑手党吞并的小帮派之间的火拼。
血。
我闻见了新鲜的,浓郁的,从崭新的伤口喷溅而出的味道。
血液那股独有的浓郁腥锈味甚至盖住了从人类灵魂散发出来的各式各样的腐烂臭味。
与此同时我听见了无数接踵而来,撕裂了空气的枪响——
砰!砰!砰!
沥青马路上粗粝的石子将我细嫩的脚掌硌出了细密微小的血痕,又被湍流的雨水冲刷着伤口,我像感知不到丝毫疼痛那般,微笑着朝街区的战场中央走去。
太美了,映入眼帘的这血流成河的一幕。
这些明明没有异能的普通人,却和异能者们一样凶悍残暴地彼此厮杀。
可是不够,还不够,远远不够——
我想用脚心的肌肤感受人类的颅骨在碎裂时,迸溅出来的脑浆。
我想用手指捅入新鲜的伤口,撕裂它,搅碎它,烂掉的肉和粘稠的血沾湿我的手掌,就像糜烂的颜色弄脏了纯白的画布。
我想点燃这片土壤。
让秩序和人类的罪恶一起分崩离析。
背叛者!从亚当和夏娃被撒旦所引诱叛离了伊甸园那一刻起,人类就是体内生长着原罪的背叛者。
来吧,让我这个罪孽深重的恶女开启这场毫无赦免的审判。
背叛者不可饶恕,生而就存在的原罪,绝不姑息。
泛滥而疯狂的欲念转换为澎湃的杀意,将我仅剩的清醒意识吞噬殆尽。
鲜血色泽的红色潮水覆盖了我眼前的世界。
***
尽管已经崛起成为了在日本里世界让政.府和其他帮派风声鹤唳的大型犯罪集团,但是这个时候的横滨,尚未被港口黑手党彻底统一。
虽然那场血流成河的龙头战争已经收复了许多敌对帮派,却依然还有个别藏匿起来顽强地野蛮生长的违法组织。
比如说极川会和《48》(注1)。
极川会是一群由无家可归、不被法律和社会普遍价值观所约束的流浪者组成的犯罪组织。
鉴于最为来钱的珠宝走私和军.火买卖几乎被港口黑手党垄断了,极川会盯上了毒.品、古董和人体器官交易。
不幸的是,极川会一笔价值上亿的古董走私,动了《48》的蛋糕,那个在业内名声极高的古董偷盗者,极川会这笔大生意的新客户,原本是《48》的贵客。
有着在警署卧底的《48》很快就盯上了极川会,在这个犯罪痕迹和血污正好被一场大雨清理干净的黄昏傍晚,准备将极川会的高层和精英一举歼灭。
而早在《48》插进了间谍的极川会收到消息以后准备充分了一场浩浩荡荡的反击。
同样摩拳擦掌的双方就在横滨这个无人在意的贫民窟街区,爆发了激烈凶残的枪战。
谁都没有想到在战争最为白热化的时刻,会有一个明显和这里格格不入的女孩,轻轻笑着径直走向了枪林弹雨的最中央。
原本那遍布在空气里的硝烟和不绝于耳的密集枪响,在她出现的那一刹那,居然停止了。
像是激烈的枪战电影在子弹横飞的白热化一幕,被谁突兀地按下了暂停键。
没有人会把她和那个隶属于港口黑手党,以潜伏于阴影深处,从未失手过将所有敌对目标一击必杀而闻名于里世界的‘幽灵女巫’联系在一起。
因为这个突兀出现的少女看起来实在是……太美好了。
夏季傍晚的雨幕打湿了她樱花色的和服,那件真丝刺绣的绘羽振袖应该是浅草顶级匠人的工艺。
湿漉漉的绢布将少女姣好的优美曲线勾勒得一清二楚。
她手腕上系着用来绑头发的白色蝴蝶结头纱,长长的飘带在雨幕里从她纤细的腕子上垂落。
她同样被雨水淋透的湿漉漉长发流泻而下,像沾染着水汽的星河。
世界都安静了,似乎就连大地不曾止息跳动的脉搏都在她出现的那一秒钟停滞。
那女孩居然没有穿鞋子。像个自雨幕里诞生的精灵,光滟滟的脚趾踩在雨水冲刷的污泥地上,显眼的令人心惊。
“喂,她是不是……迷路了啊?”
