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避嫌

别了大娘,赵科心事重重地往左拐,进到人烟稀少的巷子里,忽而,有物件掉落,赵科弯腰去捡。

就在这时,一把砍刀从赵科头顶挥过去,却是扑了个空,伴着男人粗俗的叫骂:“兔崽子,躲什么。”

不躲等着被猪砍啊。

赵科稳住下盘,伏低了腰背,一个迅速扭身,伸出了腿,对着大汉膝盖就是一记猛踹。

大汉猝不及防,猛地吃痛,踉跄着身躯,站立不稳。赵科抓住机会,一记手刀打向男人胳膊,待他手一松,快速接过落下来的砍刀,一个反手架在了男人脖颈上。

刀刃紧贴皮肤的冰凉,且隐隐将要划破,使得男人面色一白,抖着唇:“大侠饶命,小的蠢笨,有眼不识泰山,大侠有大量,还请饶了小的这一回。”

“饶过了你,你再去行恶,想得倒挺美。”赵科冷飕飕地嘲讽。

这浦县安防也太差了,这些个鼠辈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到底谁给的狗胆子。

赵科将男人提溜住,五花大绑,又顾了两个车夫,赶着牛车将人扔到了县衙门口。

赵科提了个铁榔头对着大门猛敲,响声实在骇人,里头的衙役不得不过来查看情况,却是不耐烦地扯嗓子骂:“敲什么敲,敲魂啊,日子太好过,想吃牢饭是不是。”

然而,一开门,瞧见男人,衙役面色一变:“赵赵赵主簿,您贵人事忙,怎就来了,也不传个信,小弟我也好出城迎接。”

赵科从从容容,两手叉在背后,一副悠哉笑模样:“我要是不来这一趟,又如何能知你们这里乱成什么样子了,在街上走个路,都不得安生。”

“哪个不长眼的兔崽子敢惹我们赵爷,活得不耐烦了,爷您消消气,我这替您收拾去。”

衙役脑袋嗡嗡地疼。

要问周遭几个县衙,他最不想碰到的就是穗县的官差。这穗县的陆大人也不晓得什么来头,成天喊自己衙门穷,收的税银全都上交,剩的一点钱连给衙差发月俸都不够,周边几个县衙,被这位大人借了个遍,而他们浦县和穗县离得近,临到年关,陆大人总要派人过来,哭一哭穷。

哭穷也就算了,关键是,他们大人还不能不借,但凡提个不字,陆大人便扬言要上折子,送到京中,请朝廷解惑,为何浦县上交的税银不如穗县,浦县的府衙却比穗县大了一遍不止,所以,到底穷的是哪个。

这位年轻的陆大人不知是何来历,自家大人怕他怕得要命,名义上借钱,说白了就是送。

年年都要找你借钱的无赖,你能指望他哪天发良心还上了。

怎么可能。

不过,这会儿,年关还没到,赵科来得也忒早了。

赵科把人丢到了衙役面前:“这人意欲行凶伤人,你看着办。”

说罢,赵科哥俩好似的把衙役肩膀一搂,笑嘻嘻问:“你家大人呢?我这会来得早,他该在家的。”

大人在家,也未必想见您呢。

正在衙役犯难之际,赵科又把人一拉,到墙角处聊聊:“我来这几回了,怎就没听说过你们大人那大儿子的腿是被谁打断的。”

衙役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您就顾着要钱,每回过来,直奔衙门,嚷嚷着要见大人,又哪里想得到别的事儿。

再说了,他家公子腿断不断,又与你何干。

不过,大公子断腿的原因太过丢人,大人三令五申,不准对外透出消息,即便赵科问起,他也不能说,只能唉声讨饶。

见男人这副怂样儿,赵科也不必细问,大力拍了拍男人:“都是年轻人,有什么不懂的,无非年轻气盛,争风吃醋,爷听过的,可比你家公子经历的精彩多了。”

是是是,您说什么都对,只求您放过小的,小的人微言轻,担待不起。

然而,赵科抓了个壮丁,岂肯撒手,又把人重重一拍,拍得衙役虎躯一颤。

“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寻几个人,不如老弟你费点心,帮哥一个忙。”

手里的细针滑落,针尖擦过指头,渗了一点鲜血出来,陶枝连眉头也不曾皱一下,舔了舔指头,捡起掉在地上的细针,继续缝制围脖,打算多做几条送给周婶一家子。

她和孩子入到府里,多亏了周婶看顾,可如今手头拮据,只能就着明鸢送来的袄子,将毛料裁裁补补,做出还算像样的礼物。

陈钰端坐在桌前,拿着陶枝为他做的小毛笔,一笔一划地练字,小儿一本正经,神情严肃,极为专注。

过来送炭火的明鸢瞧见小童那模样,不由纳闷,这么小的孩子,能坐得住,也是不易了。

回头见了周婶,明鸢闲聊般提了一嘴,周婶倒是上了心,问孩子真就自己在那写字,也不用长辈带着。

明鸢猛点头:“陶氏自己都忙不过来,哪有空顾孩子,她倒是知些礼数,穷成那样,还想着送我们东西。”

周婶笑笑:“懂得感恩,总是好的。”

忽而,明鸢凑近周婶,小声道:“听说那陈家又来人了,问审得如何了,如此咄咄逼人,还给不给人留活路了。”

再闹下去,哪怕陶氏没有问题,风言风语传开了,她在城里也很难立足。

若避到乡下,尽是些粗鄙不堪的野汉子,不小心被哪个盯上,陶氏日子也难捱。

明鸢絮絮叨叨,周婶没好气道:“先前你怎么说的,才不要多管闲事,这会儿又替人担心上了。”

明鸢振振有词:“我就不能心善一回,这世道本就对女子不公,我又不是刻薄的人,关心关心不成吗?”

