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节,蝉儿大清早就在香樟树上嘎吱乱叫。热风穿过破木窗,夹带着些微的尘土,吹在脸上毛乎乎的。
晏云墨醒转过来,额上还冒着细汗,他拿袖子擦了擦,随即立起身子。他从床尾下地,右腿虽还隐隐疼着,但已能自由行走,想必再过几日,便能恢复如常。
他从床尾绕至床侧,蹲下身,凝视着睡在地上的姑娘。
先前她带回了床单,又在地上垫了草。
虽然晏云墨要把床让给姑娘,但但架不住她的好言相劝。他便只好先委屈姑娘,想着日后再一并奉还。
一张蜡黄的小脸睡得很香,晏云墨见头发落在她的眼睫上,便拿指头过去拨了拨,却不想挨在了脸上。
许是天气太热,姑娘脸上的粉有些化开,待他拿下手来时,指尖便沾了些黄渍。
晏云墨其实想告诉姑娘自己看过了她的脸,不用在自己面前伪装。可又想着弱小女子为保护自己而如此受苦,更令他确认了想带姑娘走的心意。
这日,等姑娘照旧出门时,晏云墨悄悄跟在了后头。
一来,他打算去镇上探听些事,二来,他也想看看姑娘每日都在做什么。若她愿意跟自己走,又有什么心愿,他也好一并完成。
于是,晏云墨看见姑娘去了木雕店,和掌柜说说笑笑,又独自去了后堂。
他在屋顶掀开一片瓦,只见姑娘拿着凿子和刻刀,手里握着一块木材。形状看起来十分独特,似乎像是一匹奔跑的羊。
晏云墨从未见过如此式样的木雕,看得还挺认真。
而做工房里,林巧巧雕刻得也很认真,她今日必须得将这座白羊座木雕做完。
大侠的身子恢复得挺好,也就意味着离开的日子近在眼前。因此这些时日,她很早就会出门。
至于林家的小霸王,林巧巧并不担心她们会找来,她知道就算有人上门找茬,大侠也能安稳地躲过去。
由于先前被踩伤的手并未完全恢复,因此她雕刻的进度并不算快,在十二星座里也只能捡简单的图样来刻。
对于真正的木雕师来说,拿起木材的那刻,人与木便已合一。外面的纷绕通通化为烟尘,即便手指不小心被磨伤,也不会在意。
然,晏云墨却看到了,那本就有粉痕的指尖,在拿小刀精心雕刻的缝隙中,再次冒着了细微的血珠,但姑娘却浑然不知。
木雕师不仅是技术活,也需得用力,既要有巧力,也得需大力,十分费手。因此即便在京城,绝大部分木雕师也都是男性,极少会有女木雕师。
先前晏云墨就从她手上的疤痕猜测过,而今亲眼看到,他只能再度震惊。
如此偏僻的小镇,竟会有如此巧夺天工的一双手,即便他并不钟爱木雕,也能看出她手里的木雕绝非寻常。
如此一来,晏云墨又对姑娘刮目相看起来。
见她木雕手艺如此出众,他认为即便姑娘跟自己去了京城,也定能凭此手艺安身立命。
不过先前晏云墨以为姑娘在镇上无亲无故,眼下见她与店老板相交甚好,他倒微微担心,不晓得人愿不愿意跟自己走。
他一心想带走姑娘,他以为自己只是可怜姑娘悲惨的身世。
黑瓦屋顶躺着成堆的落叶,晏云墨随手捡起一片,盯着干枯的脉络瞧起来……
一片柳叶被风吹进屋子,刚好落在林巧巧的指尖。她停下手里的动作,盯着雕刻完成的白羊座木雕,心满意足地打望了一番,便起身收拾准备回去。
日薄桑榆,晚风吹得草丛稀疏作响。从木雕店回小破屋有一段路程,还得经过一座小山拗。
林巧巧打算今儿回去就开口,让大侠护送自己离开乐清镇,她认为大侠肯定不会拒绝。她满心欢喜地准备着说辞,全然未注意到身后鬼鬼祟祟的身影。
及至行到拐角时,两个高头大汉才猛然从小山包上跳下来,短住了去路。
林巧巧先是一愣,随即便以为二人是劫财的,不加思考,她就将身上的银子悉数掏出:“大哥,我身上就这么多了。”
脸上有麻子的大汉奸笑了一声:“这瘦小板子一看就是雏,大哥,你先上吧。”
林巧巧黑眼顿圆,敢情这不是劫财,是劫色啊!
就这黄不拉几的模样也能被盯上,可真是……
林巧巧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步,搭上一副讪笑:“二位英雄,我们有事好商量。”
身形粗壮的大汉逗道:“二弟,听见没,小丫头叫咱英雄呢,嘴可真甜,俺可真等不及要尝尝!”
