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喧闹涌入耳朵,混合着浓重香水的热浪扑面而来,有些喘不过气。
切尔西娅无视掉大堂中几乎连在一起的那些男男女女向她投来不怀好意的眼神,朝着前方走去。
甚至她自己都没想到会如此镇定。
喧闹的大堂在她抬脚迈入大堂之时安静了下来,她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哒哒”声响。
待她在距离高高的座椅前十米左右停步之时,那些想看她笑话的贵族或许从为何她会如此镇定中终于回神,尖锐的讥讽声同侍卫的通报声一道响起。
“陛下,这是切尔西娅.克劳利,罪臣陆斯恩.克劳利的妹妹。”
“克劳利这家伙,自己妹妹貌美至此……”
“罪人就是罪人……”
切尔西娅行礼,接着不等有让她起身的命令响起——当然也不会有——她便自己起了身。
死过一次的人是少了一些耐心的,更何况,她多少是带了一些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在的。
“哗啦!”
一声脆响响起,那名紧张的侍女还是太粗心,托盘打翻,红酒撒了一地。
“真是没用的废物!”面上扑满了白.粉的查斯.阿佩尔说,煞白的脸配上他那严肃的语气使他看起来极为滑稽。
侍女吓得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查斯扬起个自以为魅力极了的笑来:“卑贱的废物罢了……”
他说的依旧是和之前一字不差的,想到不久后他的结局,那不断翻滚的头颅,切尔西娅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当她听到“伯爵小姐砍了这贱人的头”的时候,她的眼神没有丝毫偏移。
“什么意思?”查斯很显然被激怒,这般废物又盲目自大的男人和世间上任何男人毫无二致——对本该仰视自己的存在忽略,尤其是女子——让他觉得脸面极其无光。
切尔西娅依旧没搭理,反正这东西也没几天可活了,她抬起头,看向王座。
奥德里奇依旧坐在上面,他的面容并没有太大变化,依旧是病态得近乎危险。
不过切尔西娅总觉得他的面色更加苍白,带着一种像是没有睡好觉的疲惫。
他看着她,眼神落在她身上,有些发烫。
“对呀,砍了她的头!”
“砍头!”
无聊的贵族们依旧在为他们可悲的人生寻找乐子,那女仆瘫倒在地,看着满殿惹不起的大人物就这样要结束她的性命,仅仅是为了博他们一笑。
查斯拔出了剑来,那剑倒影出烛火的光来,晃得有些刺眼,他朝着那女仆走去,仿佛在他眼中这不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只是一块任人宰割的肉块。
接着他的面前忽然出现了阴影,伴随着耳边其他贵族的惊呼,他看见那貌美却不知好歹的落魄小姐站在了他面前,瘦弱的身躯挡住了那该死的女仆。
切尔西娅也不知道哪来的胆量——她将这一切归因于她的破罐子破摔。
大不了杀了她,那么她就会在大殿中当众用黑魔法对奥德里奇下手,反正她死了也要带走他。
就是不知道她的魔法对上他那几乎炉火纯青的火系魔法,还能不能发挥作用。
“该死的……”查斯怒骂,接着不耐烦挥剑:“让开,信不信我在你漂亮的小脸蛋上划一刀?!”
说罢,他邀功似的朝王座看去,那神情像极了揣测主人心思的狗,当然单轮忠诚他就远远比不上狗。
大殿噤了声,所有人都在幸灾乐祸瞧着她,余光有些畏惧地瞥向王座。
他们都在等待国王的指示。
寂静的大殿中,忽然传来了一声轻笑。那声音并不大,却足以使众人打了个寒颤。
他们看着那宝座上的君主忽然坐直了身子,显得他愈发高大,那逼人的威压压得他们忽然喘不过气来。
接着他们看到尊贵的国王缓缓走下了台阶,听见他身上价值连城的珍宝玉石因晃动而相撞产生的悦耳声响,看他表情毫无变化,甚至有一丝愉悦,手朝着查斯伸去。
这不知好歹的落魄伯爵小姐要死得很惨了——他们不约而同这么想。
查斯愣了愣,后知后觉国王陛下是要他手中的宝剑,立即谄媚不已,跪下将那宝剑奉上,低头乞怜,自觉不配直视尊贵的陛下。
他感觉到手中一轻,明白是剑被取走,忍不住嘴角上扬起来,甚至已经在幻想日后该如何在那一帮狐朋狗友面前吹嘘自己已经获得了国王陛下的垂青了。
下一秒,他感觉到了天旋地转,忽然身体失去了支撑,他看到自己的身躯跪在地上控制不住向后倒去,而他最为敬仰的国王陛下甚至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场面沉寂了几秒,紧接着有轻微的尖叫声传来,但很快被他们身边的贵族捂住了嘴,生怕吸引这暴君的注意。
切尔西娅也有些懵,她也以为奥德里奇是要来杀自己,再不济也是来杀这个女仆。
可他拿到剑之后,竟然随手就砍了查斯的头,甚至没有给他一丝眼神,仿佛给这样的人注意是在浪费生命。
切尔西娅并不想注意他,她之所以知道奥德里奇并没有给查斯一个眼神,是因为她能感觉到,自始至终这家伙的视线都黏在她身上。
她抬起头来,对上那双湖蓝的眼眸,那眼底的猩红恣意疯狂,她却忽然觉得有些熟悉,似乎除了奥德里奇,她在其他人……或者是物上,看到过同样的猩红。
她无暇顾及其他,一丝慌张后知后觉传来,她后退了一步,又忽然想到为何要怕他,接着就打算运作起黑魔法。
至少要在他动手之前杀了他。
可她却看着奥德里奇将剑随意丢在地上,那眼神忽然让她捉摸不透,接着她听见他说:“我缺一个贴身侍女。”
他说罢,直接离开,几名王家侍卫紧随其后,留下侍卫长神色复杂。
奥德里奇是看着她说的,任何人也都知道,这话定是对她说的。
可所有人都无法相信,这话居然是国王说出来的。
他明明那么厌恶身边有人接近,明明龙焰宫内除了一楼有几名侍卫外,其余楼层不许任何人进入。
可他居然说,需要贴身女仆?
