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章

苏念刚没羞没臊说的那句想伺候叶鸣赫的话,肯定被他听见了。这不又是无耻借势么?要不是今日需一同接纪老太太回府,苏念以为,叶鸣赫还会将她幽禁在园子里。她真想像上次那样跪下求饶,让他不要同自己计较。

但是,她不能。

纪冲还看着呢,不能让他发现自己不过是一只纸糊的老虎而已。

于是,苏念硬着头皮将身子贴向叶鸣赫,死死攥着他的衣服,厚着脸皮笑得谄媚,“国公爷,妾身虽驽笨,但确实说要好生学着伺候您,是吧。”今早面对他的蛮横无理,她都点头了。

给自己默哀了一瞬,苏念觉得戏已做足,再这么下去可能就要被杀头了,她松开双手离开叶鸣赫。

“是。”

是?

苏念惊诧,叶鸣赫居然应和她,紧跟着自己的腰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握住,阻止她离去,甚至还用上力道,让两人比方才贴得还紧。

叶鸣赫继续慢悠悠地道:“这些时日,小念让我很快活,你半年求而不得的,我不过只用了数日,听说你想娶她为妻,可她甘愿给我做妾。你在这里耀武扬威,还不如反思自己,问题出在哪里。”

他言语暧昧神色温柔,捏着纪冲的手却异常狠厉。

纪冲试着卸他力道,可换来的是更钻心的疼,明明两人年岁相差无几,又都是武将出身,他却明显感到与对方实力的悬殊差距。

“表叔……”冷汗顺着脊骨往下流,脖子上的青筋疼得暴起,他几乎要将自己牙咬碎了,终究还是忍不了,“表叔叔……饶我……一次。”

叶鸣赫用下巴指向苏念,淡淡地道:“还有?”

纪冲看向苏念,只见苏念轻柔一笑,头靠在叶鸣赫胸膛,昭示着她就是被他表叔叔疼爱过的女人。

那也不过是个妾,难道让他唤她……

“叫表婶。”叶鸣赫又道。

“表婶!”纪冲见自己的手在被这么捏着恐怕就要碎了,瞬间开口。

“唉,乖冲儿。”苏念应声,还故意拿出长辈的慈爱做派。

纪冲一口气血呕在胸口,吐不出也咽不下,但此时又只能表现出乖顺。

原想着纪冲得挣扎一下,结果如此迅速地将想娶为妻的女人唤作“表婶”,叶鸣赫索然无味,甚至有些鄙夷,他松开钳制着纪冲的手。

纪冲喘着粗气赶忙解释:“表叔叔,我不知道苏念现在是你的妾,今天实在是一场误会,以后我绝不再纠缠她,还请您原谅侄子。”说完赶紧给叶鸣赫揖了一礼,随即身子歪向苏念的方向,也行了礼,“也请表婶婶疼侄子,给表叔叔说说好话。”

苏念本觉得靠叶鸣赫“欺压”纪冲,这感觉挺不错,但看对方这么一点气节都没,自己就好像一个战败的将军韬光养晦准备和敌手大干一场时,结果敌手却一点反抗精神都没,就知道跪在地下哭唧唧。

在纪冲的目送下,苏念挽着叶鸣赫的手臂离开,刚转过弯,她就改为扶着他的手臂,继而道了一声:“多谢,”见叶鸣赫似乎要开口,她又插话道,“我,哦不……妾知道你想说什么,就当那个瞎了狗眼的人是妾自己。”

叶鸣赫并非想说这句话,他驯服过的马,佩戴上马鞍辔头野性就收了,苏念怎么不过半个时辰,就从一个消沉的人变得生龙活虎?

他乜了苏念一眼,“说不惯‘妾’就改回‘我’吧。”

……

两人将纪老太太接回将军府,到晚上要歇息了,苏念扶着叶鸣赫到他屋门外,准备回自己屋子时,叶鸣赫却沉声道:“进来。”

“嗯?”苏念有点懵。

“今晚在我屋里睡。”

苏念死死的瞪着叶鸣赫,倔强地再不肯往屋中走一步,“我不……”

“难道让我外祖母知道,咱俩分房睡?”

