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冬早就注意到了林笑初的注视。
生活困窘，李回春不当人，也不拿她们当人，眼下这一切便是她们每天生活的日常。
只是这场景那些官兵看着都会退避恶心，这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反而没什么反应。
“你中过毒，这十天莫要吃河鲜、梨子等生冷刺激的食物，尤其不能吃凉的。”容冬声音沙哑，目不斜视，开口说道：“这就当我们一家还你的债，你莫要来找我们麻烦。”
“听听娘的，没没错！”赔钱货左手抓着一枚锈青的铁环激动晃着，响铃声清脆。
林笑初确认了：“你果真会医术。”
“而且很厉害。”
回春堂的内诊大夫都给不出这样的判断，而这个家里充满了回春堂的痕迹，但李回春的样子，并不像是在医术一途上很有成就的，剩下的便只能是他的夫人了。
“这可不算厉害……若说厉害姐姐才……”容冬瞥向赔钱货左手中捏着的一枚虎撑铃，脸上隐有一丝怀念动容，很快又重回麻木：“就算厉害又能怎么样？容家医术传男不传女，无论是容家医术，还是回春堂，还是我，或是别的什么，都是属于我夫君的。”
她神情麻木，声音虚无，没什么力气似的，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不知道为什么在活着，但偏偏又活着。
林笑初皱眉：“你也可以没有夫君。”
在联邦，女人离开对她不好的男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容冬气如游丝：“你不懂。”
林笑初：……
好吧，她确实不太懂。
对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林笑初放弃理解。
她直奔主题：“我想要开一家医馆。”
“而你们会是医馆老板。”
“我希望，你是主治大夫，当有女子前来寻求医治时，你可以为她治疗。如果那其中有你在这里见过的脸，请给她帮助和庇护。”
这个世界没有心理辅导，没有精神治疗，甚至连身体的修复都相当匮乏，可对于这样恶性案件的受害者来说，得救只是开始。
她不想只给她们开始。
她要给她们一个有可能性的未来。
容冬终于不再麻木，她听愣了似的：“你……你在说什么？”
远古人听力不好的比例真的很高。
林笑初无奈重复：“我说，我想要开一家医馆，让你们来当老板，你是主治大夫，当有女子前来寻求医治时，你可以为她治疗。如果那其中有你在这里见过的脸，请给她帮助和庇护。”
容冬仍旧不敢相信：“……什么……”
这是什么新的报复吗？
又或者，今天的一切又是李回春安排的一场游戏，像以往那样，假装被抓走，假装鼓动她救人，在她以为能永远脱离时再次笑着出现，将她所有的希望连同绝望一起打碎，只剩下虚无。
林笑初：……
“她说，她想要开一家医医馆，”蓦地一声脆响，赔钱货傻笑着开口：“让我我们来当老板，娘你当大大夫，如果有被没没良心害过的姐姐，我们要要帮她。”
女孩看着十岁左右，瘦得像麻杆，皮肤像小麦，眼皮薄薄地看过来，坚定开口：“成交。”
她随即问道：“那你呢？你是什么身身份？”
林笑初：“我是投资人。你们赔钱，我赔钱，你们挣到了钱，我分红。”
她往外掏钱。
正巧院外处暑见林笑初久不出来，要推门询问，刚推开一个小缝，就瞥见那位“将身上所有的钱都给出”、“已经身无分文”的“娇弱”少女眼也不眨地从身上掏出了……二百两。
二百两，比给孟大人的还多一倍。
处暑：……
他面无表情地退了回去。
屋外凉快，他再待一会儿。
屋内，林笑初将钱放在灶台上。
“这是二百两，用来将回春堂对面的铺子买下来。”
她又掏出五十两，放在另一边。
正要再进来的处暑从门缝中瞥见：……
他再次退了回去。
嗯……再凉快凉快。
林笑初：“这是五十两，用来医馆初期的置办和采买。”
赔钱货：“你还有其他他的要求吗？”
林笑初想了想：“医馆的名字里不要有春字。”
这是个奇怪又简单的要求。
赔钱货看了看灶台上的银子，又看了看自己仓皇无措却努力镇定的母亲，脸上扬起了属于孩子的笑脸，露着一口豁牙，开口道：“我会让你分红的。”
这一次，她没有口吃，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句，说得清楚坚定。
林笑初想要揉揉她的头，却被她避开了。
赔钱货蹲下身从旁边的陶罐中掏了很久，她掏出来一个苹果，有点发青，有点发蔫，难得地很干净，然后递给了林笑初：“这是隔壁星星给我的。我把它送你，当给投资人的谢礼。”
顿了顿，她补充道：“以后给你摸。”
联邦时代有苹果味的营养液，但没有苹果。
她的一个同伴还致力于插秧种苹果，以获得生物复苏奖。
林笑初小心地接过来：“谢谢，我很喜欢。”
赔钱货看着她的动作，小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一双眼睛澄澈，看得很认真的样子。
记下来，投资人喜欢苹果。
处暑在外面又多等了一会儿，觉得林笑初有什么钱应该都已经掏完了，正要上前扒门缝，就见眼前房门被推开，差点啪上他的鼻子。
不，不能是他的鼻子！
出生时奶奶不在身边，娘没有经验不知道多捏捏他的鼻梁弄得挺一点，他就只能顶着个塌鼻子长大。
无论是日常多捏捏，还是长大后有钱买了鼻梁夹、鼻梁挺等各式用具，他的鼻子变化甚微，至少，相比于他花的钱来说，是甚微。
这次可不能被拍坏了。
处暑紧急后退回凉快的地方，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推门而出的林笑初，仿佛从来没有动过。
林笑初看他：“我们走吧。”
处暑：“请问姑娘住在哪里？马车就在门外，我赶马车送姑娘。”
林笑初：“很近，不用马车，我到了目的地会告诉你的。”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走过院子，走出大门，然后，林笑初站定，面对面瘫表情、诧异内心的处暑，开口道：“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