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高然在酒店忙完公务,放下平板,拿起手机打开某视频软件。

身为耀京最高层的贴身秘书,老板关注的问题,也是他需要关注的,刷视频,绝不是出于某种放松神经的需求,而是观察耀京在网络的最新舆情。

然而没几下,系统又推送了昨天一条他看过的视频,是一个路人拍的,镜头很晃,却也能感觉到被拍摄的女生面容清淡,长而卷翘的眼睫轻颤。

她在躲避镜头,伸手挡了下。

他们之间的对话不多,高然甚至都会背了。

“小姐姐,你好厉害啊!”

“还好,没什么的。”

“你叫什么啊,你家人呢?怎么没来接你?”

“他们有点忙,待会我会自己回去的。”

“我开了车,我送你啊。”

“不了。”

……

原因无它,因为离他不远的人刷过很多次,于是系统也推荐给了他。

梁置礼从套房里间推门出来时,恰好是高然是视频循环播放到第三遍了。

“……”

被人逮了个正着,高然关了手机,迅速起身,快步走到梁置礼身边。

梁置礼面色自若,站在那没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Leung,我们等会还回公司吗?”私下时,高然都这么称呼梁置礼。

下午陶玉给他发消息没多久,他们便回了公司一趟,现在对面公司大楼的最后一盏灯刚熄灭,他有些摸不准要不要再回一趟。

“不用,”梁置礼挥了挥手,问:“后天的路演准备得怎么样了?”

“从群邮件发出截止到现在,扬城分部有二十一人提交了竞聘路演申请,”高然拿起平板边看边回,瞧了眼自家老板的神色,小心翼翼地提醒:“客诉部的Nancy和Tara暂时没有动静——”

梁置礼看他一眼,高然及时住嘴,话到嘴边拐了个弯,“想必她们正在紧锣密鼓准备PPT,以最好的状态迎接路演。”

梁置礼淡淡嗯了声,将车钥匙丢给他,“陪我出去一趟。”

“好的梁总。”

在梁置礼转身的背后,高然擦了把额头,幸好自家老板没追究什么,这几天他也是有点放肆了。

陶玉把电脑带回了家,公司内网专门开辟了“竞岗”板块,整个耀京八级以下的所有职位全部开放了出来,只要点击申请,就需要在两天后去参加路演。

她在倒数第二级,还是因为三个月前她在耀京工作满两年自动升的。

她目光暗下去,一如当初得知梁置礼就是妈妈雇主家的大儿子时,心一瞬凉了下去。

那个暑假意外碰到梁置礼后,没几天,妈妈便回了趟家,把她叫到房间里,问她想不想转到广中。

陶玉很诧异,来广城一年,她已经知道广中是广城最好的高中,能去那里读书的家庭非富即贵,或者学习成绩异常优异。她的学习尚可,但还够不到广中这样的程度。

妈妈怎么会忽然提这个呢?

“这你就别管了,”陶母许素云只说:“收拾一下,过两天随我一起搬到梁家住,一楼正好有间小房,专门腾出来给你的。”

陶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时的心情,更像是惶惶不安,得到了一份不属于自己的奖赏。

但那份奖赏太诱人了,能得到一间完全属于自己的房间,也许还会再和那个少年相遇……

十六岁的陶玉几乎完全没有抵抗力,在惊喜之余却忽略了一个问题——

即使她有几率与梁置礼同处一个空间下,他们的本质还是对立的。

他们根本不可能永久的、和平相处。

陶玉转到广中没多久就听到了梁置礼的大名,学校里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高二(18)班的梁置礼,球打得好,一口英文非常地道,学习成绩更是常居年级前三。

加上他性格也不错,敞亮大气,一张脸更是清俊英挺,在学校里拥有成群成群的簇拥者和爱慕者,少年意气,让不少人难以忘怀。

只有陶玉见过他阴郁低沉的模样。

那次饭后,她被梁置礼的小妈示意跟在他身后,隔了十米远,都能感到少年身上那股压抑的怒火。

外人都道梁置礼这个人,身上的一切让令人无比艳羡,无人知晓,意气风发的少年也有难以说出口的家事。

她跟梁置礼在学校不怎么说话,即使不小心碰到了,通常也是他双手插兜,被一群人围着,她抱着书本,埋头匆匆路过。

没有人会喜欢知道自己阴暗那一面的人吧?

陶玉这样想,梁置礼应该也不例外。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月,每天她回到家,梁父会询问她梁置礼今天在学校怎么样,他跟着爷爷奶奶住,平时也不联系他们,梁父对这个大儿子到底还是有些愧疚,想关心又无从下手,因而和梁置礼一所学校的陶玉就是最好的观察者。

她能转到广中,即便许素云不说什么,她后来也能隐约猜到一些,梁家是花了一些关系的。

既然帮了她,那么,她也要付出相应的回报。

商人家庭不可能平白无故的付出时间和精力,去做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只是在“盯梢”梁置礼这件事,陶玉做起来总是格外心虚。

在广中,班级数字越大,代表这个班越厉害。陶玉在1班,是普通班,梁置礼在的18班是国际班,他们分属两栋楼,恰好两栋楼呈L形,1班和18班在一层楼,只是中间被一道带锁的铁门隔开。

陶玉会下课的时候,走出教室,装作不经意间挪到铁门旁,眼角余光扫一眼18班,看梁置礼出来没。

又或者从旁人嘴里,探得一星半点梁置礼的动态。

他们班的人经常提到梁置礼,那些事经由身边人,一传十,十传百,不出两天,又会被全校人知道。

“梁置礼昨天那三分球真是绝了,广中往后三年都不可能有人超越他!”