咋地!如此饥不择食!
此处在山凹,林巧巧往后退着,想到宽坦处呼救,于是她又赔上一副笑:“两位英雄,我整日都吃草叶子,气味十分粗鄙,实在有损二位爷的金口。”
麻子脸露出一排黄牙:“我们哥俩正好想换换口味,小丫头,别逃了啊,乖乖从了我们,免得让你受苦。”
狗咋碎!
林巧巧在心头暗自臭骂,见正好退到宽口处,她迅速摸出袖子里的小刀:“你们别过来,”而后又大声喊起来:“有人吗,救命啊,救命……”
胖大汉倒是一点不恼,反倒是满脸邪恶:“你叫啊,再叫大声点,我哥俩可是爱听。”
林巧巧继续边退边想计策,她忙故意找了话题:“两位大哥,我太瘦了,不……那个,二位要是乐子,我可以给银子,一定让春楼的姑娘好好伺候二位大爷。”
麻子脸一脸猥琐地靠近:“小姑娘,说实话,我倒是乐意找春楼的姑娘,可我兄弟二人花钱替人办事,小姑娘啊,可别怪我们!”
花钱办事?该死!!!
林巧巧闷哼了声,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种混事只有林欢欢那个妒妇才做得出来。
林欢欢上回不仅摔伤了背,还磕痛了脑袋,在床上躺了小半月,而后竟想出了如此下作之计,要毁人清白!
既然来者蓄意不善,林巧巧也只能尽量周旋:“大哥,大哥,她给了你多少,我出双倍!不,三倍!”
此话一出,两个大汉确实愣了愣。
不过转瞬之间,胖大汉便戏弄起来:“哎哟,我说小姑娘,你若是正儿八经的七小姐,我倒相信你能拿得出银子,可如今乐清镇谁不晓得你孤苦无依。银子,你去哪里给我找银子!”
林巧巧立马接道:“两位大哥,我会去跪求爹给我银子,求你们,我说到做到。而且你们也知道我住在哪,若我明日未能将银子给二位,你们再行动也不迟。”
她边退,边安抚,边想后招。
眼底闪着精光,麻子脸又道:“大哥,这姑娘出三倍,可够我们哥俩爽很久了。”
胖脸顿了顿,扇了他一巴掌:“那五小姐蛮横无理,若是让她发现此事未能办妥,我们哥俩还怎么在乐清镇混!”
趁两人内讧之际,林巧巧拔腿狂奔,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边跑边喊。
但眼下正是飧时,农人已归家,她走的又是小道,本就人烟稀少,是以喊出去的声音只惊动了满山的飞鸟。
更何况,两条小细腿怎么敌得过两个强健大汉。
不过片刻,林巧巧就宛若只小鸡被拎了起来,又一把扔到了旁边的草丛中。重重地一摔,她的骨头都仿佛要散架。
她望着满脸猥琐的两个大汉,宛若泰山压来,令人几近窒息……
晚霞挂在山岚之上,于黑云中露出最后一丝薄弱的粉光。
晏云墨靠在门框上,眺望着倦鸟归巢。等了好一会还未见到姑娘的身影,按理说该回来了才是。
他有些不放心,遂顺着小路找去。哪晓得远远便听见了姑娘的呼喊,他心道不好,连忙飞到半空。
低头,只见在山凹处,两个大汉正立在姑娘跟前解着裤带,很明显是意图不轨。
晏云墨白脸黑成了煤炭,这可是光天化日,竟有畜生干如此勾当!
在二人扑上去之前,他二话不说就扔了石头下去,力道不轻,一击就足以见血。
在哎哟声中,麻子脸不可思议地盯着手上的血,哭嚎道:“大,大哥,我的脑袋……大哥,你的眼睛……”
胖大汉捂着眼睛,血水从指缝中流出,他抄起一根木棍:“是哪个乌龟孙子!竟敢在背后偷袭,赶紧给我滚出来!”
然,晏云墨怎会再给他说话的机会,见两人还立着,他摘了树叶就往二人飞去。
平日里柔软的树叶,在内力的作用下宛如锋利刀片,瞬间将二人的衣服划开,胳膊,脸相继流出血来。
在一阵接一阵的鬼哭狼嚎里,两个大汉浑身冒血,又半片鬼影都未瞧见,只得抱头鼠窜地逃走。
怕他们掉回头,晏云墨还将二人的腿给打折了,见人搀扶着离开,他才飞快地点落下地,赶到姑娘跟前。
又似担心惊到她那般,在靠近前放缓了步子,轻得像片树叶落地。
草丛里的姑娘蜷缩着身子,仿佛一只楚楚可怜的小灰兔。
晏云墨凝起俊眉,蹲下身子,目光将她整个人笼罩住,随后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