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心肠这么坏,长得再漂亮又如何。”
若竹此时还在忿忿不平地评价那姑娘的人品,青天白日里欺负一个宫女,显然不是什么好人。
李无寒却皱了皱眉,他忽然想到,最近好似总能碰到鄢冬灵。且每次都能碰见她惹些事情出来。这么看来,她的确是个很能惹麻烦的人。
“世子,咱们要不要去帮帮那个宫女,看着好像是文慧公主身边的人。”若竹压低了声音,也不知那两人在争执什么,仔细看,好像只是为了一支簪子?
若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女人真是有些可怕。
李无寒虽与鄢冬灵交往不深,但他却觉得,以鄢冬灵的性子,倒不像是会随意发难旁人的人。眼前这情景,或许是另有隐情。
不过,他素来讨厌麻烦。况且今日这事,本也与他无关。他更不必上赶着去‘惹麻烦’。
他缓缓转过身,伸手拂开横在眼前的一根枝条往外走,声音淡得很,“不必多管闲事。”
若竹反应过来,提步跟上。
他悄悄抬眼往前看,高大的青松树落下斑驳的影子,打在李无寒如玉的脸上。李无寒从树影下一步步往外走,青衫曳过矮草,光影交错,他神情却未有波澜,依旧冷峻漠然。
这般的身影情态,恍惚与若竹记忆中第一次与李无寒见面的场景相重合。
若竹是在十三年前被伯远侯亲自挑选进入侯府的,那一年,若竹十二岁,李无寒六岁。
他初进府的那日,侯爷交代他,从今以后要好好跟在世子身边,保护他,守着他,若竹一一应下。侯爷笑着摸摸他的头,说他是好孩子,而后便带着夫人和小公子上了去幽州的马车。
世子并未出来送他们,等他进屋去找世子的时候,便只看见他一个人站在屋子里的窗台边。
那时候阳光正好,金色的阳光透过窗外的树叶洒在他小小的身子上,也在他脸上投下点点光斑。他的表情却冷冷淡淡的,仿佛方才走的只是几个陌生人。
他那时小小年纪,便透着与其年纪不符的成熟漠然。年岁久了,这份成熟更甚,这份漠然亦是如此。
比起与人交往,他似乎更喜欢一个人呆着,或是与济安堂里那些小猫小狗呆着。总之他这个人,好像从里到外都透着股疏离,谁也走不进他心里似的。
只是在人前,有礼仪规矩束缚着,他总归是大方得体,礼数周全的。
于是若竹自己也险些忘了,世子其实是最怕麻烦,最不愿与不想干的人染上关系的。就连他,也是因着在李无寒身边跟了十余年,有着一些时间上的优势,才得了一些差别的。
大概是前阵子离开了一段时日,脑子都有些不清醒了。他方才居然还问世子要不要去帮人家,当真是多事。
这一晃神的功夫,若竹被落下好长一段路,他很快打起精神,跟上李无寒的步子,语气有几分懊悔:“方才是属下多嘴了,您不要放在心上。”
“嗯”,李无寒看也未看他,淡淡应声往外走。
……
两日后,暖阳斜洒,斑驳树影轻摇于青石之上。
倚竹院外,鄢月明站在青石小径旁,捏着下巴,往里头张望着。
听翠涛说,鄢冬灵自那日从宫中参加完文慧公主的生辰宴回来后,便一直闷闷不乐。连着好几日老老实实地呆在了府里,连平日里最爱去的书肆茶馆也不去了。
鄢月明觉得她这般反应实在是有些不正常,疑心她又病了,出门查完案子刚回来,衣裳都来不及换,便亲自去了一趟倚竹院想瞧瞧她。
彩星开门迎他进来时,鄢冬灵正站在书桌前,侍弄一盆花草。听见响动,只略微抬眼扫了他一圈,接着又继续低头给那盆草苗浇起水了。
“你不是不喜欢麻烦么?什么时候也开始对这些花花草草感兴趣了?”鄢月明手里拿着张朱红色的帖子,从门口走进来。大概是看她精神不济,他的语气也缓和许多。
“这是荆芥,小猫喜欢。”
鄢月明有几分难以置信:“你还要养猫?”
要知道,这丫头可是从小就有过分爱清洁的癖性。她屋子里的器具被褥总是要时常拿去清洗,就算是没有做什么,一日也要洗上十来回手,更是不许旁人随意动她的东西。
她这样的人,能受得了让一只小动物成日在自己屋子里上蹿下跳?
鄢冬灵这两日被孟修堂的事情扰得睡不好觉。那日在宫中,她那般刺激丁香,倒并不是真的想遂了她的心意。
孟修堂自然是孬种,可那丁香明知孟修堂已有婚约,正处丧期,还要与他搅在一起,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既要让鄢玉兰从这件事情中全身而退,又不想真让丁香有机会入了孟府。况且,她现在一想到那对狗男女就恶心,简直恨不得立马就让鄢玉兰退了婚事,省得她一直被蒙在鼓里。
回府后她便雇了人去永昌候府外盯着孟修堂的动静,一旦那两人有什么动作了,她便叫了人去捉奸,这两人一个也别想跑。
可等了几日了,永昌候府一直没什么动静,倒是让她有些烦躁了。
偏偏这姓鄢的还十分没眼色地跑来没话找话说,叫她心里更烦了。
鄢冬灵没好气地问他:“你有事么?”
“也没什么,就是想来告诉你,青松学院的入学考试你通过了,这是入学帖”,鄢月明将手里那帖子递过去,“入学的日子在七日后,你这几日可以准备一番,若有什么缺的,就同我说。”
鄢冬灵‘嗯’了一声,反应淡淡。
她这几日连写话本子的心思都没了,哪里还管他说的是什么青松书院还是黑松书院。
彩星上前去接过帖子,放在鄢冬灵手边。
鄢月明手里一空,心里不知为何也跟着空了空。还以为她又要跳起来与他掐上一架的,可竟什么反应也没有?
“不是,鄢冬灵,你就这反应?你是不是中邪了?”
鄢冬灵终于抬头看他一眼,她秀眉蹙着,红唇紧抿,眼底闪过些不明的情绪,好像在说:脑有疾否?
鄢月明有些讪讪然,捏了捏手,自己找补:“既然这样,这段时日我就不拘着你了,白日里可以四处走走,天黑了就速速回来。你的月银我也会给你涨回去,这回可不要再花在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了。”
“嗯。”
鄢冬灵这般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模样,鄢月明看了自觉没趣,说完这些便离开了倚竹院,回去整理案件卷宗去了。
只是回屋后总还觉得心里不太踏实,又叫了人盯着鄢冬灵,以防她又整什么幺蛾子。
总算走了。
鄢冬灵嫌弃地望向门口那一串带着泥的鞋印,让人拿了扫把清扫干净。打扫的这空档,彩星‘哒哒’小跑着进来,拉着鄢冬灵的袖角急道:“小姐,孟公子他方才出门了,去了城南的一座客栈。他一路东张西望的,显然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当真!”鄢冬灵来了精神,‘腾’地站起身,拉着彩星匆匆往外走,“我们快些去,省得夜长梦多。”
“小姐,就咱们去吗?要不要叫上公子?”
鄢冬灵停下步子,指了指院墙转角露出的一截黑色剑鞘,“他可用不着咱们叫。”
彩星跺跺脚:“翠涛怎么又守在那,他自己没有别的事情做吗?”
“那要不要叫玉兰小姐呢?”她又问。
鄢冬灵继续往前走,声音冷冷的,“不了,怕脏了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