“好好好,你关心。”周婶不欲争,颇为高深道,“话不要说太早,我看陶氏不似福薄之人,车到山前,总会有路。”

闻言,明鸢又有话说,但终是忍住,只暗自咕哝,那可不,父母没了,男人也没了,唯独她好好的,不就是折身边人的气数,将福气拢于一身了。

思及此,明鸢又颇为担忧:“娘,大人对陶氏到底是何态度,万一真看上了,陶氏命那般硬,会不会---”

“你可闭上乌鸦嘴吧,年纪轻轻的,为何如此嘴碎,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去和陶氏学学女红,翻了年,你也要及笄了,再不收收心,多学些技艺,往后哪家瞧得上你。”周婶难得呵斥明鸢,措词之严厉,叫明鸢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她才不要嫁人,外头那些莽汉子,莫说给大人提靴都不配,就连哥哥,他们也比不上。

这边,陶枝赶了两个大夜,终于把几条围脖赶出来了,将边角线收齐整,又在末段的缎面绣上花样,送的人不同,绣的花样也不一样。

陶枝给陆盛昀绣的青竹,便如其人,萧萧肃肃,爽朗清举,但也凛凛飒飒,令人怯步。

又过了数日,周婶来看母子俩,问询他们近况,可有不便之处,但讲无妨,不必客气。

陶枝道这里一切都好,趁机将围脖拿了出来。

明鸢那条她已经自己拿走了,陶枝花样绣得好看,明鸢嘴上不说,戴在脖子上的那股子热乎劲,足以说明她的喜欢。

剩周婶和赵科的两条,陶枝一并交给周婶,赵科乃外男,能避,还是避着吧。

周婶对陶枝的绣活很是满意,这个年纪,有这样的绣艺,已经算得上出类拔萃了。

小娘子若非麻烦缠身,不得空,不然把心思全副用在绣工上,假以时日,想必也能做出一些成就来。

不过,这就两条,再没了?

大人的呢,是没做?还是已经给出去了?

其实,要不要给陆盛昀送,陶枝也犹疑不决,毕竟,她如今名声不佳,身份有碍,和男人之前也曾有过一段瓜葛,更应避嫌。

再者,陆盛昀对她是何态度,她至今摸不清,没得人家仍把她当做蓄意接近他的奸细看待,纵有救命之恩,在那人心里,怕也更似一场阴谋,不值一提。

他既然不念恩情,她又何必自讨没趣。

在眷村那两个月,为了顺利租到房子,将男人安置,又不被村民说闲话,她只能以一家三口的名义,好在眷村位于深山之中,消息闭塞,不然被陈家的人发现了,她这红杏出墙的罪名就真的跑不了了。

那时,陶枝带着孩子东躲西藏,自顾不暇,又哪有余力救一个不知是何来历的陌生男人。

钰儿太过心善,非把她拉着,说这人好可怜,娘亲,救救。

陶枝拿孩子没辙,只能咬牙把人救下。

却没想,男人竟是如此身份,歪打正着地,正是姐姐要她寻的人。

太过巧合,别说男人不信,陶枝自己想想,都觉匪夷所思。

思来想去,为免男人认为她别有用心,这东西,不送也罢。

见陶枝不愿多说,周婶也不多问,只把东西收了,道了声谢,稍顷,又道:“我会帮你留意着,若哪家有绣活要人做,我就给你接过来,无非跑个腿的事儿,你要觉着不好意思,付我点跑腿费就成。”

陶枝不甚感激,寻思着,下回再做几双棉鞋垫子。

隔日,周婶带着后院账本去见陆盛昀,就把围脖戴上了,陶枝手巧,做得暖和,针线细密,又不露缝,花样也好看。

逢人就被夸,周婶心里也乐呵。

陆盛昀将账本翻了几页,一眼扫过,心中默算过后,便把本子合上,示意周婶可以带走了。

男人无妻无妾,连个通房也没,后院干净得很,用不了几个钱,即便陶枝母子住进去了,也没见多花几个银子。

母子俩费的银钱,还不如国公府二等丫鬟多。

是以,在周婶快要拉开门,出屋之际,陆盛昀忽而道:“孩子正在长身体,莫太省了。”

乖乖,亏得她不是个刻薄人,不是她不应,而是陶氏求得少,不然还真有理说不清了。

周婶忙又回转身,同男人解释:“陶氏是个节俭的人,东西旧了些,只要能用,她就不会再添置新的,冬日里最费钱的便是炭火,可她也不是一直都烧着,白日里,到了午时,日头暖和些,她决计不会用的。”

闻言,陆盛昀不禁蹙了眉头。

大人冻一冻,倒是无妨,可孩子那般小,着了凉,受了寒,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