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临时有事,胡晟不得不赶回去,但离开前,仍想找陶枝单独聊聊,套一套有关孩子的话。
但屡次三番,陶枝自己都没意见,却被陆盛昀截了胡,性情冷的后生讲话也忒不中听:“她是我孩子的姨母,也是胡叔的晚辈,瓜田李下的,还当避嫌。”
避个鬼头哦,你做出这等羞人的事,你还有脸说。
胡晟气得吹胡子瞪眼,走之前都不忘撂下狠话:“你母亲什么脾气,你晓得的,我是不可能替你瞒下来的,纸也包不住火,但她不问,我也不会主动说这事,你自己掂量,尽早同你母亲摊牌,别拖。”
都想做好人,不做恶人。胡晟也一样。陆盛昀未婚有子,不算什么喜事,长公主不见得有多开心,说不定还得发火,他是不可能主动去讨这个嫌的,谁做的,谁自己扛。
胡晟走了,带走了几大坛子酱白菜,县衙内外也终于消停下来了。
陆盛昀把几个亲信叫到跟前:“我知你们难处,也不会与你们为难,我母亲那边,自有我去说,你们不必管。”
有了小主子这句保证,周婶几欲落泪,可算能睡个好觉了。
陆盛昀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既然认下了这个孩子,那么管教方面,自然也要严格起来。
稚子不可长于妇人之手,尽管陶枝这个妇人,与外头那些不太一样,还算有见地有胆识,但想把孩子养育成才,不是妇人自己就能做得到的。
譬如孩子过度依恋陶枝,陆盛昀便觉得不可取,把孩子叫到跟前,颇为严厉道:“你以前那个爹,怎么教你的,我管不了,但如今,你是我的孩子,是陆家的孩子,得按我们陆家的规矩来。”
名儿也改成陆钰的小儿目光清澈却也懵懂道:“陆家的规矩是什么。”
陆盛昀顺理成章地拿出一本册子让小儿读并记忆背诵:“这是陆家家训,给你十日的时间,你得记住,再告诉我这里头讲的是什么。”
一旁忍着不吭声的陶枝终于按捺不住:“大人,孩子不到五岁,字都不认识几个。”
陆盛昀清清淡淡的一眼撇向女子:“我三岁便熟读诗经,他已经不小了。”
是,你能耐。
“大人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又身处怎样的环境,我以为,两者不能相提并论。”陶枝还算克制,依旧温温软软好脾气道。
小儿也是撇着嘴,一下扑到陶枝怀里,委屈喊娘。
陆盛昀听到后皱眉点出:“他以后不可再唤你娘,你自己也要注意,多多提醒。”
陆盛昀认下这个孩子,只为他身上的血脉,与自己斩不断的羁绊,而并没有丝毫兴致当人奸夫,被老百姓背后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陶枝自然也清楚这点,但孩子还没那么懂事,有些话说出来,孩子也未必能明白,只能反复告诫了。
陆钰私底下也被周婶明鸢几人轮流洗脑:“陶娘子不是你娘啊,为了顺利收养你,她才认你做儿子的,你娘另有其人,命不好,早早就没了,陶娘子是你娘的妹妹,也是你的姨母,你今后啊得唤她姨母。”
再懵懂的孩子,被大人们不停地灌输这种意识,内心也摇摆不定了,生怕陶枝不要自己了,反倒更加依赖陶枝了。
四五岁的孩子,还被女人抱在怀里哄,陆盛昀是看不得的,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陆家没有抱孩子的溺爱之风,以后,让他自己坐。”
只是抱抱而已,怎么就溺爱了,寻常人家不都是这么抱孩子的。
你们家到底多么了不得呢。
陶枝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江州,对更遥远的盛京毫无概念,周婶几人嘴巴又严,关于陆盛昀的身份,能打听到的很少,也就难以理解,陆盛昀这么个油盐不进,凉薄又自持的性子,到底是在怎样的家庭下养成的。
但孩子跟了陆盛昀,只好不坏,将来读书考学都有依仗。为了孩子的前程,陶枝也只能硬下心,把孩子放下,让他自己爬上椅子坐好,规规矩矩地听他这新上任就要点三把火的父亲讲规矩。
陆盛昀在京中看遍了慈母多败儿的例子,但见陶枝还算配合,是个能说得通的人,也就收起了心头那点不快,同孩子讲了一些有关衣食住行的基本礼节。
他迟早要回盛京,这孩子也迟早要同母亲见面,该教的先教了,把孩子养得大方得体,母亲见了,心里也好受些。
陆盛昀教孩子,不避着陶枝,教的也是世家大族该知道的东西,并未泄露自己的身世。
然而四五岁的小孩又有多少耐心呢,勉强听上半个时辰,已是极限,瞌睡虫袭来,却又不敢闭眼,只能求助陶枝。
陶枝爱莫能助,她已经答应男人,不插手他对孩子的管教。
因此,陶枝只能低下头,摸摸趴在自己脚边打瞌睡的黄毛黑斑大猫猫,看见了,也无能为力。
陆盛昀也知孩子心性,商贾之家,自身条件在那,想把孩子养得多出息也不易,是以,男人到底折了半,讲不到一半就放孩子休息去了。
底子薄,只能循序渐进。
陶枝感念地看了看男人,正要带着孩子离开,却被陆盛昀唤住:“陆家的孩子,到了三岁就得离开母亲搬到前院,他已经超龄了,你把他交给赵科,让赵科带他。”
陆家陆家,到底是哪个陆家啊。
但有言在先,陶枝也只能放开孩子的手,柔声安慰:“不怕啊,小豹子跟你一起,要有事,想姨母了,你就给姨母写信好不好,姨母收到信就过来看你。”
“那娘,姨母,你一定要来看我。”小儿委委屈屈。
“会的,姨母还等着钰儿背诗经呢,整个县城,能背出诗经的孩子可没几个呢。”
前院后院,也就一句话通传的事,陶枝这么说,也是鼓励孩子读书认字,提高孩子的积极性。
陆盛昀在屋内听着陶枝和孩子在门口的对话,目光放空,似在遥想,他小时读书识字,身边却没有这样的人宽慰自己。
不管他能写多少字,背多少诗词,读懂了多少文章,所有人都只会觉得这是他陆世子该做到的,而从不去想,他付出了多少努力,又失去了多少快乐。
值不值得,陆盛昀已经不想再去计较,可如今再忆起,若他幼时碰到陶枝这样的女子,想必就不会那么难捱了。
陶枝送别孩子,正打算回后院,却被身后的男人叫住。
“陈家那边的人和事,你再同我说说。”
准备充足,才无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