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这一日,没有走亲戚的习俗,故而林弘义也非常的清闲,闲赋家中。
他久违的睡了一个好觉。
午后,一家三口坐在一处闲话家常,这一日就这么过去。
可这闲暇的日子也只有一日,初二这天,林弘义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就络绎不绝上门,除此之外还有林婠那些许久都不曾有联系的亲戚。
用林婠的话来说,除了春节时候,她从不知家中原是有那么多亲戚的。
偏偏,她还不能躲着,林弘义不在,她还要招待这些亲戚。
更因为这是他们成亲之后的第一个新年,不仅林婠躲不得,便是容策也根本不能幸免。
来的人是林婠的婶娘,二人很快就见着了那所谓的婶娘,她并非一人过来,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小的幼童,大约三四岁的模样,她手中提着一包东西,用红纸包裹着,紧紧的握在手心里,她见着林婠之后,才将那包东西搁置在桌前。
林婠只当没瞧见婶娘的小心思,依旧笑盈盈的请她入座,“婶娘且坐一坐,今日家中有客,爹爹如今正在书房和人商议要事,恐没有那么快过来。”
那婶娘本就是有事来求林弘义的,为了今日还特意花钱买了些糕饼,已然让她肉疼不已,还不能立刻见到林弘义,婶娘当即就不大开心。
面对林婠时,脸上那殷勤的表情瞬间就挂不住,笑容也淡了不少,“…原是这样。”
她变了脸色,但林婠笑容不变,命人上茶,也给那孩童拿一些吃的。
那孩子紧紧盯着桌上的吃食,就要伸手去拿,被自己祖母狠狠打了,“眼皮子浅的东西,你还有没有一点规矩。”
林婠眉头一皱,命秋芙拦住她,“婶娘这是做什么?大正月的何苦打孩子?”
“何况这原本就是给他的。”
林婠命秋芙将糕点递给那孩子,孩子见祖母再没打他,这才伸手去拿。
原是林婠帮了他,可这小东西半点都不念及林婠的好,见她温温柔柔的,就开始霸道起来。
吃完桌上的糕点,又想去拿另一边的。
林婠并没有说什么,正如她所想的,大正月里做什么要苛责一个孩子?
她的确大度,偏偏这孩子不识好歹,祖孙二人坐在一块儿左等右等,都等不到林弘义过来。
渐渐的婶娘开始不耐烦起来,同样也影响到了那个孩子,他开始嚷嚷着要回家。
虽然林府比自己家中好玩许多,他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房子,也没见过那么好吃的点心。
只是再好玩的地方,再好吃的东西,他只能枯坐在一个地方等着,也没有任何的吸引力。
“祖母,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婶娘一个劲的安抚着孩子,但孩子半点都不领情。
她没法子,只能拿出林婠来压人,“你堂姑还在这里,怎么那么不懂规矩?”
林婠好生无奈,头一回明白什么叫做无妄之灾,她尚来不及说话,那孩子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问祖母为什么。
这么丁点大的孩子根本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将所有直白的恶意全部对准林婠。
不仅提及她那早逝的母亲,更是说起她那眼盲的夫君。
堂屋之中,鸦雀无声。
充斥着小孩的哭闹声和婶娘的咒骂声。
婶娘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赶忙要去捂那孩子的嘴,“婠婠,孩子不懂事,你别和孩子一般计较。”
林婠淡淡的瞥了婶娘一眼,她心中有气,可也明白究竟是谁的错,孩子还小,会说这样的话,当然是因为平素听得多,怪只怪那些亲戚当真是多嘴多舌,明明知道林婠忌讳什么,在乎什么,还偏偏要往人心头上戳。
林婠只觉自己所有的耐心和好脾气,都已经被消磨干净,待对方又一次要说教时,林婠便冷了脸,“婶娘要管教孩子,就回自己家中好好的管教,我们家今日还有贵客,恐不能很好的招待婶娘。”
“婠婠这说的是哪里话?”
