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羊毛买卖

最近,雍城卷起了织毛衣的热潮。

热潮的起因是雍城新开了家铺子,专门售卖毛制品,例如毛衣、毛裤、帽子、手套、围脖等等。成人毛衣毛裤的价格为二十个钱上下,区别在于花纹样式不同,儿童的毛衣毛裤则便宜一件则要十几个钱,至于其他的帽子围脖一类的小件毛制品,则价位更低一些,一般都不超过十个钱。

毛衣保暖以得到过当场验证,黔首们心中都有自己的小九九,稍稍计算了一下,就察觉到这家店铺根部就不是在卖货,而是在做慈善。要知道冬季的一捆柴火都得卖十几钱,这毛衣能保暖能过冬,可比一次性的柴火划算多了!

而且店铺它不止卖毛衣毛裤,它还售卖毛线,五团毛线卖一钱,十团毛线重一斤,两十团毛线就可以织一件可以过冬的毛衣,也就是说每人只需要花四个钱,就可以得到一件可以御冬的毛衣。这对家里有些囊中羞涩的黔首来说,根本就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如果有人需要,店铺的员工甚至还会免费教学如何织毛衣。

再加上新店开业前三天优惠,一次购买二十团毛线者,免费再赠送一团同款毛线。黔首们再计算一下,多出来的这一团用来织手套或者帽子,岂不是美滋滋。

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么做生意的店!更没有见过这么做生意的人!

这里有人就问了,铺子就这么免费教学,就不怕顾客都学会织毛衣后,不再买毛衣吗?

当然不怕,因为成品毛衣本就不是为卖给黔首,而是为来雍城做生意的商人准备的。

来往的商人可没有时间学习如何织毛衣,当然是买成品更方便,而且毛衣只在本地出现,其他地方根本没有。眼看临近冬季如此保暖之物他们也根本不用怕销量的问题,一件毛衣转手多卖一倍都行。

所以在店铺内,毛衣和毛线的销量根本差不了多少。自然也不会出现,之前有人疑惑的问题,根本就不带怕的!

要供给这么多的毛线销售,羊毛的需求其实也不少。

不过这件事已经被蒙直解决了,解决的方法也跟简单,直接跟在雍城做生意的外族人订货。毕竟无论是胡人还是匈奴,家家基本都养了大量的牛羊,能将无用的羊毛卖掉,对他们来说也算是天上掉馅饼的事。

而且在雍月的插手下,蒙直给的价位还不低,十车羊毛换一颗琉璃珠,你就说这价格‘高不高’吧!

反正把生意谈完的蒙直,回来后整个人都麻了!

琉璃珠好看吗?

好看,晶莹剔透,润滑无比。

——炉厂那边角料做的。

就用这玩意儿,就这琉璃边角料随意加工的东西,仅仅一颗小公主就换回了整整十车的羊毛。谈完生意后,那群外族人还一副感恩戴德欢天喜地的,临走时还紧紧握着蒙直的手,希望这种生意下次还能继续做!

胡人那边其实心里是真的挺高兴的,谁都知道琉璃价贵,能用羊毛换取在他们眼里可不就是占了大便宜。这种品质好的琉璃珠拿回去,上供给族里贵族的老爷,他们这一冬能得到的好处自然不少。因此做完生意的胡人们,看向蒙直的眼神就显得特别意味深长……

被当成‘冤大头’的蒙直:“……”

想到那群胡人临走时那依依不舍的样子,直到现在蒙直回想起来嘴角都忍不住抽搐。要知道小公主可用了不止一颗琉璃珠,而是用了二十多颗,你们就说她拉回了多少车羊毛吧,整个雍城估计都用不了这么多!

雍月虽然没到现场,只是把琉璃珠交给蒙直让他自己看的办,但是对于蒙直会买到多少羊毛心里也是有数的。反正她都想好了,雍城的毛织品饱和后,她就雇人把剩下的毛线全都织成成套的衣物,借阿母之手送去咸阳转赠给大秦军队。

因为雍月记得一句话,公元前238年,秦王九年,四月寒冻,有死者。

四月乃是春耕开化之季,竟然都能出现冻死的人,雍月可不敢赌大秦平时的冬季是何模样。以前那是没注意,现在既然有条件了,雍月自然要把温暖送给大秦。无论是黔首还是士兵,能救一个就救一个!