侍卫长很显然也愣住了,但他反应很快,立即走上前来:“你跟我来吧。”
切尔西娅也有些发懵,这般在大殿上顶撞的行为反而没有受到惩罚。她看了眼地上瘫倒的女仆,忽然有些明白了。
奥德里奇大抵是要她生不如死,跟在他身边,他欺辱她的机会多的是。
不过对她来说倒也是好事,她想,那么她下手的机会也增加了。
她跟着侍卫长再次经过那条挂满了海曼家族历代成员的长廊,这次她依旧在奥德里奇的画像前驻足片刻。
画像中的他嘴角带着一丝几乎微不可查的笑意,或许是颜料干涸的缘故,他的面色是毫无血色的苍白,有那么一瞬切尔西娅觉得他不像个人类。
倒是相由心生,她想,暴虐的怪物确实算不上人。
她驻足的时候,那表情肃穆的侍卫长却并未如她预料的那般不耐烦地大声催促,也停下脚步,平静地等待着她,留给她一个背影。
切尔西娅赶上,他才又开始行动。
走出龙焰宫后,如她记忆中那般,他们走到了那名为“浪沫宫”的宫殿门前,而门口早有一名穿着打扮皆为上乘的侍女等候。
是她死前,命她倒酒的那女仆长,切尔西娅认出。
“赛琳,你带她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其他的安排也交给你了。”侍卫长说,那名为赛琳的女仆长行了个屈膝礼后朝着她点头:“请跟我来。”
她的态度好得不像话,丝毫没有上次指示她倒酒的威圧感,切尔西娅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她略一思索就了然。
奥德里奇不允许任何人接近他,却大庭广众之下指定她做唯一的贴身女仆,恐怕现在全王宫的人都在猜测他们两个的关系。
在确认奥德里奇并不是对她特别关照之前,赛琳对她态度恭敬也情理之中。
切尔西娅将这些他人的误会都欣然接受,她还能享受片刻因误会带来的优待,左右比上次做奴仆要好太多。
“您看这里可以吗?”赛琳在一间房门前停步,转身望着她。
切尔西娅能感到她的目光在打量,不过她并不在意,毕竟这片土地的任何人都会对一个国王疑似垂青的少女抱有好奇心。
她将目光转到那间房屋。
浪沫宫虽是女仆所居的地方,但在王宫,女仆与侍卫皆为贵族子女,住处自然不会差,更何况……
她能明显看出,赛琳给她挑选的这间房屋,比起其他的都要豪华整洁太多。
不论是镶嵌着细碎珠宝的门,还是隐隐飘荡的香气,亦或是打开门后即使摆满了生活所需品与整洁华贵的物什却依旧宽敞明亮的空间,她都无比满意。
赛琳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轻轻舒了口气后说:“国王陛下让您做贴身侍女,按照要求,您现在应当前去龙焰宫服侍,请更换衣物后前去。”
她说罢后,行了个礼,将房门轻轻关上,接着远去的脚步声逐渐响起。
切尔西娅看见床上放着三件细致华贵的衣裙,样式一模一样,皆为深绿色。用料与做工皆是民间难得一见的,甚至她做了十几年的伯爵小姐,都很少见过这么细致的衣裙。
而这仅仅是侍女装,王宫的侍女都要比偏远的破落贵族小姐尊贵。
回想起上午的见闻,想到她那几乎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切尔西娅忽然觉得,这似乎是个好的开头。
希望她这次的运气不算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