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南凐一转头就看到了有琴御仪那张脸,他从上朝下睇视过来,瞳孔黑而专注,映衬得他秀仪的外表和眉眼漂亮又清贵,素和的人都很怕他是来找麻烦的,已经有人认出他有些不凡了。
尤其白云松跟傅缃,他们从魔域逃出来时离施南凐最近,魔族太子的相貌曾远远瞟见过,虽不知对方是什么来头,但就凭他和有琴御仪有七分肖似的情况下,二人都如临大敌。
可不知为什么,师姐却淡定得非同常人。
除了刚开始像是预料不到有琴御仪过来,施南凐面上只闪过一丝惊讶,接着便疑惑地看向对方,态度颇为冷淡地问:“有事?”
不止大道宗的弟子心生疑窦,素和弟子们也叹为观止,没相认之前施南凐还会伏低做小,装装样子,现在简直不装了,升金丹了,算大能了,想嚣张就嚣张。
都不跟大门派的客气了。
有琴御仪注视着眼前因进阶而日渐不同的施南凐,她的变化是鲜活的肉眼可见的,可不是在帝宫里那个伪装的温婉识大体的女人,当然,那也不是说不是施南凐的本性,也是她的另一面。
她有千万种风情,兴许给他看的就只有区区那一种。
“嗯?”干吗啊,盯着她又不说话?
施南凐顶起秀眉斜乜过去,她想叫有琴御仪知道,说话可要小心啊,大庭广众之下,各派弟子可都看着呢,还有他的情人眼见他过来找她,可是隐隐有些不高兴。
有琴御仪说:“该恭喜你阔别三日,道行有所长进。”
不知他来意,施南凐只能好笑地哼了声,“哪能与阁下相比,这点修为又算得了什么,在你眼里怕是不值一提。”
施南凐修为如一粟,有琴御仪就如沙之沧海,深不可测。
有琴御仪倒没瞧不起她半点的意思:“你能进阶金丹,扛住天劫靠的是你自己,已比旁人多了许多前所未及的本事。”
话说得这么好听,施南凐难得正眼朝有琴御仪望去,他沉稳有度地与她回视,那双专注幽深的眼睛在抓住施南凐的视线以后就如枷锁一样不放了,像要将她无形地束缚住。
施南凐从未在有琴御仪身上感受到他对她的关注,有一丝微微的不适应,她撇开脸,骄傲地应下有琴御仪的恭维,暂且就当是在恭维她吧,施南凐轻哼,“你还有什么事?说完快走,你那边都快对这里望眼欲穿了,我可不想惹你师门那边……哼。”
有琴御仪听闻后纹丝不动,固执停留在原地,他说:“我是来提醒你,此处秘境暗藏杀机,另有危险,对方修为远在你这些弟子之上。”
他眼神漠然而随意地扫视白云松等人一圈,接着回落到施南凐身上,“要小心。”
施南凐怔了下,这是故意过来给她提个醒?有琴御仪什么时候这么好心,难道就因为分开了才对她这么良善?
大概还是想她继续给他做肉-体情人吧,施南凐不感兴趣地皱了皱鼻,嗤笑着说:“哪个秘境不危险,只要修道就有危险,多谢阁下好意,不过我自有分寸,心领了。”
有琴御仪只管保护好阮清玉好了,干吗还来插手她的事呢,施南凐笑意淡下去道:“这个无主剑窟既然是大家一起发现的,进去后收获如何就看个人了,还希望贵派不要看到什么东西,都觉得是属于你们的。”
要争要抢全凭自身,好宝贝施南凐是当然不会白白让出去的,她防的就是有琴御仪跟宋卿章为了给阮清玉出头,做主把东西全占了。
总之丑话说在前头,太过分到时候她也不是没有整治阮清玉的手段。
这两人就是她的爪牙,阮清玉根本不算独善其身,施南凐虽有宿慧,异世之魂,第二世却在这里从小长大,修真界的残酷针对的是每一个人,所有生物,她不信阮清玉不清楚。
她只是不说,不争不抢,却又要享受强者给予她的好。
真是种虚假的良善。
施南凐无视了有琴御仪的沉默蹙眉,扭头招呼素和弟子进去,他们一行人身影立时消失在跟前,宋卿章带着阮清玉来到有琴御仪身边,他不高兴地质问:“你就这么让他们进去了?”
他们来后有琴御仪的眉眼已经舒展,冷冷睇向表示不满的宋卿章。
宋卿章依旧逼问道:“你盯着我也没用,阿御,你到底什么意思,你认识那女修?怎么放她进去抢清玉机缘。你和她到底什么关系?”
有琴御仪:“抢机缘?什么叫做抢。”他直直看向宋卿章,在对视间眸中已有寒光,“我看你也是废了,身为宗门首席弟子,白活了修真这些年。”
宋卿章:“你……”
周围弟子对两位师兄之间的针锋相对保持着以往的缄默态度,尤其是御师兄在说宋师兄时,根本不敢有任何妄议。
有琴御仪掠过宋卿章,垂眸俯视一旁担心地望着他们的阮清玉,为了宽慰不解的她,有琴御仪说:“清玉,修道机缘因人而异,万物皆无主,都是可以转手于人的东西,这道理你应该懂对不对?”