因为有墨家弟子的倾全向助以及脑力支持,捋毛板和纺车都被进行了更高效的改造,就连手摇编织机也被复刻并升级了出来。加上太后食邑十几个田庄奴仆的加工加点,短短时间里上万件的毛衣织出来根本不成问题。

就连不怎么管理俗物的赵姬闻此,都心血来潮亲手织了两套毛衣,一套给了自家小女儿雍月,另一套自然是给咸阳的政儿。

“你兄长从小就长得高大,虽然现在还未到弱冠之龄,但也已经十七岁了,这毛衣阿母还是按照成人织的好。”

古代的女儿家,哪怕再娇养该教的东西也是会教授的,比如制衣裁衣。幼年家中有人教养的赵姬,自然也不在话下,织起毛衣来自然也是有模有样,一时兴起还在黑色毛衣的边角处秀了‘政儿’两字。

第一次知道自家阿母还有这手艺,雍月整个人都惊呆了。是她的错,小瞧古代的女子的才学了,没想到就连被骂了两千多年蠢的赵姬都有这手。自己以前看过的某个电视剧里说过,古代女子嫁人时,自己的嫁衣都是自己一针一线缝的。当时自己也没当回事,但现在来看,估计这事是真的!

这估计是嬴政这辈子从赵姬那里得到的第一件如此暖心的礼物了。

雍城大肆从胡人那里购买羊毛,嬴政从蒙直的密信中以有所了解。能将贱物羊毛变废为宝也算是他幼妹的本事。本来嬴政还对雍月花‘大价钱’从胡人那边买羊毛颇有微词,但是在收到赵姬亲手织出来的毛衣以及‘大价钱’都是边角料后,这种微词便烟消云散了。

尤其是看到毛衣衣角处那钩织的‘政儿’二字,嬴政竟然第一次生出想念母亲的感觉。这种情况,在他之前的十几年的人生中,几乎是不存在的。

心中有种热意暖洋洋的,全身都感到熨帖的嬴政不禁暗道,原来被家人牵挂就是这种感觉吗!原来寡人并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长期跟朝中众臣、王孙贵族、将军将领周旋而逐渐冰冷的心,此刻再度火热起来。

“张林,太后离开咸阳多久了?”

“回王上,以三年了。”

“是吗,已经三年了啊!”嬴政默默的重复一遍,遂又自言自语道,“寡人似乎也该去雍城看望一下母亲了,毕竟哪有为王的儿子三年不见母亲的。”

“王上?”

没想到王上竟然会有如此打算,作为贴身内侍总管的张林有些拿不准此时嬴政的态度,王上是有移驾雍城的打算吗?

“明年寡人十八,应该去雍城探望一下母亲了。”

懂了,王上并不准备现在去,而是打算明年去,张林不吱声只是将此事默默记下。

嬴政的打算,身在雍城的雍月并不知晓,因此她自然也完全不知道自己与政哥见面的时间,提前了。

一捆接一捆的毛衣被装在车里,雍月跟蒙直站在雍城大门城楼上,目送着被拉走的几十车毛衣离去。

“看到了吧,二十几颗琉璃作为军资的成就!”

“哎!?”

原来琉璃用于军资,原来是这么用的吗!?

刚才还感慨小公主又做了一件大事的蒙直,猛地一低头看向雍月,原来小公主说将琉璃用于军资并不是说着玩,而是当真如此做的!

“其实这还只是开始!”

“什么?”蒙直没听明白,什么开始,这是何意!?

“琉璃价高稀少,中原这边见不到多少,更何况是胡人匈奴那边,”雍月扭头对着蒙直甜甜一笑,随后又看向远处,“其实在此事上,我耍了个心眼。”

蒙直:“……?”

不懂,不明白,咱就闭嘴。

“每年入冬,胡人、匈奴都会南下烧杀抢掠,目的无非就是钱财粮食,”雍月幽幽的低声说着,但是听到蒙直耳中却有说不出的诡异,“可是再多钱财也比不上琉璃价高,再多的粮食也没有琉璃值钱,跟抢不到多少可能还会跟秦军撞上丧命这事比起来,那群野蛮的家伙估计更想要胡人带回去的二十多颗琉璃珠……”

说到这,雍月顿了顿,转过头眼睛直直的盯着蒙直,一句一字道,“蒙直你说,这个冬季之后——胡人和匈奴那边会死多少人呢?”

