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方赞禁止学生在课室吃早餐,如果被发现,要抓去走廊罚站。
所以,刚才一路上周时深盯着她的小笼包,是为了提醒她吃早餐很容易被班主任抓到。
可她还头巨铁给他硬塞小笼包。
呜呜呜呜。
好尴尬好想连夜打包逃离地球啊。
苏雨晴把手伸进桌洞,双手灵活地在塑料袋勾耳上打了一个蝴蝶结,觉得不够牢固,又解开重新打了一个死结。
确定空气中不再弥漫变态辣的气味,她提着那袋被封得严严实实的小笼包,起身离开座位,往后门的垃圾桶处走去。
绕过杨颖珊的座位,需要经过第一组和第二组过道的拐弯处,才能到达她的目的地。
然而,在最后一排的过道上,有人阻挡了她前进的道路。
高中的教室逼仄,过道、座位以及教室后门黑板下方通常会被塞着书本和试卷的储物箱占满。
周时深蹲在黑板下方的储物箱找书。
因为蹲着的姿势,男生只留给她一个后脑勺外加宽阔平直的背脊,阳光透过后门照在他的后背上,暖洋洋的,莫名让人安心。
苏雨晴盯着他的头顶,攥紧塑料袋勾耳的手指一根根蜷起,琢磨着怎么开口向他借道,结果不到一分钟,周时深就找到了他要的书。
他抬起右手,抽出本《信息学竞赛一本通》,扣好箱盖,人站起来。
发现了站在身后的她,他眼神闪过一丝错愕,刚要迈开的脚步滞在原地。
“抱歉。”
“抱歉。”
他侧身让出通道,却听到对方也在同一时间向自己道歉。
周时深:“我不知道你要过去。”
苏雨晴:“我不知道你早上真的吃过早餐。”
苏雨晴觉得有必要为自己的头铁行为做出解释,可下一刻,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没事。”
“没事。”
“……”
无形间的小默契让气氛静默一瞬。
周时声轻声一笑,低沉动听的嗓音如同夏日里的冰镇气泡水。
清爽冰凉,甜而不腻,却让苏雨晴整颗心咕噜咕噜冒着泡。
她不自在地往边上挪了挪,把那袋变态辣小笼包藏在身后,经过通道拐弯处时,听到周时深说:“你要丢了那袋小笼包?不吃早餐了?”
在遵规守纪的优等生面前,公然违反班主任定下的规矩多少让苏雨晴有些心虚。
她不敢回头,生怕被男生看到自己脸上的赧意,压低声音:“不是说方老师不准我们在教室吃早餐吗...”
周时深平静开口:“没关系,有时候来不及班上同学会在教室吃早餐。”
似乎担心她不相信,又多补充一句:“偶尔我也会。”
“真的吗?”苏雨晴愕然回头,怀疑他是不是骗自己。
“真的。”周时深用下巴指了指第一组最后一排的方向,“你看张桓宁。”
苏雨晴顺着周时深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张桓宁从书包里掏出一盒炒米粉,掀开一次性饭盒塑胶盖,随后又将周时深桌上的小笼包挪到自己的课桌上。
..……什么情况?
……合着刚才张桓宁忽悠她?
大概是听到有人念自己的名字,张桓宁回头冲苏雨晴咧嘴一笑,“小苏,二饭小笼包你买的啊?我刚去买都买不到!你手上那袋别扔了啊!”
第一次从新同学口中听见“小苏”这个亲近的称呼,苏雨晴征愣了下,紧接着,右胳膊被突然出现在后门的杨颖珊挽起。
杨颖珊踏着小碎步,书包上的魔卡少女小樱的小可挂饰叮当作响,拉着她往座位走去,“苏苏,二饭小笼包那么难买,丢了干嘛啊。你听张桓宁鬼扯哦,现在这么早,方丈还没来,鬼知道我们吃早餐。过来过来,我买了糯米鸡,一起吃呀。”
三下五除二,杨颖珊隔着塑料袋,双手一掰,把已经剥除莲叶的糯米鸡分成了三份。
而在她的座位后方,张桓宁拿了双没用过的一次性筷子,从塑料袋里夹出三个没粘辣的小笼包放进自己的一次性饭盒里,突然想起什么,又把饭盒推到周时深面前,问:“阿深,要不要米粉?”
米粉油腻腻的,周时深瞅了眼,嫌弃地摇头,“不要,吃过了。”
“切,那你帮我们把风。”
张桓宁把饭盒调转方向,用一次性筷子往苏雨晴的小笼包塑料袋里塞了几筷子米粉,“别管他,他巨挑食,咱们仨来分享早餐,杨颖珊,来来来。”
苏雨晴没拒绝,跟着两人“同流合污”。没过多久,大家都愉快地收获了不少“赃物”。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古话说的果然不假。
苏雨晴咬了口被分成三分之一的糯米鸡,看见杨颖珊正喝着她买的豆浆,和张桓宁说说笑笑,她的心情也松快起来。
分享早餐的快乐时光随着越升越高的太阳不经意间溜走。
橘黄色的光芒从天空撕开的一角漏下,透过窗户落在苏雨晴的课桌上。
阳光不算刺眼,只是她的眼睛对光线极其敏感,一刺激容易发干掉眼泪。
可窗台是公共区域,她总不能因为自己怕光就拉上窗帘。
毕竟后桌的周时深还在看书刷题,光线太暗也不太好吧。
她在书包里翻找到眼药水,对准眼球滴上两滴,缓解眼睛的不适,低下头继续吃早餐。
当苏雨晴把筷子再次伸向炒米粉时,身后倏地传来窗帘拉动的“刷拉声”,课桌上投下一大片阴影。
她抬起头,发现身旁的窗帘被拉紧,把日光遮得严严实实。
斜后方张桓宁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诶,阿深,别拉窗帘啊,挡着你怎么帮我们把风啊。”
“遮一下,晒死了。”周时深拿起水杯起身,“我出去装个水,等下回来帮你们在外面把风。”
晨光被窗帘截挡住来路,苏雨晴隔着白色窗帘,看着少年离开的身影,脸窘得有点热。
平静无波的湖面被人投下一颗小石子。
一圈一圈,在心尖慢慢漾开绵软,也漾开酥麻。
周时深刚走不到五分钟。
走廊外忽然传来一阵气势汹汹的脚步声。苏雨晴心里一惊,视线迅速往窗外瞟一眼。
确定不是周时深清瘦的身影,她耳边警铃大响,急忙给张桓宁和杨颖珊使眼色,用唇语提醒他俩赶紧收拾。
然而,三人完全来不及反应,就听见后门处方赞大吼,脸黑得要吃人,“刚开学就有同学敢在教室吃早餐啊?!”