“哦。”苏念这才反应过来,这是给纪老太太“做戏”。

两人走进屋中,苏念一眼瞥见屏风后放着两个浴桶,她面上又开始犯热,但转念就觉得自己想得多余,两人自然是先后洗,而且肯定是这屋中的主子优先。昨晚叶鸣赫洗过发,今日肯定不会再洗,他头发还半散着,不知是否需要有人替他挽发。

想了又想,苏念还是决定问问,毕竟她一番思量之后,她这小细胳膊怎么都扭不过叶鸣赫那粗壮的大腿,还不如本本分分地同他“过”上半年,半年之后还有极优厚的报酬。张妈妈都说了,只要不忤逆他,他待下人还是不错的,那就把自己当个服侍他的婢女好了。

再说,看在白日他替她赶走纪冲这件事上,她也合该对他周到些。

苏念这厢正要询问,叶鸣赫已经自己将头发挽好,转到屏风后了。

行吧,想来叶鸣赫亲力亲为惯了,谁要以后做他女人还真轻松。

待叶鸣赫沐浴完,苏念就去沐浴,水已有些凉,她进入浴桶中时,连打了几个喷嚏,担心自己染风寒,且又和一个男人不尴不尬地隔着屏风,她洗得十分快,等擦干身上时,才发现自己忘拿干净的心衣和亵服。

咬着唇挣扎了许久,苏念还是抬高了声音道:“国公爷,我忘记拿换洗的衣服,您能不能……”

叶鸣赫瞥了一眼亵服上放着的藕粉色心衣,打断道:“不能。”

他踱步到窗前,将窗户打开,背对着屏风处。

苏念的外裳有些透,裹着就跟没裹一样,于是她将叶鸣赫宽大的衣袍套在身上转出屏风,见叶鸣赫背对着,她暗暗松了口气,抓起张妈妈给备好的衣物就回身往屏风后疾走。

“啪——”

叶鸣赫循声转身。

实在是叶鸣赫的衣袍过于长,苏念走得又急,脚踩在上面就给绊了一跤。

她第一反应就去看叶鸣赫。

叶鸣赫已经看向她了。

第二反应才是慌张地拢好胸前的衣襟,要不是叶鸣赫与她的距离够远,屋内的光线够暗,他脸上够没有表情。

她几乎以为,他将她全看了去。

苏念惊慌失措地从地上爬起来,转入屏风后。

于此同时,叶鸣赫的眼神也随之划向屏风。

苏念换好衣物,叶鸣赫已阖上窗户躺在床榻上了。她走过去,很自然地一屁股坐在床上,就要掀起被子钻进来。

“下去。”

苏念被吓得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下来,而后十分委屈地看着叶鸣赫,“那我……”要睡哪里啊?难不成睡地上?

叶鸣赫用下巴指着一个方向,“去那边的小榻上。”