随意就认为天底下的好东西就该是自己的,这种心理非常之可笑。
修道之人所拥有的一切归属为天,会有人大言不惭,说自己是天道之主吗?
怕是不能。
谁碰到就是谁的,没有定性。
阮清玉顺着有琴御仪的注视缓缓松开轻抿的唇瓣,强颜欢笑劝道,“是,大师兄,算了……我能得到什么,就全看有没有缘分吧,是我的就是我的,不属于我,那也是自有命数。”
她有点不开心了,有琴御仪说:“这些剑窟品相平平,远不如栖霞峰峰主为你打造的,重要的是里面的炎火石灵脉,看它有没有诞生灵识,届时可以捕捉回去,让它为你的洞府锦上添花。”
见有琴御仪还是有为自己打算考虑,阮清玉面色终于有所回暖,弯起刚刚些许难过的嘴角,凑到有琴御仪身边,袖中的手轻轻往那只更修长宽敞的袖袍中碰,温婉地嗔道:“说话算话,可不许哄我,我最信的就是阿御你了……”
方才的事,就当暂时揭过。
阮清玉没有像宋卿章那样追问有琴御仪和施南凐的关系,仿佛直接忽视了这一点,紧紧挽上有琴御仪的胳膊,充满宣誓主权的象征性。
只是过后难免还是会装作不在意地问:“对了阿御,方才你同那个女修,说了什么啊?”
有琴御仪:“我同她说,里面另有危险存在。”
阮清玉恍然大悟:“原来是想提醒她,你这般好意,她却不领你情……”
黑亮眸光中如有暗流涌动,泰然自若的有琴御仪静静的轻抿唇,微微一笑,“嗯,可恶极了。”
剑窟很有危险,前人留下的法器许久无主就会从杀器变成无人控制的凶器,如果还遇上诞生自我意识的剑灵,那就更是一场灾难。
修为高还能收服了,修为低可就有生命危险。
没死在天劫里,反而被一把剑捅得灰飞烟灭,那可就成了修真界里最大的笑话。
施南凐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有琴御仪所说的危险存在,也不是没有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于是带素和弟子进去后都叮嘱他们要万分小心。
“师姐,看那。”傅缃略有些激动地招呼。
施南凐目中所及,视野里出现一片趴伏在石壁上的赤色闪光的蝴蝶,整个幽暗的场景多了许多绚丽的光芒,非常震撼人心,“好美啊……这些……”
傅缃情不自禁赞美道,接着就被一道声音提醒,“小心,别动手去碰,它们羽翼上都携有毒的粉末。”
素和弟子一呆,还有些茫然。
施南凐严肃道:“此乃阎火魔蝶,有炎火石灵脉的地方就会有它,凡是修道之人中了它的毒,不管修为多高都会消沉丧失灵力大半月,重则它身上的阎火还会引起烧伤,长久不得痊愈,诸位一定要警戒。”
众人回神过来,立即远离了这些看似美丽的生灵,然而这又遇到一个难题,素和弟子问:“前面还有路,阎火魔蝶挡在这,我们怎么过去?”
光是击杀倒是没问题,就是阎火魔蝶上的粉末极其容易飘下来,且它们还是一大片,密密麻麻,动人心魄又充满危险。
以其他弟子的能力暂时还不能让它们全部覆灭,最好是有惊无险的避开它们,如果说前路还有隐藏的更大的危险,目前还是不要有人员受伤。
几个瞬息之间施南凐已经考虑好该如何开路,“我……”
正待她开口,背后一行熟悉的气息出现。
“又碰上了,居然在此停留,看来是被区区几只阎火魔蝶挡住了去路。”冷嘲热讽的声音传来,素和弟子们闻声对大道宗的人横眉冷对。
“关你们何事?”
大道宗弟子:“是不关我们的事,可你们过不去,就别挡住旁人的去路。”
此话引来众人皆怒,“你说谁过不去?”
大道宗弟子收到宋卿章指示,更加骄横道:“谁应谁就是!怎么,难道我有说错?你们站在这不走,不是没本事还能是什么?!”
“就是,我看几只魔蝶就将你们拦住,这个剑窟还是不适合你们,早些走吧,别在此白费心思!”
眼下谁还不明白大道宗的人是在故意叫嚣,就是为了激怒他们。
施南凐早已将宋卿章的小动作暗收眼底,这个人有修道天赋,却在宗门受到伪装的有琴御仪的打压,人人都拿他与天才师弟相比,恋慕的师妹也不选他,反倒选择比他强一些的师弟,可以说此人的失败都在有琴御仪的算计之中。
毕竟对方最擅长的就是玩弄他人道心,打压仙宗强者,魔族何乐而不为,阮清玉不跟宋卿章结成道侣,弃他而去,讲不好也是有琴御仪折磨他人道心的一种手段。
原先施南凐还会觉得宋卿章有几分倒霉,惹上不该惹的人,但现在她半分不会同情,所有的路难道不是他自己选的?