“拉倒吧你,昨天你还说的五年内,我要是梁置礼,先扣你一个球再说。”

“嘿嘿,你怎么可能是梁置礼?”

那人被调侃,丝毫不生气,反而拍着球边走边笑:“那是,我只要好好跟着咱礼哥就成!”

陶玉有时为了减轻这种“负罪感”,会将不知道传了几手的八卦带回家,告诉梁父。

只是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比如前几天,梁置礼好像是打球的时候脚踝扭到了,陶玉从同桌口中得知,他提前下了球场,被人搀着,一跛一跛去了医务室。

思虑再三,陶玉在上晚自习前,打电话将这件事告诉了梁父。

谁知,梁父竟然在半小时后,带了一个医生团队直接来到学校,就连校长都被惊动了,连忙出来接待这位学校的大股东。

他们出现在18班门口时,梁置礼甚至无语地弓了下背,僵持了会,他神色淡漠地走了出去。

一行人经过1班时,陶玉正在背书,她坐在后排靠门口的位置,他们这些精英走路似乎会带风,一群人围着梁置礼,呼啦啦走过去。

陶玉偷偷抬起眼往那个方向望了眼,梁置礼忽然在这时回头,眼眸微眯,眉眼隐晦暗沉,他很少在学校露出这种表情。

不知怎的,陶玉忽然觉得梁置礼好像有点可怜。

这件事后来成为梁置礼家世显赫的重要佐证,也是那时,他们才知道,梁置礼的父亲竟然是学校的大股东。

然而梁置礼在广中读了一年多,从未开口提过,甚至闭口不谈,但总有人津津乐道,为梁置礼身上浓厚的色彩再添一笔。

那天下晚自习后,陶玉心神不宁地收拾好书包,和班上一个女同学一起出了校门。

她在广中很普通,尽管是中途插班进来的,但没几天大家就发现陶玉跟杯白开水似的,不爱说话,也不打扮,是不注意就会忽视的存在。

两人沿着路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忽然,身旁的女同学紧紧攥住陶玉的胳膊,语气难掩惊喜,“快看,那个人是不是梁置礼?”

她茫然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夜色浓重,他肩上挎了个书包,风将他的衬衫吹得鼓起来,少年精瘦的腰腹在路灯下隐隐绰绰,黑色的校服裤子更是修勒出他线条笔直的长腿。

同行女生像是开到了宝藏盲盒,拉着陶玉的手一路跟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甚至还拿手机拍他背影。

“别这样,不好吧……”

陶玉想劝她别这样做,但同行女生浑然无觉,完全无视她,“你懂什么。”

陶玉张了张唇,最后又抿紧,没再吭声。

路上本就没几个人,女生的动静大了点,很快被梁置礼发现。

他干脆停下来,头微微侧着,额前的短发簇簇散落在额前,整个人看上去有些颓冷。

拍照的女生兀地收手,在梁置礼眯眼时,火速逃离现场,独留陶玉一个人不知所措地站在那。

这样一来,她仿佛成了那个极没有分寸感的女同学。

梁置礼远远站那,眉眼间有种天然距离感,他没说话,只是漠然地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往前走。

陶玉捏着书包带子,忽然脑子一蒙,追了上去。

她气喘吁吁停在他身前,微微低头,过了几秒才抬起眼,一脸为难地看着他,说:“对不起。”

梁置礼没想到她会主动追上来,还说“对不起”这三个字,这令他感到十分荒谬。

“对不起谁?我?”

他散漫地扯唇,哼了声,“这不就是梁振喜欢的吗?你干得不错,他会奖励你的。”

原来他都知道。

陶玉脸一下子就红了,她嗫嚅道:“其实梁伯伯很关心你的……”

梁置礼笑起来,更像是在嘲笑她这句话,“看来老头子挺会收买人心的。”

面前的女孩看着一脸乖顺,杏眼清澈,细白的胳膊上有一圈红印,像是被人狠狠捏过,她也没叫疼。

她是真的觉得梁振傍晚的行为是在关心他。

那他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倾身,突然凑近她,陶玉下意识瑟缩了下,梁置礼好笑地瞧她反应,倏地神色一敛,声音也跟着沉了下来。

“别跟着我。”

他的声音听上去冷而硬,“别什么都跟梁振说。”

“还有,”他直起身,下巴微抬,似嘲非嘲地语气,黑眸幽深,看不见底。

“别装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