苏念看了一眼小榻,只有一个靠枕,连床被褥都没。但也没办法,她又不敢忤逆这位国公爷。

于是她又把叶鸣赫的外袍当被子搭在身上,在小榻上躺下了。

身下硬邦邦的,外袍还有些薄,黑暗中,苏念翻来覆去好一会儿都没睡着,还忍不住想到昨晚的这个时刻,在幽梓园遇见的那个女人。

她有影子,她能戳破窗户纸,苏念撞上去的时候还有感觉。

她应当不是鬼。

那这个女人,大抵同叶鸣赫肩臂上的刺青一样,是他的雷区,他的忌讳。

虽知深宅大院里,谁家都藏着几件腌臜事,但一想到这个女人大约同自己一样是被幽禁起来的,她心里还是发怵。

也许这就是叶鸣赫将她关进幽梓园的目的吧,忤逆的后果,就是一辈子出不来,变成一个只能行走在暗夜里的疯婆子。

叶鸣赫一向浅眠,睡前更需酝酿好久,他又不常与人亲近,屋里多了一个人本来就很不自在,现在那边折腾出这样大的动静,扰得他烦躁得很,也不知几更天,那边终于没了声响。

苏念半寐半醒中,一个翻身险些从小榻上摔下来,她瞬间又没了睡意,她悄悄起身,朝叶鸣赫的床榻上望去,他的床足够大的,容她一个绰绰有余。

但是叶鸣赫肯定不会让她睡的,说不定因为觊觎他的床又不知怎样折磨自己。

想了一想,她还是重新躺回到小榻上。

而此时,叶鸣赫被一阵窸窸窣窣声吵醒,昨晚就是被她扰了好梦,他破例让她提前一晚回屋,现在又是她!

“能不能不动!”

黑暗中忽然响起叶鸣赫几乎是咬着齿关发出的声音,紧接着“咚”的一声,吓得苏念这次真的从小榻上滚下来了。

“行,行的。”她一边手忙脚乱地起身,一边暗想幸亏没偷偷过去睡他的床。

苏念重新躺在小榻上,这一折腾,是一点睡意都没了,僵着又不敢翻身,实在难熬。

良久良久,她思量着那边儿总得睡得沉一些了吧,于是她十分轻缓地翻身找舒服的姿势……

“再动就滚出去!”叶鸣赫的声音又突兀地响起。

怎么还没睡着!

苏念默默起身,穿鞋子,离开小榻……“那我还是滚出去吧。”

叶鸣赫沉沉出了口气,烦躁地按了按太阳穴,连着两晚都睡不好,白日还没午歇,他的头突突突地跳着疼,而苏念的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言语更加剧这种疼痛。

“过来。”见苏念僵着不动,他又道,“到这来。”

苏念回头,“你不是不允许……”

“我没想和你睡一张床,我去小榻,你睡这儿!”

苏念最终还是躺到了这种大床上,被褥松软,十分舒服,她很快就睡着了。

……

在膳厅用早饭时,叶鸣赫的脸色一直称不上好,那小榻又窄又硬,还短得很,他腿都抻不开。

苏念想着在纪老太太面前,要有做妾的本分,就侍立在他身后,准备给他布菜。

纪老太太拉着她坐下,笑着道:“在这儿没这么多规矩,你同我们一起用。”

苏念看了一眼叶鸣赫,征询他的同意,叶鸣赫道:“听外祖母的。”

于是,苏念同他们一起坐在桌子跟前。

“鹤安呢?没下来?”纪老太太的眼神在饭桌上转了一圈儿,询问道。

“今日人多,鹤安在自己房中用。”叶鸣赫答道。

“鹤安不是小孩子了,又是男孩,男孩子还是活泼些讨人喜欢,长大了更要多见世面,不可把他当成闺阁中的姑娘将养。”

苏念心道,想来鹤安的性子随父亲,都阴恻恻的,怎么老太太就那么喜欢叶鸣赫?

叶鸣赫又道:“鹤安只是胆小,他是个好孩子。”说完,用袖子掩着唇打了一个呵欠。

自打起床之后,这已不是叶鸣赫第一次呵欠了。

纪老太太看在眼中,笑了一笑,又看向面色红润的苏念,笑意更浓,“小赫啊……”

“嗯?”叶鸣赫呵欠连连,眼眸中都晕染着一层水汽,削减了几分他往日的凌厉之气。

“正头娘子没过门之前,还是不要让小念有身子,否则……那样很伤身体。”

“叮——”

一声极微小的碰撞声,此时突兀地响起来。苏念手一抖,就没留意让瓷勺碰在了碗边。

她低头吃饭不敢接话。

“知道了,我们以后注意。”叶鸣赫却面不改色,极镇定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