喜欢阮清玉却争不过师弟,只能懦弱无能地找他人发泄,施南凐腹中冷笑,转头就跟气急了的师弟师妹们道:“好了,别跟狗大叫。”
“你说什么?”施南凐陡然插入,引来大道宗人震怒。
宋卿章更是如同正好抓住了他们一行人把柄般,散发威压强势地朝施南凐压过来。
施南凐运转修为,灵力全开,迅速在素和弟子和自己上方笼下一个透明的防护罩,四目相对,与宋卿章当仁不让地对抗,这才避免他们这边的人承受不住宋卿章的威压而向大道宗的人跪下来。
宋卿章不悦皱眉,盯着施南凐颇有愠怒,“你敢与本派作对?”
施南凐无声地笑了笑,真是笑话,有琴御仪跟阮清玉就在旁看着,她连这两位的面子都不给,更何况是他?
“你们挑衅在先,当我们是泥人?同是门派首席弟子,你既放任你不栓好绳索的师弟犬吠,我又如何不护着我受惊脆弱的师弟师妹们。”施南凐轻声细语地说。
直白的话语竟在场的面色各异,唯一不同的是宋卿章等人连同阮清玉都颇有些难堪,而夹在人群间的有琴御仪却看着施南凐露出玩味的笑。
论嘴上功夫,损起人来施南凐可厉害得很,相当有一套。
果然当下宋卿章他们就被气得容色铁青,宋卿章表情阴晴不定,负在背后的手已经在凝聚术法,盯着施南凐似乎在想要不要趁机出手教训她。
一道微风徐来,宋卿章若有所觉地抬起头,手中术法被打断,他惊讶地朝有琴御仪觑去,眸中有不解和责怪,最后化为对他和施南凐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的沉默。
他们之间果然有问题。
有琴御仪:“让他们走。”他目光逡落在听从宋卿章使唤的弟子身上,对方畏惧于他,慌慌张地低下了头。
“不要惹事。”这话如弦音般,萦绕在在场人心头。
接着他看向一脸无甚所谓的施南凐,她无辜又没事人一样地总是玩着她的头发,斜眼有一下没一下地往这处瞟过来,嘴上挂着轻松的笑,媚妩而动人。
最让人记忆犹新的还是她的伶牙俐齿。
阎火魔蝶阵不过区区一道小阵法,有琴御仪抬手便成阵型,凭空在当中划出一条道,令阎火魔蝶在两边密密麻麻扑棱,却始终穿不透那层屏障,随羽翼洒下的有毒闪光粉末如同血液般鲜红。
“过去。”
也不知是在招呼谁,施南凐等人一动不动,素和弟子皆看她脸色,施南凐同有琴御仪对视,并不领情,她没觉得这条道是有琴御仪为她开的,人还是不要自作多情,尤其是在对方有正宫在身边的时候。
而且怎么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就算没有有琴御仪,她也能让素和弟子们安全通过阎火魔蝶。
想到此,施南凐神识一探自己得来的神器法宝,她所拥有的造化青莲日前结了数粒莲子,有解毒辟邪之效,给师弟师妹们用正合适,亦不用担心染上毒-粉。
于是当即拿出来派发给每个人。
素和这边开始行动,有琴御仪见施南凐不领情也不勉强,大道宗的人自行穿过魔蝶,等他们通过后有琴御仪留下的法术还未消失,一看就是为他们留着的。
施南凐没有丝毫触动,只是盯着走在前方的身影,突然发现一直伴在有琴御仪身边的阮清玉回头对她看了过来。
她的眼神非常奇妙,看久了还同对视的施南凐微微笑了笑。
然后扭头,如同刚才发生的不过昙花一现。
施南凐身边人警觉地问:“师姐,她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冲你笑得那么莫名其妙。”
施南凐茫然了下很快反应过来,摇了摇头。
阮清玉这个人,她虽没怎么跟她接触过,但凭书中的背景对她也有所了解,她是善良的需要被人紧紧呵护保护的那一类,好像她对有能力长相出色的人物都有些相貌上的吸引力,会让人对她产生欣赏怜爱之情。
可纵然她性子再好,不代表就没有脾气,换位思考,如果她是阮清玉,突然出现一个未曾见过不知底细的女修,冒然出来抢了她舅舅替她谋划好的机缘,又让她的心上人另眼相待,惹起纷争,她心里会怎么想?
难道真会毫不在意继续温柔善良下去吗?
不管阮清玉会做什么,亦或是怎么看待她的,施南凐都阻止不了,其实她倒觉得以阮清玉对男性的特殊魅力,倒不必将她当成太大的威胁,书中她跟有琴御仪是命中注定,天赐姻缘,她难道还能影响他们任何一方不成?
那她未免也太不自信了。
施南凐再抬眸时,眼前出现一片更宽阔的天地,四周石壁上插满数不清的剑影,地上堆积着动物的残骸和布满灰尘的剑鞘,有琴御仪他们和她站在不同方位,共同望着悬空在上方散发红光的宝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