“婶娘,请回吧。”
那婶娘还想说些什么,均被林婠打断,她强硬的让李贵将人送走。
林婠的性子并不算差,都能把她给气成这样,足以证明对方到底是有多惹人生厌。
待婶娘离去好一会,林婠还不曾缓过神来。
容策适时出声劝她莫要和人一般见识,“许是眼红和嫉妒。”
林婠心中当然清楚,他们家和林家的其他亲戚,关系都不和睦,这些年,她也早已经习惯。
平素也不是没有听过这阴阳怪气的话,只是不曾被人当面说起,林婠甚至都可以想象得到,他们在家中是怎样当着孩子的面毫无顾忌谈论这些事的。
“我要同爹爹说,再不许和他们家来往。”林婠气呼呼道,且并非意气用事,一个是她早逝的母亲,而另一个是她的夫君,是她认定要度过一生的人。
两个都是她生命中重要的人,林婠如何忍得下这口气?
林婠说风就是雨,当即要去找林弘义,只是她想到父亲如今正在会客,不好打扰,才生生的忍下。
她闷闷不乐,情绪都低沉不少。
容策自然能感觉得到,便开口替她出主意,“娘子若当真不喜她,自然也有别的法子可以收拾人。”
容策的声音有些低,林婠听得分明,一瞬间抬起头来,“夫君,此话当真?”
林婠不知想到了什么,也学着容策的样子压低声音,两人越凑越近,仿佛再密谋什么。
他说的话自然是真的,之所以那么轻,倒不是惧怕什么,只不过他心中不太舒坦,因为他有些疑惑,自己为何会给出这样的提议。
容策不大清楚林婠的声音为什么越来也轻。
但他却下意识开始配合…直到说出自己的计划。
林婠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声音中也充满着不确定,“夫…夫君,这样真的能行吗?”
“这般没眼力见的亲戚,不要也罢。”容策淡淡开口,说出的话却很是犀利,“只是对方到底是长辈,即便她逞一时口舌之利,众人也会站在她的那边,所以许多的事情,并不能指望别人。”
容策说的清楚明白,林婠仔细的听着,渐渐被他说服。
她想,的确也是这么一回事。
林婠赞同容策的话,可她依旧不愿放过婶娘,待林弘义见完客,她就迫不及待将此事告知。
林弘义当然不会姑息,让李贵吩咐下去,日后就不要让他们上门,若是人来了,找个理由把人打发就是。
亲戚一场,林弘义不想闹得太绝情,可若说毫无芥蒂自是不可能。
容策告诉林婠,找些人去寻寻麻烦,出口气也是可行的,林婠从不曾做过这些事,但让他们毫发无损,心中也是不舒坦的,于是便有了这一出。
人自然是丁来去找的,找到的人,也不是旁人,正是严达。
严达面无表情的看着丁来,麻木的接下一袋定金,去做了生平头一回出格的事情——
当打手。
严达忍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来,“世子为何要做这一出戏?难道是找借口将林姑娘支开?”
丁来心说他们世子想要将林姑娘支开,哪里还需要找什么借口?
这些日子,丁来瞧着林婠,总算知道什么叫做色令智昏,无论他们世子说的多么假的借口,林姑娘都会相信。
这一回的事情…显然不是所有人想的那般。
大夫的事情,丁来根本不担心林婠会发现什么,只是世子依旧要等到何时的时候才愿意疗伤。
他当时就明白过来,世子是不愿让林姑娘知道他的眼睛能够治愈。
有些事情不是他一个小厮可以置喙,能做的也唯有听命。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上工的时候,林婠又请来金陵的大夫替容策看诊,只是这一回他还带了另一个人过来,说是他的师兄,想要请师兄也来给容策看一看。
也许有不同的看法。
大夫说这些话的时候都不敢看林婠的眼神。
偏偏林婠还觉得大夫医者父母心,一直将容策的病情放在心上,她不曾阻止大夫给容策看病,但也没有离开。
但林婠最终还是被容策支开,她的铺子出现闹事的人,需要她亲自去处理,等到林婠走后,一同被请出去的,还有原先的大夫。
京城来的大夫是景国公府的府医,给容策把完脉,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世子的伤势比老夫想的要更好一些,看来林姑娘将世子照顾的极好。”
这些话,容策并不曾回应,只问大夫他的眼睛大约多久可以复明。
大夫先前忐忑,这一回却有十足的把握,“有雪莲为药引,施以金针,大约七日就可痊愈。”
所有人都暗暗的松了一口气,每个人的表情都很激动,最平静的人反而是容策。
听到可以重见光明,也不曾有太大的反应,可这平静只有表象,唯有他自己才清楚,他的心中到底是怎样的想法,他开始思考要如何离开林府,离开扬州。
同时,远离林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