全班被方赞的狮吼功给镇住,三三两两围成一圈讨论昨天物理作业的女生立马回到自己的位置。
苏雨晴吓得哆哆嗦嗦,嘴边沾到的米粒都来不及擦。
全班鸦雀无声。
方赞走到苏雨晴的座位,他曲起食指,用指关节扣了扣苏雨晴的课桌板,“苏雨晴,不知道不准在教室吃早餐?”
苏雨晴低下头,攥紧糯米鸡的指尖泛白,害怕得声音都在发颤:“老师,我..…对不起...…我……”
“给我滚出去!还有你们俩!张桓宁!杨颖珊!一起去走廊扎马步!早读课下课才可以回教室!”
方赞气得吹胡子瞪眼,拿三人杀鸡儆猴。
全班的同学纷纷转过头来,盯着以苏雨晴为中心的圆圈区域,屏息以待。
教室安静得落针可闻。
三人不敢造次,走出后门,在后窗的位置开始扎马步。
早上八点的太阳从东面照射到走廊上,异常的刺眼,因为扎马步的动作,苏雨晴满头大汗,眼睛被刺激得张不开,眼角不自觉溢出眼泪。
方赞把手背在身后,在三人面前走来走去,用锐利的目光扫视着三人,又透过后窗朝班上同学吼:“下次还有谁不怕死,敢在教室吃早餐的只管再试试!”
苏雨晴伸平双掌,汗珠从额头一颗颗沁出,顺着鬓边流到眼尾,挂在睫毛上,湿漉漉的,要掉不掉。
本就难受的眼睛在汗液的浸泡下雪上加霜,苏雨晴的视线逐渐模糊。
她站在后窗的位置,恍惚间,见刚出去打水的周时深回来了。
男生先是愣了一瞬,而后目不斜视地从前门绕进教室,回到座位放下水杯,拿着一本物理书,从后门绕出去,走到方赞跟前。
“方老师,昨天的作业有几道题不懂,能否占用您一些时间,问您几个问题?”
周时深走到栏杆前,站在阳光里,和苏雨晴相隔半米的距离。
不远不近。
一抹干净利落的身影覆下,恰好将她牢牢罩住,在她的四周圈出一片阴凉。
方赞见是好学生周时深过来问问题,压下怒气,“好,哪题不会?”
周时深把物理练习册在栏杆上摊开,左手张开,用修长的手指压在练习册上,然后用右手食指指着书页上的题目。
方赞绕到周时深身侧,低头打量了一眼题目,开始讲题:“这里,你看这里,子弹穿过木块的动能……”
随着刺眼的阳光消退,苏雨晴的视野恢复清晰。
她斜斜望过去,周时深换成右手按压书页,左手插进裤兜,然后从里面掏出一包面巾纸,悄悄递给离他最近的张桓宁。
在她的角度可以捕捉到,周时深侧身的位置刚好挡住阳光照射的方向,也刚好挡住方赞的目光。
当然,方赞的注意力全在被周时深的物理问题上,无法注意到他伸手递纸的小动作。
张桓宁反应贼快,抽走周时深手上的那包蓝色面巾纸,小心翼翼地撕开密封贴,不让包装袋发出任何声响,往外抽了两张面巾纸,分别在苏雨晴和杨颖珊向前伸直的手掌上,一只手塞进一张纸巾。
而距离三人不到一米距离的方赞因一直被周时深问问题,自然没注意到三人的小动作。
握在掌心的纸巾成了救命稻草,苏雨晴赶紧拿起纸巾往自己眼睛擦了擦,又往额头擦了擦。
她看着周时深低下头,认真地在听方赞讲题,仿佛刚才给他们仨递纸的动作只是幻觉。
苏雨晴如果仔细听的话,会发现周时深现在问老师的题目正是早上他在路上给她讲解的那题。
可她现在哪有心思听什么物理题,现在的她只想找个地洞钻。
丢脸死了。
为什么要在全班面前扎马步啊啊啊啊啊。
还要一边流汗一边流泪,肯定滑稽透顶。
苏雨晴注视着对面的不锈钢栏杆,手臂大腿小腿肌肉酸麻,她吸吸鼻子,强忍住生理性流泪。
煎熬的40分钟早读课总算过去,方赞最后放过了他们。
回到座位,苏雨晴被晒得快要渴死,拧开水杯,仰头灌了半杯水。
她听到身后座椅被拉开摩擦到地面的咯吱声,接着是张桓宁的声音:
“阿深,够兄弟啊,你早自习拉着方丈问了四十分钟问题,是为了帮我挡太阳吧?可你眼神真不行啊,你那个位置压根挡不到我好不好!”
“没帮你挡。”
“没帮我挡?那你帮谁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