蒙直:“……”

蒙直:“!!!”

被雍月话中意思震惊到的蒙直,面对雍月的问话不禁后退几步。‘钱帛动人心’这个道理谁都懂,虽然憎恨那群外族每年都南下掠劫杀戮,但是却没有人会想到用这样的计谋去对付那些外族人,中原这边包括他们秦人在内皆是如此,因为他们并不认为那群家伙是人,自然不会想到用人的方法去对付,只是一味的硬刚。

而且这样的计谋竟然出自一女童之手,得天所授原来连这种计谋也教授吗!?

蒙直的内心有多少的惊涛骇浪,雍月可不管,因为她的话还没有说完。

“琉璃珠这样用,算不算是将‘军资’的作用,发挥到极致。”

当然算了,这要是还不算,还有什么能算!之前是他格局小了,以为用琉璃边角料买羊毛就已经算是大收入了,没想到琉璃珠的真正作用竟然在这里。蒙直想到雍月在他跟胡人谈生意前硬塞给他的琉璃珠,让他以此作为钱币,自己还觉得她给胡人这种好东西是浪费。

现在想想,人家得天所授还用得着他觉得,自己也配,幸好他听从命令没有自作主张。否则这样的大计难以完成,自己还不得羞愧到自杀谢罪。

“小公主运筹帷幄,奴拍马不及也。”

“倒也不用这么夸张,我也只是想试试而已,如果能让边境的黔首过个安稳的冬季,也算是不白费这些功夫了。”被这么夸雍月有些尴尬的笑笑,但是转念一想匈奴那边的伤亡,心狠的同时又忍不住叹息。

其实她也不想如此,之前她也并没有想用琉璃珠交易的意思。只是在某次被春雁抱着去烧炉房那边时,不小心跟几名路过的胡人碰上,不小心听到了的他们的对话,更是不小心听懂了他们的语言。

‘收成好……’

‘叫人来……大买卖……’

‘一个不留……’

‘带走……抢走……’

因为离得比较远,雍月有些话并没有听得很清楚,但是从这些只言片语中,得出的意思就足以让雍月惊出一身冷汗。扭过头深深的望着越走越远,越笑越大声,甚至还互相打闹的几个外族人,直到那时雍月才下定决心插手买卖羊毛一事。

没想到在蝗灾掐死在萌芽中后,大秦粮食收成增多,没先招来六国的觊觎,反倒是让这群外族人看进了眼中。作为大秦王太后的女儿,被大秦黔首们真心实意叫了一年的公主,雍月怎么可能会放任这种心惊胆寒令人发指的事情发生。

这个时候雍月想到的不是现代社会五十六个民族是一家,而是一具具倒在血泊的尸体,一排排被烧毁的房屋,以及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村庄。

战国时代的胡人和匈奴,真的不配被称为人。

不是她雍月心狠手辣,而是她不得不这么做,也必须这么做。理智让她如此做想,可是感情却……

“蒙管事,你会不会觉得我心狠手辣。”

蒙直虽然是王上的细作,但是面对雍月,心中还是很是敬重的。因此听到小公主竟然用‘心狠手辣’形容自己,整个人都忍不住惊了一下,“怎会如此!”

雍月:“……?”

“小公主是奴见过的最心善的孩子了,如果不心善怎么会想到为罪奴制作木碓,如果不心善怎么会想到为黔首制作石磨,如果不心善怎么会想到为春耕改造耕犁,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样不是小公主心善的证明。”

蒙直的话完全是发自肺腑,因此说起来完全没有停顿,“治理蝗灾之法能救了多少人尚不可知,但是蝗虫入药可救人却众人皆见,水车的出现更是利国利民,羊毛改制成衣又拯救了多少黔首的性命。小公主不要妄自菲薄,奴知晓小公主心软为匈奴那边可能的死伤难过,但是小公主不要忘了,此法一旦成功,咱大秦边境的黔首会因此多活多少人。”

雍月默。