肩抗冲锋枪的高壮青年一个怔愣,居然松开了扣在扳机上的手指。
“那双墨绿色的眼睛真美。比绿碧玺还名贵。”极川会里臭名昭著的交易师舔了舔唇角:“挖出来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他们心底最隐秘暴虐的欲望,在视线触及到她的那一刻瞬间被激发,像是不知道自己到了发.情期的野兽。
想要用舌苔舔过她明玉般透明的肌肤,在她身体的每一寸留下痕迹,再把她彻底地吃掉。
吃掉——
把她从里到外的粗暴亲吻,再用贪婪的唇舌品尝她甜美的心脏,珍珠质感的子.宫,和玉髓般的肝脏。
彼此厮杀到白热化的黑.帮狂徒们放下了瞄准彼此咽喉的枪管,他们中蛊般双目猩红的朝那个娆丽柔美的少女逼近。
那张该柔顺地吐出带着甜美哭腔泣音的嘴唇,轻轻地微笑着,仿佛一朵盛开在雨里的雪白玫瑰,用近乎冷酷的语调笑着说——
“审判。”
随着这个轻飘飘的词洇散在雨里,血红色的领域像舞台猩红的幕布一寸寸铺张扩散。
刺骨凛冽的杀意从少女娇小荏弱的身躯爆发开来!
他们突然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连一根指节都不能驱使了。
那样澎湃的杀意,近乎实体化为了吹散一整座钢铁森林的狂风,而他们则是被束缚在十字架上,即将被钉死的罪徒。
“杀了你们。”她像一个深度梦游的人偶,瞳孔没有焦距,带着笑轻声呓语着:“好开心。好开心。杀了你们所有人。”
他们大梦初醒般想要将手中的枪管对准那个明明该成为玩物的少女。
可是动不了,还是动不了,连一根手指头都被看不见的风死死压制着。
那些收割无数人性命的枪支在这个死亡领域里居然就像纸做的玩具一样...
她像个贪玩无邪的孩子,蹦蹦跳跳地围着他们跳舞转圈,用她的手指头轻轻那么一戳,这些坚不可摧的碳钢武器就那样哗啦啦碎成了粉末。
然后是他们的血肉之躯。
他们成了她的玩具。
四肢被手无寸铁的少女轻悠悠地撕拽下来,脑浆从耳洞里喷涌而出——
她好奇地蹲在一地残破蠕动的肢骸前,一派天真的掏出来粘连着血管的心脏。
她捧在本该纤尘不染的白皙手掌之间,仿佛捧着什么从未见过的稀奇玩偶。
“什么嘛,人类的心脏,居然不是铅做的吗?”她嘟囔着,厌倦的把那颗心脏扔在了血污泥泞的地上。
像是随手扔下一块一点也不好吃的糖块。
从始至终,她的脸上都浮现着幻梦般迷人的浅笑,眸光迷离倘恍。
没有人能活着逃离女巫的审判领域。
他们都是身怀罪孽之人。
在女巫的裁决之地,他们所有人,统统罪无可赦。
这场惨无人道,天真又残酷的杀戮似乎没有尽头也没有截止之日。
他们无法反抗,无法逃跑,被看不见的力量禁锢在原地,只能清醒着眼睁睁看着身边的同伴被那个明明看起来那般纯洁美好的少女虐杀。
然后惊惧绝望地等待自己被死亡裁决。
困囿在领域里的所有人终于绝望的意识到,他们没有人可以从这里活着逃离。
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活着从这般可怖的领域里毫发无损的离开吗?应当是没有,也不可能有.....
《48》里身处于仅次首领位置之下的‘拍卖官’心如死灰。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身形颀长清瘦的黑发少年漫不经心的一脚踏入了女巫猩红色的审判领域。
少年撑着一把雅致的尖头黑色雨伞,伞下的面容半缠着苍白的绷带,眉眼昳丽精致,扫过他们的视线却毫无温度。
他对这一地惨绝人寰的尸体残骸熟视无睹,仿佛行走的这片土壤没有尸横遍地,而是在一片绿茵公园里散步,那般优雅闲适。
黑发少年径直走到了满手血污的少女身边,散漫的将雨伞扔在脚边,蹲下身,情人缱绻般温柔将她拥入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